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冠冕堂皇

  北京城老字號，很多都是賣的商品後麵加上自己的姓氏。比如比較出名的烤肉宛，烤肉季，奶酪魏，小腸陳等等。


  一看名字就知道賣的是什麽。爆肚馮就是賣爆肚的，奶酪魏就是賣奶製品的。


  柏青的老三樣，就是炒疙瘩配水爆肚喝老酸奶。


  不得不說，柏青還是真是會吃。


  當然，不管多美味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和誰一起吃。


  晚上回到公司之後，胡楊習慣性的回憶總結一天發生的事。他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談起了戀愛。


  這還真的不在他的未來計劃中。但他喜歡這個小意外。


  胡楊看向鏡子裏，自己年輕的臉，心裏說道：我這麽年輕，談戀愛才是正經事。


  第二天，胡楊準時準點的走進辦公室，開始了第二天臨時工的工作。今天他的工作內容並沒有變，但周圍人對他態度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胡楊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卻裝作毫無覺察。依然繼續著他那個幹勁十足的角色定位。


  上午十點，通知召開全體會議。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應該不是一次例行會議。


  會議在第二機械工業部的大禮堂召開，基本上全體都有出席。主席台上，排的上號的領導基本都在。除了之前見過一次的田震，周安雄等人也在。但坐在主位的卻是一個老者。


  這人胡楊還真認識，是幾個月前在青島見過的那位秦海清老人。那位的秘書周揚青就在他的身後。


  胡楊入場的時候，這位大秘書竟然還在人群中發現了他。向他這邊輕輕點頭示意。果然是大領導身邊的大秘書，就這份眼觀六路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可比。


  挑了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胡楊也隨大流的拿了本子和筆，裝模作樣的準備記錄。


  照慣例，秦海清作為在場級別最高的領導，先做了一小段指示。內容基本都是以鼓勵為主，基本不涉及具體內容。這段很短，很快就結束並開始下一個步驟。


  經過了將近十分鍾的等待，會議進程終於進行了到了今天會議的核心問題。


  然而，就是這一句話就能概括的核心問題，卻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


  日本大隈公司昨天發函到部裏。內容是日方了解到，中國傳統節日中最重要的春節臨近。為了體現出人文關懷，他們決定年後，確切的說是中國傳統的正月之後再開始這次談判。


  這是啥，這就是冠冕堂皇的耍賴。


  然而，即便是明擺著的耍賴但因為理由冠冕堂皇，作為弱勢一方就得捏著鼻子認了。


  如果光是這也就罷了。胡楊注意到在場大多數人，好像也都樂於接受這個消息。這說明大多數人根本不清楚現在，我們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情況。


  但即便如此，這種大多數的心理還是無可指摘的。你不能要求所有人，在獲得信息不完整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做出足夠的延展分析，從而洞悉事件的本質。


  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我們也培養的一直都是“螺絲釘”和“磚”。在這個巨大的係統中，需要的是能夠安於本職工作、精於本職工作的人。


  而發散思維，延展思維甚至過多的思考，都被認為是這種希望相悖的特質。被冠以心思活絡，不定性，心眼太多等等帶有貶義的前綴。


  大部分人機關工作人員，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國企員工，都在這幾十年中，被習慣的成為了沒有太多主動思考意願和能力的人。


  所以不能指責他們看不到眼前的問題有多嚴重。但總要有人能看到，想到並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都不能推卸這個責任。


  在簡短的宣布了這個消息之後，接下來就是未來這三個月的工作安排。


  1985年的春節有點特別。因為84年農曆有一個閏月，這一年陽曆2月20號才過年。


  按照一般的習慣，元旦到春節這段時間就是一年的年終。各種匯總，總結，表彰等等都在這個時間裏完成。但今年的元旦和春節差了五十天，顯然不能按照常規對待。


  考慮到實際情況，工作計劃上進行了一些調整。具體到細節，胡楊就再也沒有去聽一個字。這些和他都沒關係，也都不重要。


  胡楊現在需要思考的是，這段空白期裏他的對手能做什麽，而他又能做什麽。


  畢竟是國字頭的直屬單位，對於會議節奏把控還是非常專業的。午飯時間之前十五分鍾剛好結束。


  胡楊並沒有跟著人流走向食堂，而先回到了辦公室。沒過多久，他就等來了一個訪客。


  周揚青大秘書走辦公室之後，很自然的隨後關好了門。


  “胡楊同誌你好。”


