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分分合合
夜色漸淡,天空由蒼紫漸轉為淡藍。
次日清晨,當晨曦從窗簾縫隙溜進,在兩人的臉上布下一道狹長的光柱時,沈凱風醒了過來,迷茫地用手背遮住眼睛,片刻後才漸漸清醒過來,扭頭看著旁邊的睡臉。
顧嘉月正挨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菱形的嘴唇半張著,淌著口水,那模樣極為傻氣,但不知為何,沈凱風又覺得傻氣得很是可愛,情不自禁低下頭,親了親她熱乎乎的臉頰。
忽然間,他的笑意凝固在臉上,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瞬間灌入他的腦海。
冷餐會後,顧嘉月向他坦白過自己整容,兩人吵了一架,氣呼呼又無節操地滾了下床單,約好今天去離婚。
離婚?這二個字如一道寒流,沿著沈凱風脊椎上湧,讓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離什麽婚,他才不要離婚,費老鼻子勁追來的媳婦,誰敢讓他離,他就跟誰死磕。再說裏麵又沒矽膠假體,昨天完事後,顧嘉月掙紮了好幾回又掙不脫,隻能別別扭扭待在他臂彎下,哭哭啼啼把原委都說了,人家讀中學時,家裏著了火,嶽父大人喪身火海,媳婦身上被燒傷,在碰撞中又有些磕傷什麽的,不得已才做了整容手術,自己怎麽能往她心裏再來一刀?
不知不覺中沈凱風心裏爬上來一種名叫愧疚的情緒,低頭輕輕媳婦的鼻尖,隔得那麽近,太可愛了,揉了一揉,手感那麽滑那麽嫩,真是整過容嗎?可見現在醫療科技日新月異啊,拘泥於過去的老一套思維可不行。
我們的沈總大人聳了聳肩,決定過幾天把醫生名字問出來,介紹給自己旗下的幾個女藝人。
這時顧嘉月扭了下身子,兩排睫毛顫了顫,在臉頰上張開玫瑰色的扇形陰影,揉了揉眼睛,迷惑地看著身邊的男人。
“你……”
“噓,別說話。”沈凱風製止了她,自己跳下床,呼地一下將窗簾拉開,萬道晨光猛然從落地窗湧入,整個房間唰然明亮起來,白晝的溫暖與城市的喧囂充斥了整個房間。
他返回大床,俯身看著顧嘉月,背後是鋼筋森林,綠化帶延伸向遠方的地平線,他就這麽懶洋洋地看著人,英俊得讓人幾乎要忘掉他臉上剛剛冒出的胡茬子與蓬亂的頭發,沉默了幾十秒,突然開口道:“別離婚了吧。”
顧嘉月考慮了一下,說道:“那你以後如果想起來又介意呢?覺得還是純天然好,整容了沒麵子怎麽辦?”
沈凱風撫額,一臉“你怎麽這麽囉嗦”的表情,突然頭頂叮一亮,將她按倒,準備來個霸道總裁式的吻,結果卻被阻止。
“別,沒刷牙。”
“就你矯情。”
沈凱風悻悻往後退了一段距離,說道:“我說了不介意就不會介意。有什麽好介意的,整容了又怎麽樣,美就行了,你老公我樂意,誰要瞎逼逼讓他去死吧。別矯情了,讓我來檢查一下,還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顧嘉月尖叫一聲,將枕頭扔了出去。
大清早又鬧了翻,直到顧嘉月使勁踹他,讓他滾到一邊,不要影響她換衣服,才意猶未盡地住手,但仍然拒絕“滾到一邊”,就這麽坐在床頭,大剌剌地看著顧嘉月更衣。
顧嘉月無奈,隻好背過身脫下睡袍,露出光裸的脊背,從床頭拿起疊好的衣服,站在角落裏,迅速拿著毛衣往身上套。沈凱風眯著眼睛,很享受地看著眼前的美景,晨光在頭發、臉側與蝴蝶骨抹上柔和的色彩,一道溝壑從脖子後延伸至腰部,一直來到腰窩……
將頭與胳臂套入一件毛衣內,正準備往下拉時,突然因為沈凱風的一句話動作停頓了下。
“媳婦,除了這事,你沒有其他瞞我的吧。”
顧嘉月將毛衣慢條斯理地拉了下來,依然背對著他,說道:“你指的什麽事?我想想,讀初中時跟一個很帥的男生交往過,差點就跟他私奔了……”
“還有呢……”沈凱風咧了下嘴,冷笑道。
“還有,我想想……”
“居然還有,你在我之前到底跟多少男人有過不清不楚的糾纏?”
