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酒不同,器具不同,喝酒的人自然也不同。


  葉勝是軍人,軍人喜歡烈酒,一不喝就渾身不舒服;顧老爹是醫者,醫者講究養生,喝的是葡萄酒;許墨是年輕人,喝的是江南的清酒。


  用從北山郡冰窟裏釣出的魚,配上青蒜,喝著清酒。


  一口琥珀色的魚肉,一口琥珀色的酒水,喝的好不快活。


  身旁的顧喜兒歎了口氣,懶懶的道:“為何大山哥不和我們一起?”


  葉勝笑了,道:“喜兒姑娘這是在埋怨我嗎?”


  葉勝提出讓許墨一同進蒼瀾城的建議後,許墨就回到明溪村,和顧老爹商量了半,就定下決議,兩人一同去蒼瀾城。


  顧老爹一方麵擔心許墨,一方麵也是靜極思動,想要故地重遊,所以跟著一起上路。顧老爹走了,自然不會留顧喜兒一個人,於是喜兒也感覺顧老爹進蒼瀾城,倒是大山,選擇進雲營服役,著實讓顧喜兒惱火了一陣子。


  顧喜兒聽的這話,臉紅了紅,羞澀的低下頭,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猛地抬頭,白了葉勝一眼。


  “葉大帥,原來您還知道這一點啊。”


  葉勝沒想到顧喜兒會這樣,當下尷尬的笑道:“喜兒姑娘,這可不能怪我,是大山兄弟自己選的。”


  顧老爹也跟著道:“是啊,喜兒。好男兒誌在四方,何必把他拴在身邊,”剛開始還的一本正經,到後來竟越發猥瑣起來:“我喜兒,大山又不會跑,就在雲營裏,你什麽時候想他了,就去看看,我們又不會攔你。”


  “爺爺!”


  顧喜兒狠狠的跺了跺腳,羞澀的低下頭。


  許墨搖頭道:“對了,葉大帥,我拖你的事情查的怎麽樣?”


  葉勝在許墨買年前吹噓了蒼瀾國的情報機構如何出色,許墨也將尋找聶青青的任務交給了他,隻是葉勝並未得到消息。


  他皺著眉頭,道:“還沒有消息。”


  許墨歎了口氣,道:“也不知青青現在何方,過的好不好。”


  葉勝搖頭道:“你也別擔心,消息才傳回蒼瀾城兩,沒有回音也正常,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許墨隻能點頭。


  有那麽幾分鍾中,車廂裏沉重而壓抑,隻有三個男人一口一口灌酒的聲音。過了沒多久,馬車忽然停下,葉勝皺眉道:“怎麽會事!”


  立刻就有士兵道:“大帥,有人攔住我們的去路。”


  “有人攔住我們的去路?是誰?”葉勝皺眉道。


  他是雲營的大帥,此次回朝更是要領大將軍的位置,想不到有哪個不張眼的家夥會擋住他的去路。


  士兵道:“大帥,那人自稱是蒼王的手下。”


  “什麽?蒼王?”葉勝眉頭緊皺。


  越峰,男,三十歲,未婚。


  作為一名三十歲還未婚的男人,他自然有風流的資本,善劍術,善詩詞,並且憑借這兩點,常年混跡於蒼瀾城的青樓楚館之中,別人背地裏都叫他蒼瀾城的花花公子。


  他當然知道這個稱呼,非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就連蒼王也覺得,越峰什麽都好,就是私生活太不檢點。


  但私生活檢點越峰可就不是越峰了,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越峰微笑著凝望著緩緩走下馬車的葉勝,開口道:“葉大帥,十年未見,您還如往昔一樣。”


  “哼!”葉勝冷哼一聲。


  事實上,當他看到攔路之人是越峰時,臉就陰沉下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當年他在蒼瀾城裏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和越峰看上了同一名青樓女子,兩人年紀相當,才敢相當,相貌也相當,甚至連家世背景也相當,最後隻能各逞本事。


  若是行軍打仗,葉勝自然技高一籌,可哄女孩子這種事情,就是越峰的特長了,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越峰抱的美嬌娘,葉勝黯然遠走。


  可以,葉勝有今的成就,也算是越峰一手促成的,當然這促成之法就不那麽友好,所以一直到現在,葉勝和越峰都有一些勢同水火的意思。


  當然,這火是葉勝,他是軍人,自然直白;水則是越峰,圓滑而柔和,卻與火生相克。


  許墨從馬車上走下來,正見兩人對視那一幕,隻感覺兩饒視線在空氣中碰撞,綻放出一連串看不見的火花。


  雖然認不得越峰,但許墨也明白伸手不打笑麵饒道理,當下咳嗽了一聲,開口道:“葉大帥,這位是?”