  “周秘書你好。”


  招呼很簡短，因為大家都認為見麵的時間越短越好，最好沒有人看到。


  胡楊直接問道：“有什麽指示？”


  周揚青也直接說道：“領導請你吃飯，晚上派車接你。”


  按道理說，那麽高的領導請吃飯。胡楊即便不立馬感激涕零，也應該感到與有榮焉。哪怕是有點失態都是很正常的。


  但胡楊卻說道：“你們的車，應該很多人都認識，會不會有點張揚。我現在的情況，多少有點敏感。還是約一個地方吧。”


  周揚青雖然意外與胡楊的反應，卻還是同意了胡楊的要求：“也好，那就五點半，司機會到華夏科技公司去接你。”


  胡楊則說道：“華夏科技向北一公裏，有一家國營副食品店。讓司機在麵前一個路口等我。五點半我會準時出現。”


  周揚青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我個人有一點好奇。”


  胡楊微微一愣，隨即點頭：“請問。”


  周揚青說道：“你現在情況，我們也有所了解。如果讓大家都看到了，不是對你更有利嗎？”


  用自己的車接人。也是個有講究的事。


  這至少說明一點，被接的人和領導的關係不普通。如果讓人看到這層關係，對胡楊明麵上自然是有好處的。


  大領導讓自己的車去接胡楊，甚至有可能就是存著這份心思。但胡楊卻完全不打算這樣做。這樣一麵大旗，他愣是要藏起來不想讓人看到。所以周揚青才會有這份疑惑。


  而更有趣的是，這位大秘書竟然會這麽問了出來。


  胡楊斟酌了一下措辭才說道：“老領導這麵大旗自然是還用的。一蓋下來，什麽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但麵兒上平了，這問題的根子還在下麵。就像膿瘡一樣，早晚還是要冒出頭來。所以我想，與其壓著蓋著，還不如讓他一股腦的冒出來。”


  周揚青微微一笑：“明白了，那就晚上見。”


  胡楊點頭：“晚上見。”


  送走周揚青，胡楊翻出了飯盒奔向食堂。晚了一步，好菜都已經被打完了。胡楊就隨便打了一點，湊合著吃了一頓。


  其實就算是山珍海味，他也不見得能吃出什麽味道。他的心思現在完全不在這飯菜上。


  日本人這一手拖字訣的表麵意圖很明確。就是因為太明確，讓胡楊感覺這背後似乎是在隱藏什麽。


  從明治維新時代開始，日本人就養成了說什麽都要拐彎抹角的習慣。因為那是一個說任何話都要小心，身邊任何人都可能檢舉揭發你的時代。


  有意思的是，蘇聯還有我們國家也都經曆過類似的時期，但並沒有將這種特殊時期生活狀態，變成一種約定俗成的習慣。


  這一點上，必須佩服一下日本人。如果熟悉日本曆史就會知道，日本人是很擅長給自己創造“傳統習慣”。這是題外話，暫且放在一邊不說。


  以胡楊對日本人的了解，他們很少會把話說的這麽直白。即使是需要用詞準確的外交場合也是如此。


  所以胡楊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應該不是日本人寫，至少也不是根據日本人的意願的寫的。


  如果不是日本人，那剩下就是和日本人關係密切的方國器。那他為什麽要拖時間？這就是胡楊現在最想知道的。


  權衡利弊之後，胡楊最後還是決定什麽都不做，甚至不去試圖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管方國器拖時間的目的是什麽，但拖時間本身對胡楊他們也是有好處的。香港那邊的官司，丹東那邊與對岸的進出口貿易，沈陽那邊對廠礦企業摸底和將來的收購，這些都是剛剛起步不久。時間越久，胡楊手裏的底牌就越厚實。


  以現有的已知情況來做判斷，胡楊想到的原因隻有兩個。


  一個是方國器自己也知道，大隈公司根本不可能對中國出手精密數控設備，所以為了讓這個結果不那麽早出現，才讓大隈公司有意延後談判時間。


  另一個，就是與接下來去歐洲的考察有關。按照那邊的時間表，應該是在元旦之後出發，在春節之前結束然後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