“……”
沈凱風上班後,顧嘉月一個人悠閑地吃了早餐,去小菜包的兒童房裏巡查了下,發現那孩子正一本正經地盤腿坐在榻榻米上,跟著保姆認真讀英語單詞,登時大為寬慰,好奇地看了看這個保姆,新任保姆長得也並不嚴厲,相反看著挺麵善的,臉型圓潤,嘴角微微上翹,但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心裏隱隱覺得這保姆身上有一種看似和善但其實極為堅韌且執行力極強的氣質,這種氣質在讀書時代的學習委員身上常見。怪不得網癮兒童小菜包也能被她訓得服服貼貼。
偷偷摸摸在窗邊看了會兒,顧嘉月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到陽台沙發坐著玩手機,突然發現了一條海倫發的微信——親愛噠,我告訴你一個大新聞,王若英妹子你還記得吧?昨晚她跟楚大少回家過夜共度良宵啦。說完結論後,海倫囉囉嗦嗦地給出了推理,這個“重大消息”她是通過喵星人知道的。對,喵星人!楚鈞養了隻折耳貓,平時動不動就在社交媒體上炫耀。而昨晚上,王若英居然發了一張與喵星人貼臉的照片。
由此可見——兩人真在一起了!
顧嘉月隨手發了一條高冷從容的回信——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大勢也。
剛發完這條微信,手機嗡一聲又來了一條,這次是吳昭發過來了。
看到這條微信,顧嘉月沉思了十秒鍾,不知道是否巴納姆效應,自從知道吳昭是處男座以來,越來越覺得他的行為模式挺合網上對處男座的描述,那溫潤暖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三八兮兮的處男靈魂。
說實在的,有點替他擔心。顧嘉月打算忙完事後,幫他介紹個妹子。
吳昭說:“你知道嗎?我告訴你一個大消息,你失敗了,王若英跟楚鈞在一起了。昨晚上,我親眼看見王若英上了楚鈞的車子。”
顧嘉月回道:“誰說我失敗了,我成功了啊。”
過了幾分鍾,才收到吳昭的回信——“哪裏成功了?你拉皮條的計劃明明沒有奏效,又不是狗血台灣小言文,人家貴公子怎麽可能看上一個殺馬特少女?”
顧嘉月那兩道秀氣的眉毛擰了起來,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敲了幾下,回道——“什麽叫殺馬特少女?再說殺馬特怎麽了?殺馬特貴族也是貴族。”
沒過幾秒,手機再次嗡了下,又來了條回信——“我不管什麽殺馬特了,你這麽做有什麽用意?我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你了。”
“吳大師不用理解這個,術業有專精,你就好好地理解你那些師奶粉絲就夠了。”敲完這條後,顧嘉月就不再理他了。
吳昭看到“奶”這個字,牙根頓時抽了一下,一種酸疼的感覺直衝頭頂,反射性地想起了最近跟那些女粉聊的話題,好像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讓人牙疼了。他一直自詡女性主義者,別人送給他的“婦女之友”頭銜也欣然納之,現在卻覺得有點,似乎觸及了某個禁忌之地,在那些女人的眼裏,他身上那種讓人忌憚排斥的雄性特性似乎越來越淡化了。這是好呢還是不好呢?
抓狂的吳大師氣咻咻地給顧嘉月發了一條回信——“你說的術業有專精是什麽意思,是諷刺我嗎?說話就說話,不要含沙射影。”
然而等了半個小時,回信也沒等到,氣急了幹脆給她打電話,電話那頭卻隻有忙音。
其實這時顧嘉月在跟許保國通話,通話內容很簡單,提前給許老師拜個早年,說一些客套卻俗氣的祝福,許保國懶洋洋表示,與其說這些廢話,不如來點實在的,給老師發一個紅包,顧嘉月天真道,一般不都是長輩給小輩發的嗎?我可不能占您的便宜啊,許保國說,少來耍嘴皮子,成了闊太太的你還這麽摳門會被上天報應的,顧嘉月虛偽道,報應是神馬?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問(chao)候(feng)了一番,在快要掛斷電話時,顧嘉月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許老師,昨晚上我把自己整過容的事情告訴沈凱風了,我覺得夫妻倆就要坦誠相待。”
電話那頭頓時靜音了,沉默了足有一分鍾,一個滄桑的男音才緩緩響起——“孩子,你咋那麽實誠呢?當年我也是這麽想的,把自己存折上的數字透露給了小芳,結果,你看,老師到現在還是光榮的單身狗……”
這聲音非常落漠,透著無限淒楚,令人聞之落淚,結尾處還來了一聲長歎,就像一個落魄老男人嘴邊送出的煙圈。
“唉,我也沒辦法啊,有人質疑了,我覺得還不如索性承認了,你說是嗎?許老師。”
“……”
許保國在漫長的沉默後,默默地點了個頭,說道:“天氣太冷了,我就不多說了。掛了。如果這年頭的小輩還有點良心,就來個紅包溫暖我的心吧。債見。”
“喂喂,許老師,天氣冷跟不能多說話有什麽關係?許老師,你別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
忙音中。
顧嘉月看著手機,無奈地聳聳肩,在沙發上斟酌了幾分鍾,最後還是發了個紅包過去。半秒鍾不到的時候,紅包就被利索地拆開了,然而無論怎麽問話,都沒有回音。許保國堅決地顯示了一種不要臉的姿態——紅包是要拿的,麻煩別找我。
這年頭的長輩就是這麽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