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妖女
他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組織好的話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兩個字——妖女。
吳昭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都被攥住了,一時間簡直像溺水般喘不過氣來,羞愧向全身彌漫開來,他那點小心思,他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在她眼底是一覽無遺的。他幾乎是憎恨地咬著唇,咬得出了血,那點肉體上的刺痛才將他的理智與尊嚴喚了回來。整個過程中,他壓根沒想到沈凱風這個發小的存在。
“這不重要,小葉,我隻是關心你。”他說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下,遲疑道:“應該說,我對你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聽說有些少數民族會使蠱,絕大部分人認為是無稽之談,如果我不是親眼見過,大概也會這麽想。”
顧嘉月麵色一僵,退了回去,臉上第一次出現戒備的神色,冷冷道:“你在說什麽,誰是小葉?什麽蠱?搞了半天,吳大師你還是個老中二啊。”
吳昭不理會她的嘲諷,說道:“彌林中學?還有後山的那個懸崖?你還記得嗎?小葉。”
“你以前救過我,那時大媽派人過來殺我,幾個人在懸崖邊上逼我跳下去。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法子救的我,我明明從懸崖上跌了下去,我以為死定了……”
顧嘉月安靜地聽著,聽著吳昭的話,無數記憶碎片在她腦海裏閃過,她好像全部聽進去了,又好像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當時吳昭真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風像刀子般刮著他的臉與身體,他已經開始進入電影倒帶狀態了,然而下降的速度卻驟然慢了下來,隱約間他有種降落傘開的感覺。當時的細節他因為驚恐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手背上爬著一隻碩大的黑蜘蛛,蜘蛛背上蔓延著古怪的花紋,然後事後對人說起,誰也不相信,都說是他的幻覺……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裏,山洞中央生著柴火,火光在黑暗中跳躍,照亮了少女秀麗的麵容與赤裸的肩膀。他迷糊了片刻,認出那張臉正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小葉。
事後無論吳昭怎麽追問,小葉都隻是不耐煩地說她隻是上山采藥,遇到昏倒在路邊的他,於是順道拖了回來。
但這隻詭異蜘蛛一直在吳昭心裏盤旋,少年的他在心中浮想聯翩,幻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剛好當地正是少數民族聚集區,流傳著不少神怪的傳說。然而傳說也隻是傳說,永遠不可能印證,小葉也從不承認,隻說這些都是他的幻覺。直到吳昭無意中錄到這段視頻,將各種跡象對照,原先腦子裏的猜想似乎得到了進一步證實。
最後她緩緩點頭,說道:“你是那個,劉林?我隻記得一點,你是怎麽認出我的?從一開始,還是最近?”
吳昭吞了下口水,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解釋起來。其實在相遇之初,他對沈凱風的新女友就有種淡淡的熟悉感,他一度以為僅僅隻是與沈凱風的品味相似,看上了人家的女友,沈凱風也覺察到了他的目光中含有不純的成份,然而並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兒。直到六年前,他才發現可能錯了。
六年前的夏天,沈凱風、顧嘉月,他還有他當時的女友,一起到海邊遊玩。兩個男的都光著膀子,隻穿一條泳褲,而那個女友穿著三點式比基尼,隻有顧嘉月穿著連體的泳衣。
