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他還說什麽?”


  香晚想他了,她最親近的人,隻有一個宮門,隔著多少往昔,她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愈加明白這一點。


  當上了女官,做了陛下的司墨,陛下越來越寵愛她,她也越來越接近皇城。


  若初入宮中,她依然純潔如何簡隋送給她的玉鐲,白壁清澈,雖不出眾,但內心純潔。


  而且她與這個宮廷的關係,就像是寄居在別人屋簷下的小人物,無論來了還是走了,都不會惹來什麽變化。


  如今不一樣了,所謂的盤根錯節,所謂的拔蘿卜帶泥,就是這樣,她原本期待的在這裏紮根,似乎真的成了現實。


  香晚覺得此刻的她,是何錦瑟和許弋的朋友,是皇帝的臂膀,是這座宮廷裏一棵生長在正陽宮的小樹。


  生根於此,吸取於此黑暗,陰謀,詭計,化作肥料,長大成人。


  已經不再是那個純潔的她了,仿佛那質樸的食物,會使她自己連作嘔。


  以前的她,從來沒有這樣憎恨過一個人,更沒有想到會把一個人碎屍萬段,把書中所見的折磨人的法子一個個地施在她身上。


  我討厭,我好討厭!禾苗的心中充滿了恨意,那是在自責之後爆發的一種強烈的。


  盡管此時的她仍然那樣乖巧地倚著何錦瑟,但她的胸膛卻在咚咚劇烈地跳動著,好像在燃燒一團火焰。


  禾苗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她輕聲問道,何簡隋還說了些什麽呢?何錦瑟看了許弋一眼,也沒有多想,就道:“他說,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有他,希望你好自尊!”


  何錦瑟輕咳了一聲,她還從來沒有替別人傳過這麽溫柔的話語,特別是一個抱著她的女人,這麽溫柔的話語。


  許弋聽著也是有些害羞,這間屋子裏的人多是少女,還經曆過人事,在感情上,臉皮薄如紙,說起來紅紅的。


  不過禾苗卻是心事重重,若是平日裏,她聽到如此溫柔柔情的話,也該如那映日桃花一般,羞紅了臉。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她隻覺得那是一份積攢下來的責任。


  壓抑著她,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份甜美,而是一道枷鎖,讓她在過去和現實中纏繞。


  他已經疲憊不堪,非常疲倦。


  禾苗倚在何錦瑟的懷中,輕嗅著她身上那淡淡的子墨香,好聞有熟悉的味道。


  如此半響,才開口道:“錦瑟姐,請告訴簡隨,不必再等我了,禾苗此刻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禾苗了。


  那個女人,她所認識的,因為他死了,才被關在監獄裏。”


  禾苗不想再多說什麽,讓他重新找了一個好姑娘,結了婚,過上她求而不得的幸福日子。


  她欠了何簡隋,下半輩子還他。


  禾苗此刻早已明白,自己就算出了宮門,也不再是那個被何簡隋視若珍寶的天真少女,既如此,她又為何耽擱何簡隋的一生。


  就讓他陪著自己,一起墮入無底地獄,受到良心的譴責吧。


  禾苗的話沒說出聲來,隻是兩個人卻是聽得懂,何錦瑟暗暗歎息。


  她又何嚐不知道白禾苗這是為什麽簡隋好。1文學網


  可她那個癡情迂腐的表姐,卻跟著他們的固執偏執,他們相信書山有路,學而優則仕,情海無涯苦作舟。


  何簡隋既然覺得禾苗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他就是萬萬不會拋棄禾苗,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匡扶為難,路遇不平,怎麽會對自己的摯愛置之不理。


  隻是一些事,便該說一句有緣無分。


  她們就是這樣,明明是兩個定親兒,卻偏偏造化弄人。


  禾苗靠在何錦瑟的肩上,說完這話,便閉上眼睛,不往外看,不往外想。


  它就像一隻受傷的小動物,拚命縮進洞裏,舔著傷口安慰自己。


  香晚閉著眼睛,就是準備睡覺,此刻已是深夜,她又怎麽能勞累這兩個妹妹,繼續為她操勞呢,就是閉著眼睛睡覺。


  許弋看到她這樣隻是搖了搖頭,而何錦瑟卻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處被眼淚打濕了。


  多可怕,多痛苦啊!


  何錦瑟也和許弋一起出去,先把許弋送走,複又反回來,推開門走了進來,把門仔細地插好,對床上的禾苗說:“知道你沒睡,就問你,要不要起來更衣給祖父送靈?


  皇室不比外間,禾苗不能披麻戴孝,何錦瑟為她準備了素白相間的布裙,便也無妨。


  拿三柱高香,打開向瀾州的窗子,向窗外遙遙三拜,將高香安然插進香爐。


  回頭再看禾苗,早已換好衣服。


  “多謝姐姐,替禾苗張羅,今日的恩情,禾苗都記在心裏。“


  今天何錦瑟幫了她很多會,來日何錦瑟幫了她很多會,以前她是何簡隋的表姐,禾苗和何簡隋兩人若是夫妻,那就是她的弟弟。


  可是此刻,禾苗已生了一個退卻的念頭,她和何簡隋是定親的,這事有婚書為證,隻是她的那份婚書,在抄婚書的當天,就不知去向了。


  原來一直隻有那白玉鐲作媒人,前些時候把玉鐲還回去,也就是再也沒有牽掛了。


  禾苗穿好衣服,學著何錦瑟的樣子,向瀾州方向,深跪,香抵頭頂,連連三叩頭,才起身,將香插在香爐上。


  放在窗案的上麵


  接著跪在門廊下,望著窗外的明月,不由想念故人。


  禾苗跪下,何錦瑟也拿了一塊墊子跪在她身邊,她現在真的是知道了什麽是年少輕狂,再也不是那個年少少女,這樣跪下一會兒就會全身酸痛。


  每天她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又不能和禾苗一般地使自己受了罪。


  瞧禾苗這樣。


  也就是跟她說話而已。


  “禾苗,祖父的事,還是要節哀順變,你在陛下身邊伺候,還要小心,家裏的事,朝廷的事,都很重要,咱們這位陛下,是個勤儉孝順的帝王,雖然寵愛著你,但也不會讓你受人擺布。“


  “妹妹,你多大了,進宮的日子也長了些,許多事情,不是忍就能過去的,可是凡事不可急於求成,你永遠不是一個人。“


  “想想你身後的家庭吧,你七歲的小弟弟,想想愈來愈年老的父親,要冷靜。”


  果不其然,何錦瑟果然是宮中老翁,她怎麽看不出禾苗的打算,要是許弋說,要找到凶手,血債血償,除了她是慎刑司的女官,還因為她年輕氣盛,一路上都是被人牽著走,現在還不明白他們這些摸爬滾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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