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你想聽我的意思嗎?
“說什麽?”
瑾心看了看外頭的方向,有些遺憾道:“據說貴妃娘娘因四皇子的死,去聖上那哭了一晚。然後聖上就下了一道旨意,大致意思便是太子有傷在身不宜過度勞累,再加上劉側妃有孕在身,太子在府裏好生修養加陪伴側妃,待小皇子出生後再進宮議事。”
也就是變相的關禁閉了。
“太子得了消息,便立馬進了宮,如今尚未有消息傳出。”瑾心說著,又是不甘心,“倒是便宜太子了,聖上隻是讓他在府裏呆幾個月,也無任何後續責罰,待劉側妃孩子一出生,他就又跟沒事人一樣了。王爺您和小姐所受的苦呢?張欽的死呢?那些百姓的死呢?就緊緊是幽禁了皇後,就全都算了?”
說到這,她實在是不滿,聖上這明顯就偏幫著太子一派。
這結果雖然不出洛景風意外,但依舊讓他眸光略略一閃。“聖上自有他的考量。”他淡淡開了口,終止了這個話題。
瑾心明白洛景風與聖上兄弟情深,也便不再多提,問道:“清晨又跟徐閣老走了?”
洛景風點點頭,緩緩站起身,朝陸笙睡得屋子而去,“清晨,他還有他徐家的包袱。他這條性命畢竟出自徐家,現在是還債的時候了。”
瑾心不多言,既然主子這麽說,那便自有他的道理。
皇宮內,太子在紫宸殿迎著小雪跪了已經一個多時辰。他身上的傷未大好,如此一跪,頓時又加重了幾分。
聖上坐在殿內,禦辰正在給他施針,聽著外頭幽幽傳進來的咳嗽聲,他便忍不住直皺眉。
禦辰如今的落腳點在南宮府,聖上的餘毒未清,由上朝的南宮正帶了話進來。早朝一結束,便有宮裏的太監去南宮府傳話,將他請了進去。
聖上擰著眉,過了許久,才緩緩開了口,“年輕人,今日你既然進宮了,可否也替太子診一診。”
禦辰施針的手未停,淡淡開了口,“太子殿下身上的傷,尋常太醫診治足矣。”
換而言之,沒資格請他出手。
聖上聞言沉默著,由聽對方徐徐出聲,“陛下與其讓他長跪又讓我出手,還不如早早請太子進來。”
他的直言換得聖上一句歎息,隨後便是一道禦令而出。
一名太監一路小跑而出,諂媚笑著走到洛瑾毅身邊,“殿下,陛下讓您進去呢。”
洛瑾毅聞言一喜,由對方攙扶起自己,然後一步一步邁近了紫宸殿。
他低著頭,看見正在施針的禦辰雖是一愣,又很快反應過來,立刻重重跪到地上:“參見父皇!”
聖上皺著眉,神色複雜至極。
相比起消瘦了一大圈的洛景風和陸笙,洛瑾毅雖然也病著,但卻是大魚大肉養著傷,看起來倒並沒有虛弱多少,反而隱隱顯得有些圓潤了。
幸好前幾日因屋外一場風月,病情加重了一些,又是宮內出事的,讓他臉色看起來顯得蒼白頗顯病態。
聖上望著他沉默了兩秒,這才抬抬手,“起來吧。”
洛瑾毅麵色凝肅,站起身咳嗽了兩下,這才沉痛開口,“兒臣之前一心養傷,未多關注宮中情況,以致不察母後不小心亂了宮裏規矩,還望父皇贖罪!”
聖上複雜的神色慢慢沉下,緩緩開了口,“你剛剛跪在外頭一個多時辰,就是為了說這些?”
洛瑾毅小心觀察著對方的神色,見聖上露出不喜之意,便沉聲道:“兒臣想說,母後身為一國之母,本該以身作則,如今出了差錯理應受責。”
“父皇體恤兒臣體弱,又顧念府裏側妃身子有孕,讓兒臣在府裏好生安撫,更是用心良苦。兒臣深知您對皇孫的重視,必定不會讓府裏再生差錯,好好完成父皇的期待。”
“隻是……”他頓了頓,抬眼猶豫著看向聖上,停住了。
聖上側目,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隻是這沒表情,總比剛剛的沉著臉好。顯然對於他這完全配合的態度,聖上還是相對滿意的。“隻是什麽?”他淡淡開了口。
洛瑾毅悄悄深吸了一口氣,猶豫著開了口,“隻是母後她畢竟是兒臣的母親,兒臣這一趟回府等到側妃產子,恐怕要好幾個月才能進宮了。父皇……可否求求您,讓兒子見一見母後吧。”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看著側妃她孕吐的如此厲害,兒臣想著這麽多年來,母後對兒臣必定也是費盡了心思栽培的。如今她犯了錯,兒臣不看她一眼,著實放心不下。”
聖上聞言眯了眯眼,神色雖然沒有不愉,但卻是有著些許考究的。
以前的太子是個極是沉穩內斂的人,雖然比不上洛景風,但其他其他人還是優秀不少的。
所以一直以來,他的行事風格大多也是冷靜狠絕的,很少像如今這般大打親情牌,如此感性。
難不成,正是如他所說的,看著劉側妃孕吐,所以有感?
