第九十八章 往昔
“您說。”晨曦含著些歉意的微微低了頭，表示自己不再打斷他的話了。
明一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真正開始講起這個故事來。
五百多年前白鳳城
這裏已經屬於世間少有的極寒之地，尋常人類根本沒有到達這裏的可能，也無人願意來這個地方。
終日不息的飛雪之中，承著盛裝的銀白，一行淺淺的腳印在雪麵上一直延伸而去。
天空之中，傳來一聲嘹亮的鳴叫。
一隻身姿迅捷的黑白色大鳥在天空中回轉出一個半圓，將有人衝著這個方向來了的消息遠遠的傳遞了回去。
白鳳城和人類的關係一直不和睦。
萬年以前，仙和白鳳城的靈獸們生活在一起，仙人教化靈獸，賦予它們智慧，那時候，動物們是感激人類的，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狀況發生了改變。
這些長久生活在這冰寒之地的仙人們宛如受到了召喚一般，陸續都離開了這裏，重建了自己生活的世界，而完全拋棄了這些就像是他們飼養的寵物一般的靈獸。
數百年的感情，一朝散盡。
沒有一個仙人，想到跟這幫他們眼中的動物解釋上一句。
在他們眼裏，動物就是動物，千百年苦修化為人形，不過是改變了形貌罷了，仍然沒有與他們平等交流的權利。
而在之後的漫長時光裏，往日仙人對於靈獸們的幫助終於變成了虛幻的往事。
這個時候，那幫仙人們居然又想起了這個被他們遺棄的地方。
早年被他們當做苦修地點的冰寒之地，因為環境惡略，他們又想將這裏建造成流放仙人的囚牢。仙跟人一樣，也會犯錯，錯非重罪，一般不會有什麽刑罰的，這流放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誰隨口提了一句，然後就這麽被應承了。
在那之後，白鳳城和仙人之間的維係就變成了和那些十惡不赦的邪仙之間的不休戰爭。
明一並不太清楚，那時候他隻能算是一隻開了靈智的幼年期雪雕，整日盤旋在雪域上空傳遞信息，白鳳城曾經的慘烈與他無關，聽說幾百年以前就再沒有仙族流放的犯人來到這裏了，也不知是否是仙族的妥協。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類。
真正的人類，不是白鳳城中那些化形的大妖。
那個人類的身上有一種很清新自然的氣息，即使盤旋在空中，他也覺得那氣息叫人親近。
於是他一直尾隨著地麵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他的鳴叫聲似乎吸引了地上緩緩前行著的人的注意，那人慢慢抬起了頭。
一片潔白之中，那人的笑顏甚至比這冰雪更加亮眼幾分。
“你總追著我做什麽，怕不是餓了？”明一在天空之中拍打著翅膀，聽見那人的問話發出了一聲嘹亮的輕啼。盤旋著飛低了些，一雙銳利的眼睛裏帶著些許的好奇。
“你聽不懂我說的麽。”男人淺笑著衝他伸出了手。
明一沒有絲毫警惕的落了下去。
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居然那麽輕易的就相信了這個不過一麵之緣的男人，離的越近就感覺眼前這人對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最後明一還是落到了男人的胳膊上，小心翼翼的用爪子抓住他厚厚的棉服。
“小雪雕，我可真是倒黴，在這裏迷路了。”他輕聲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明一的腦袋。
明一幾乎當時就生氣了，可是生氣也不想就這麽飛走。
不多時，因他往白鳳城之中傳遞的消息，遠處的天邊劃過了一道迅疾的紅芒，轉眼便落到了雪地之上。
紅鸞穿著她最喜愛的大紅色輕紗裙，一頭長發整齊的高高束在腦後，發尾垂到腰跡。端的英姿颯爽。
這是明一一直傾心暗戀著的小姐姐，也是飛鳥一支中少有的天才。
不過百歲便成功幻化成了人形，平日紅鸞便最好動，此番收到了消息，自然是第一個趕過來的。
眼下的狀況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本該盤旋在天空繼續查探的明一居然落到了那個生人的胳膊上。
她剛剛從天空之中一眼望下，隻能看出個大概，以為明一遭遇了什麽不測，慌忙趕了下來，結果暴露了身形不說，明一卻似乎是自願的。
大意了。
紅鸞轉了轉眼珠，轉念便又想拉開和男人的距離。
“姑娘好美。”男人卻首先開口讚到，紅鸞抬眼望去，發現男人的眼神幹淨澄澈，不摻雜一絲的邪念。
可是這是人類。
白鳳城的敵人。
紅鸞也感受到了那種格外吸引她親近的感覺，但是她並未遵從本能，在心底反而更警醒了兩分。
“姑娘，不知這是何處，你可知這附近哪裏有一座城池，住的都是姑娘這般的妙人兒。”男人衝著紅鸞微微頷首，唇邊帶著淺笑，沒有架著明一的手扣在胸前，衝著紅鸞的方向，“在下白若水，未請教姑娘芳名。”