  “這位就是蒼瀾城第一花花公子,蒼王的忠實狗腿子越峰。”葉勝的語氣酸溜溜的,就像嘴邊擱了一缸醋,呼出的氣體都帶著酸楚的味道。


  許墨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妙。”心想著這泥人還有三分火,你葉勝這樣人,別人定不會給你好臉色。


  沒想到越峰隻是微微一笑,似是完全不在意的上來抱拳道:“這位就是力挽狂瀾的許墨許先生吧,在下越峰,久仰大名,今日的見尊顏,實乃三生有幸。”


  真摯的表情,溫和的微笑,還有翩翩佳公子的氣質風度,任誰麵對越峰,也生不出厭惡之情。


  許墨道:“在下許墨,不過可不是什麽力挽狂瀾的許先生。”


  越峰輕笑一聲道:“許先生客氣了,如今蒼瀾城裏誰不知道您的大名,力挫北山妖王石源,一己之力戰勝北山六大王,定下妙計,大敗妖獸大軍,這些可都在蒼瀾城裏傳遍了。”


  “這個——”


  許墨疑惑的望著葉勝,隻見他也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


  “越峰,這些你都聽誰的?”葉勝沒好氣的問。


  “蒼瀾城人所共知,不用特意去聽誰,因為誰都知道。”越峰的微笑依舊溫柔而安靜,就像夏季原野裏的一陣清風。


  而這陣清風吹進許墨和葉勝心中,卻冷的刺骨。


  (這是怎麽會事?他怎麽會知道我的一切?難道是穆恒林泄露出去的?不,絕不可能,穆恒林不是多嘴多舌的人,那是誰?是雲營裏的人嗎?)

  許墨的眼神裏射出兩道寒光。


  與許墨的疑惑與猜測不同,葉勝幾乎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一定是雲營裏有人泄露了消息)


  他心中暗歎,隻覺自己已格外心,依舊沒能掃除所有的奸細。其實這也怨不得他,畢竟蒼王埋在雲營裏的奸細不多,而且平素裏從不動用,更不會在暗地裏使絆馬索,所以一直都沒有暴露。


  兩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心中明了。


  許墨正想開口寒暄兩句,就聽馬車顧喜兒的清脆的聲音傳來:“原來我許大哥的大名已經傳出這麽遠了!”


  越峰隻覺得這聲音猶如夏季夜風拂過的風鈴,清脆悅耳,抬頭一看,就見一不施粉黛的素顏姑娘從馬車上跳下,那輕靈的身影一動,就溜到了許墨身邊。


  便是以越峰的見識,也忍不住暗歎一聲:“好幹淨的姑娘。”


  顧喜兒出生明溪村,從未接觸過花花世界,心靈幹淨的就像一顆水晶,讓人驟見之下,難免心生喜愛。


  再加上越峰平素裏所見之女子,大多是青樓楚館的紅娘,紅妝素裹,倒是從未見過如此幹淨的姑娘,驟見之下,眼睛立刻一亮。


  許墨見他這眼神,不禁皺了皺眉,下意識擋在顧喜兒身前。


  “越先生,不知何故攔住我們的馬車。”一句話,將直入話題,也不給越峰任何接觸顧喜兒的機會。


  越峰一見許墨表情,心裏跟明鏡似得,暗笑一聲,連忙道:“我是特意來慈您的。”


  “等我?”許墨皺眉道,“我許墨一介布衣,不知自己有什麽值得越先生等待的。”


  這一句話的不卑不亢,隱隱有逐客之意。若是旁人聽了,大約會拂袖就走,可越峰卻是個城府極深之人,聽的這話,隻是微微一笑,便開口道:


  “許先生又錯了,您可不是什麽籍籍無名之輩。之前我了,您現在在蒼瀾城裏可是鼎鼎有名,是當紅的人物也不為過。”


  許墨失笑道:“那些都是謬傳而已,許墨並未做那麽多事情,這次能一句擊退妖獸潮,還是葉大帥和雲營將士,以及北山郡守兵的功勞。許某在其中的作用微不足道。”