其他三人並沒有太多想法,隻覺得是因為顧嘉月保守。於是大家一起在海邊嬉戲著,然而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顧嘉月的泳裝在衝浪中開線裂了,從腰部右側裂開一個很大的豁口,其時吳昭在她旁邊,將她腹部的玫瑰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並沒有什麽,現在紋身在小年輕中越來越流行了,但是吳昭是個觀察力與直覺都相當敏銳的人,馬上就覺出不對勁出來,玫瑰中央的暗紅色花蕊讓他想起了那個洞穴,少女坐在柴火邊擰著自己的衣服,僅穿著運動內衣,露出纖瘦的肩膀與腹部,轉過被火光照亮的半邊身體,看著自己。
金紅色的火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肩膀,小巧的胸部,渾圓的腿。也許是劫後餘生的吊橋效應,這一刻少女身上有一種驚人的美感,就連她冷淡的表情與稍嫌粗魯的動作也讓人心醉,甚至奠定了吳昭在以後對女人的審美標準。
此刻在吳昭眼中,少女的一切都無可挑剔,如果非要找出一處瑕疵,可能是她腹部的一塊疤痕,那是個拇指大小的坑,顏色是暗紅色,邊緣有著鋸齒狀。
於是當那朵玫瑰紋青躍入吳昭的視野時,潛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傷疤從水底浮了出來。他開始不斷試探,有意無意地尋找著細小的證據,並漸漸相信顧嘉月就是多年前救過他的女同學小葉——雖然容貌改變了很多,但那種感覺是不會錯的。其他人不是沒留意到吳昭對顧嘉月態度上的奇怪,但大部分以為隻是單相思,因此沈凱風明著暗著譏諷了他好幾回,但吳昭並沒有當一回事,更不會解釋。
也許他心底確實對顧嘉月有一份情愫,但緣份這種東西天定,誰叫沈凱風與她邂逅得很早呢,沒有辦法。如果不是無意中搞到那段視頻,吳昭或許會永遠將自己的情愫與疑問壓抑在心底。
許久,顧嘉月歎道:“原來是這樣,命運還真是說不準。本來我是不信什麽因果法則的,不過現在看來還真有點靈。”
她笑了笑,偏著頭看著吳昭,上半身稍稍前傾,那雙有魔力的眸子盯著他,嘴唇裏逸出一句話:“既然我救過你,你會幫我嗎?”
你會幫我嗎?
吳昭的腦子裏不斷回旋著這句話,他吞了下口水,艱澀道:“看情況。你是誰?你要我幫你什麽?除了顧醇的事情,楚安權好像在別的方麵得罪過你?”
他心裏仍然有許多疑問,隻可惜當時他入侵的筆記本電腦聲卡故障了,雖然偷錄下了一段視頻,卻沒有聲音,而且因為攝製角度問題,別說口形了,就連兩人的動作也隻是拍攝了個大概。
吳昭不是個傻瓜,相反可以說得上智商高,從六年起他開始懷疑顧嘉月的身份起,就對她私下進行了全麵的調查。記憶中,他的中學女同學小葉是個不愛說話,總是獨來獨往,身上總帶著一股銳氣的女生,據說家裏隻有一個哥哥,那人他見過,是個膚色微黑,五官清秀的年輕男子。然而再次見麵時小葉變成顧嘉月,一個容顏秀麗,性格溫和的女孩,父親早亡,家裏還有個生病的母親。吳昭本能地覺得有問題,那個被小葉叫做“哥哥”的男人呢?為什麽她成為了顧家的孩子?
調查結果並沒有解開他的疑惑,反百增加了顧嘉月身上的迷團。小葉是Y市下麵一個貧困縣的女孩,她家的戶籍資料在一次火災中毀掉了。與此同時,D市的顧家剛好遭遇了一次火災帶來的滅頂之災,火災帶走了顧父的生命,同時也讓顧家的獨女毀了容。整容手術與康複大約花了她一年時間。一年後,她與顧母搬到了A市,顧母拿出全部的積蓄買了一個小房子。
吳昭曾經在調查報告上看到過在火災中毀容的女孩兒的照片,那是個標致的少女,眉目與現在的顧嘉月有些相似,與小葉也有幾分相像。
對於這些巧合,吳昭當時有個善意的推測,他覺得可能真正的顧嘉月,小葉的哥哥遺棄了她,或者發現了意外,而淪為孤兒的小葉偶爾遇到了失去丈夫與女兒的顧母。
然而當吳昭看著視頻,視頻裏麵顧嘉月的那種凶殘勁頭不是可以僅用母親的護犢勁頭可以解釋的,唯有刻骨的仇恨可以解釋,吳昭漸漸意識到,小葉,或者說如今的顧嘉月的來曆決沒有那麽簡單。
顧嘉月道:“吳昭,你真想知道這個故事嗎?其實為你好,我建議你還是不要聽。”
吳昭不假思索道:“拒絕建議。”
“那好吧,”顧嘉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一旦你聽完這個故事,就意味著你不再那麽容易脫身了。你現在還可以反悔,把視頻徹底銷毀,就當沒這回事。”
“不可能沒這回事的。”
“……”
半小時後,吳昭總算從陰霾的回憶中走出來,費勁地出了一口氣,說道:“所以你一定要繼續報複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