他深思了兩秒,終是點了點頭,“去吧。看完你母後,再去太醫院帶兩名太醫一起回去,看看你的傷,也診診側妃的脈,看看有什麽需要的。”
洛瑾毅聞言認真點點頭,又是看了禦辰一眼,這才緩緩退了出去。
這個年輕人是誰?為什麽會替聖上施針?
他乘著轎輦思索了一路,不多久,便在錦繡宮外停了下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曾經的陸府也是門庭若市,隨著陸遠一死,便冷冷清清了。
那時候,皇後娘娘還甚是風光,甚至一度坐上紫宸殿,處理起朝政。
而如今,曾經宮內最奢華最熱鬧的錦繡宮,隨著聖上一紙詔令,也是這般冷冷清清,隻有打雜的宮女太監三三兩兩了。
不僅如此,宮門外還有兩名禁衛把守著,一看有人靠近,便凶神惡煞地揚起手一擋。
“聖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洛瑾毅輕輕咳了咳,臉卻拉得老長,“本太子是奉皇命來的,還不讓道!”
兩名禁衛對視了一眼,放了行。
他是太子,未來的聖上。他既然說奉了皇命,又有誰敢質疑?
洛瑾毅一路進了錦繡宮,不過是封禁了一兩日,已經略有衰敗之意了。
這宮苑越大,人走茶涼的,就越顯冷清孤寂。
偌大的院子,僅有一名宮女在散漫掃著雪,很是蕭索。看見洛瑾毅來了,對方先是一愣,再是狂喜地丟開掃把,快步向殿內跑去。
“娘娘!娘娘!殿下來了!殿下來看您了!”
“一定是聖上,是聖上要讓您出去了!您與聖上夫妻這麽多年,他怎會狠得下心,真的將您禁在這兒呢!”
宮女臉上滿是喜悅,飛快地跑去跟皇後討好。
皇後愣了愣,雖是一喜,卻也快飛抽了那宮女一巴掌。“閉嘴!”
宮女一愣,捂著臉完全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又是哪裏惹她生氣。
皇後厲目瞪了她一眼,“還不給我滾出去!”
等宮女哆哆嗦嗦走了,她這才看向緩緩走進門的洛瑾毅,淡淡出了聲,“來了?”
“母後,您受委屈了!”洛瑾毅皺著眉,沉聲道。
皇後揮揮手,“委屈嗎?還好吧。這個結果,倒是我預想中最好的了。”她平靜喝了口茶,“你有傷在身,坐吧。”
洛瑾毅聞言從容坐下,輕輕開了口,“母後讓人傳話要我進宮,是想要對兒臣說什麽?”
皇後端著杯子看了看,冷嘲開了口,“這頂級的雪曇茶,就是要配禦花園裏的雪水才能煮出它的香味來,光用著宮裏的井水,真是糟蹋了。”
洛瑾毅沒開口,安靜聽著。
又聽她接著開口道,“往日裏,那禦花園的雪水,都是外頭那些宮女太監巴巴送來了,求著往我這錦繡宮塞。眼下倒是好了,封禁第一日,便不送了。”她冷冷嘖聲,倒也不動怒,“也難怪這些人,這輩子都是奴才命了。”
她笑了笑,抬眼看向洛錦毅,“兒啊,你父皇他偏心了洛景風二十多年,也已經無法阻擋我們在深宮中立足。眼下母後不過是被幽禁在錦繡宮,隻要你在外頭不行差踏錯,咱們總有一日能東山再起。”
洛錦毅沉默了幾秒,緩緩出了聲,“母後,您和徐相那邊……”
皇後並不意外,徑自點了頭。“是,就是你所想的那樣,我們合作了。”她看向他,“你今日進宮和你父皇說的話,他應該也有特意交代過吧?”
她沒等他承認,繼續開了口,“徐鳳來這些年有陸遠壓著,低調內斂了這麽多年,不是他沒什麽能力,也不是他不懂得討你父皇歡心,而是他太會察言觀色。從前有陸遠賢德在外,關於徐鳳來的一切,都是表現平平。可你要知道,他是徐閣老的兒子,他沒早早成相,是因為他的時運不濟。”
“他了解你父皇的心性,知道他想要聽什麽,注重什麽。以往上有陸遠,所以他一直隱忍不做表態。如今他既已為相,也已經站定隊伍,必然會好好協助於你。母後這一局是輸了,但本宮是輸給了徐鳳來,而不是他洛景風。事情發展至今,真正輸的一塌糊塗的是他洛景風。往後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
洛瑾毅說不出話,不知皇後話裏之意究竟為何,但至少她話裏的篤定,讓他稍稍安了心。
皇後說著頓了頓,定定看向他,“宮中發生這麽事,你一直在府裏養傷,你父皇對你不會過多遷怒。這些時間,你隻要安分待在府裏,徐鳳來會替你安排。”
說著,她緩緩眯起眼,甚是淩厲開了口,“還有一事,你在宮外務必要盡快辦好。”
洛瑾毅怔了怔,也隨之嚴肅起來。“母後請說。”
皇後認真開了口,“那個賣黑火的女子如今還在京中,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她,然後收為己用!”