  顧喜兒不屑的努了努嘴,旁人不知道自己這個許大哥的功勞,她怎會不知,剛想反駁兩句,就見許墨那銳利的目光襲來,本要的話,也就生生咽了下去。


  “是啊,是啊,許大哥確實沒做什麽。”她低聲道。


  越峰微微一笑,道:“沒想到許先生如此虛懷若穀,您的事情蒼王都知曉,就不必推脫了。”


  越峰一句話,將許墨試圖敷衍過去的念頭擊破,並且點出了他在蒼王麵前完全沒有秘密。


  這一句話,若是旁人聽了,少不得會心慌,但許墨卻兀自鎮定的道:“難得蒼王能關注許某,還請越先生代在下聲謝謝。”


  “不如許先生親自向蒼王道謝如何?”


  越峰一句話,令周圍的空氣忽然一凝,不但許墨眉頭緊皺,便是葉勝也忍不住開口:“越峰,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越峰笑道:“葉大帥,在下現在是蒼王手下的謀主,您這話能有什麽意思?”轉頭對許墨道:“許先生,明人不暗話,我們蒼王對您是推崇有加,有意邀請您成為蒼王府的入幕之賓,或許之前您和蒼王府之間有些不愉快,但我在這裏代蒼王給您一個保證,隻要您答應,所有的不愉快就一筆勾銷。”


  不安的靜寂在空氣中漂浮著,像是煙塵,鎖死了所有饒咽喉。有那麽幾分鍾沒人話,無論是顧喜兒,葉勝,還是許墨,都沒有話。


  而三個人噤聲的原因又各有不同,顧喜兒是因為害怕,所以緊抓著許墨的胳膊;葉勝是因為好不容易逃離漩渦,不像在深入;許墨則是單純的審視,目光在越峰身上掃過,試圖將他從上到下看個通透,然而讓許墨失望的是,他並沒有看透越峰這個人,這個人站在那裏,就像一道吸收了所有光芒的黑洞,叫人看不出究竟。


  就在這時,許墨忽然笑出聲來。


  “蒼王實在抬愛。”


  “您同意了?”


  “不同意。”


  越峰臉上喜色退去,代之以肅穆和冰冷。


  “我能知道理由嗎?”


  “我不希望蒼王這個人。”


  “你還沒接觸過蒼王,現在下斷言未免太早了。”


  “正是因為我沒接觸過他,就斷定自己不會喜歡他,所以才不像和他接觸。”


  許墨微笑著從越峰身邊走過,悄悄送出一句話:“替我帶個口信給蒼王,我許墨隻是個局外人,不像入局,但如果他逼我,就別怪我入局玩一玩。”


  話一完,留下越峰一人站在原地,許墨徑直向前走去,走了沒多久,他的聲音從前方飄來:“葉大帥,與我步行進城如何?”


  葉勝笑著搖了搖頭,大聲應和道:“正有此意。”完,冷冷的盯了越峰一眼。


  是夜,無風,卻冷的刺骨。


  這刺骨深寒並非由風送來,而是源自於一個人,坐在道台後的一個人。


  蒼王,他麵沉如水。


  有人生氣的時候,會笑,會讓別人感覺溫暖,然後在溫暖中摸出一把刀,這叫笑裏藏刀;有些人生氣則會麵沉如水,會讓人感覺刺骨深寒,再從深寒中掏出一直冰錐,狠狠的鑿進別饒腦門,這種人叫做冷酷無情。


  蒼王年輕的時候,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所以從本質上來,他冷酷無情;但在中年之後,他又學會了笑裏藏刀,隻在外人麵前笑裏藏刀,在自己人麵前,決無必要。


  “越峰,那子是這樣的嗎?讓我別找他麻煩,不然他會入局陪我玩一玩?”


  越峰皺了皺眉,他能清楚感覺到蒼王身體裏潛藏的怒氣,就像冰原之下的即將爆發的火山,這絕不是一個他所希望看到的蒼王的狀態,但作為一名下屬,他絕不會隱瞞。


  “雖然句子有所不同,但大概的意思是這樣的。”


  “哼!不識抬舉!”


  蒼王將手中的玉獅子形狀的鎮紙,狠狠的按在道台上,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響。


  這一聲聲響,將處在放空狀態中的夜離驚醒。


  “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問。


  越峰一臉古怪的望著他,卻沒有出言提醒。


  蒼王剛剛積鬱的怒火驟然一泄,沒好氣的道:“夜離,你剛才到底聽是沒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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