“荒謬，你一無所知，怎麽會找到這個地方來。”紅鸞冷喝一聲，一雙美目裏滿是警惕，並沒有因為男人的態度而有絲毫的動搖。在她眼裏，這麽一個人類，出現在這方圓千裏都沒有人類痕跡的地方，就是可疑。
“明一，過來。”紅鸞對著明一伸出了手。
雪雕即使有些不太情願，但這可是他暗戀著的女孩兒，於是乖乖的撲騰著翅膀飛到了紅鸞的身邊。“這裏不歡迎人類，最好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白若水神情有些無奈，“我是迷路了，才會走來這個地方的。”
“笑話。”紅鸞冷哼一聲，“你身後的不是自己的腳印？順著腳印，怎樣也足夠你走回去的了。”
白若水的神色頓時多了些尷尬，卻獨獨沒有被人拆穿的羞愧。“我不過閉眼小憩了片刻，哪兒成想一閉眼就到了這麽一片冰雪之中的世界，我醒來之後，不過找了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
“那你怎知附近會有城池。”紅鸞聽著他的話，嗤笑了一聲，一副我看你繼續編的表情。
“姑娘無論如何也不願信我，我也沒什麽辦法。”男人笑的很無害，纖長的手指看上去竟還要比冰雪蒼白幾分，透露出一種虛弱的病態。他眨眨宛若星河的眸子，繼續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走去。
“喂，你聽不懂我跟你說的話麽。”紅鸞咬著牙又把話重複了一遍，“讓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我往哪個方向走，似乎不礙姑娘的事兒吧。”白若水仍是笑著的，隻是再次被人攔下，神色中多少多了些無奈。
“你都已經猜出我不是人類，何必惺惺作態，再往前走，你遇到的也隻會同我一般，說不得哪個看你不順眼，就將你生撕了。”紅鸞語帶嘲諷，她因為對這人有好感，才願意此時多兩句嘴，不然哪個管他的死活。
“你能禦空，自然不是尋常人類，這種事情，似乎並不用猜測吧。”即使紅鸞口氣並不好，但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有人跟他說話，白若水還是很自然的解釋道。
“你這個人，是聽不懂別人說的話麽，叫你往回走。”
白若水堅定的搖了搖頭，“不能。”
“為何？”紅鸞有些氣悶，跟著白若水一同走在皚皚白雪之中，一直維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遇見一個得道的僧人，承蒙解惑，他跟我說的，我自然是要信的。”白若水正色道。
紅鸞一抬手，明一順勢衝上天空，漸漸拉遠了和那個叫白若水的距離，男人身上莫名的吸引力和親近感才從明一的心底慢慢消散，明一有些心悸的長鳴了一聲，振翅飛回自己需要巡視的地方。
等到明一飛回白鳳城的時候，他才知道了一個消息。
紅鸞將那個男人帶回來了。
可惜他走的太早，並沒有聽到白若水說的緣由，隻知道城裏化形的年輕一代，多半都沒見過真正的人類，也沒有什麽恩怨糾紛的感覺，老一輩的全部在隱修，也沒有動物表現出太大的敵意。
那些動物們隻覺得新被帶回來的家夥身上，味道有些太好聞了些，隔得遠遠的，都有讓它們上癮的感覺。
紅鸞直接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家。
明一巡邏回來之後像往常一樣去紅鸞家蹭飯，哪兒想它落到院子裏的時候，便看見了白若水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白玉的石桌更襯得他宛若透明的一般，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似乎到了白鳳城之後，白若水身上的親和力似乎被削減了許多，明一這次再看到他，沒有那麽強烈想靠過去的欲望了。
白若水一手拿著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折扇，支在下巴上，偏著頭不知道在想寫什麽，紅鸞靠在牆邊，冷著一張臉看著他。
明一撲騰著翅膀落到紅鸞的肩上，“紅鸞姐姐，你怎麽將人帶回……”明一話還未說完，就被紅鸞一伸手按住了鳥嘴。
一道傳音進了他的腦海，“別跟我說話，他不知道我們這城裏的人都是動物變的。”停滯了兩秒之後，她又追加了一句，“城裏的夥伴們也不知道他是個人類。”
明一不解的偏了偏腦袋，眼神疑惑的看向了紅鸞。
“為什麽？”
“這人說的有趣，我想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會實現。”紅鸞衝著明一一挑眉。果然像極了紅鸞的行事風格，好奇心可以趨勢一切行動。
明一心底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暗戀著的小姐姐啊。
“他說了什麽？”明一湊到紅鸞的耳邊，極小聲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