洛瑾毅悚然一驚,猜到了她的目的,立刻壓低了聲,“母後,您的意思是,您要控製她手上的黑火,在必要的時機,再來一次?”
皇後聞言冷冷笑開,“有何不可?”她緩緩站起身,望著不遠處灰暗的天空,突然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先是很輕很輕,隨後越發恣意,直至最後是全然的瘋狂。
她大笑著,甚至是帶著淚。
她倏然轉過身,快速走到洛瑾毅跟前,定定開口,“洛景風啊洛景風,我和你鬥了這麽多年,終於,我要堂堂正正贏你一次了。”
洛瑾毅睜了睜眼,覺得眼前之人已經要近乎魔障了。
皇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冷靜了下來,“不要覺得母後瘋了。你要知道,如今在幫我們的,可不隻是徐鳳來。”
她回到位上坐好,淡淡開了口,“回吧,好好記住母後說的話!”
洛瑾毅沉默了兩秒,站起身,“母後好好保重!”
皇後點了點頭,“去吧!不用擔心我!”
於此同時,宗人府內,傅貴妃站在牢中,手持著燭火,臉上滿是哀傷。
伺候的宮女站在牢外,和宗人府的牢頭一起站著。
這裏是四皇子當日關押的地方,也是當日他上吊自盡的地方。如今一切歸於平靜,傅貴妃這才有機會,來這裏看看,猜想著她兒子最後的日子。
跳躍的燭光沒有映射出當時他的痛苦,但卻已然讓她大駭睜大了眼。
或許真是老天有眼,傅貴妃震驚瞪著眼,在一處牆角緩緩蹲下身。纖細的手指撥開地上枯亂的稻草,露出牆角邊暗紅的字眼。
這個字跡,她識得。是洛瑾武的!
而這些字裏的內容,更是讓她大驚失色。
宮外……宮外那場自焚,是皇後設計的?
她顫了顫,迅速用稻草將字跡蓋好,然後火速出了宗人府,朝紫宸殿趕去。
宮外的風雪又大了一些,越發的大了。
傅貴妃的通傳,很快便被聖上允許了。隻見她急衝衝地進了殿,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陸家的喪事,依舊在進行著。連徐閣老都來了,其他大臣,又如何還看不懂!就連李家,也意思性地派了管家過來。
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京中大戶的陸家。
或者說,根本就比當初更加風光輝煌了!
曾經的陸家,哪有睿親王親自下跪守靈,又哪有徐閣老親自到場的?
陸笙無聲凝望著這一場風光白事,然後緩緩轉過了身。
若這其中沒有洛景風的作用,陸家又豈會有這等風光?後日便是除夕了,陸遠的送葬之日安排在明日,趕在了除夕之前。
今日宮中也來了人,自然代表的便是聖上的意思。有此一遭,更是將陸家的地位烘托的更高了些。
全京城的人似乎都在盯著陸家,羨慕有之,自然嫉妒更有之。
陸家的地位被捧得越高,眼紅之人的仇視便更甚。
翌日,天空紛紛揚揚飄著大雪,一如曾經那日。隻是差別在於,那日她被關於小院,而這次,她跟在隨行的隊伍中,身邊還有一席白衣的洛景風。
陸笙有些前行著,忽的便有些迷茫了。
前世,她被困在小院無能為力,含恨而死。今世,她雖然逃出牢籠,但結果難道不是依舊嗎?
她被動前進著,恍恍惚惚,身邊哀聲動天,陸笙也仿佛未嚐聽見。
洛景風看著她,卻仿佛沒有發現一般,攬著她緩緩前進。
直到事畢回府,陸笙這才看著他,輕輕開了口。“爺,聖上的意思,您一定已經徹底明白了。他雖然保我們陸氏一族的地位,卻償還不了我爹的命。”
“我知道,讓您與聖上的意願相背離是一種為難,但我爹的仇,不可能就此擱下。”
洛景風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不大正經道,“然後呢?”
陸笙板著臉,不為所動,“我要殺了皇後!”
“即便聖上不允許,我也要憑自己的辦法殺了她。”
他看著她認真的臉,繞著她纖細的發絲,淡淡開了口,“你想聽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