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大喜之日
初秋時分,漸有涼意。
那時,秦梓恒已正麵回應白蓮,答應親事,大喜之日由他定在深秋楓紅之時的十月末。
當白蓮從他口中聽到日期,卻沒了喜色。
誰人不知,那日於萬年前,是魔神與詠荷仙子的大喜日子,亦是詠荷仙子封印魔心和第七界之時。
雖說親事已定,二人卻沒有要成親的樣子,各過各的生活,秦梓恒不曾主動找過她,白蓮亦覺得彼此之間已沒有了見麵的欲望。這便是所謂的“撕破臉”麽?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她連影無痕也失去了。
到這時候,白蓮還是猜不透他的心思,難道他真的願意娶自己麽?還是……依然把她當作過去的那個詠荷,既恨著過去的詠荷不想她回來,卻又深愛著詠荷,隨便誰的魂魄操縱這具身軀都無所謂?
直到一日,秦梓恒主動找上門,向她要回西雨,她才隱隱的猜出些許預謀。
秋風吹過,撫落片片枯葉。溪流邊,筆直的兩個身影背向背而立。
他們……竟然到了相見不如不見的地步嗎?
“西雨是你贈予我的。”
“你我成親後,財產還須分你我?”
白蓮遲疑了一會,終是交出西雨。她繞過他,直視他的眼睛,“我不喜歡這張臉。”
是對秦梓恒生厭了嗎?“嗬,”秦梓恒冷笑,“這副尊容可是詠荷仙子賜予我的。”他是風,怎會有麵貌?
“我不是詠荷,詠荷已經死了,萬年前就死了,我是白蓮,我是我,全新的我!”
“我沒有詠荷仙子那麽偉大,我不過是想要安定的生活,一輩子守著我師父,哪怕沒有名分,哪怕是一輩子的師徒關係也好,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麽?”
“你不是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嗎?”
她到底,還要挽回什麽?“輪回也好,重生也罷,陰謀隻有一個。”
緣起緣滅,終究敵不過一個“異己”的身份。
三界將非三界之物視為異己,將第七界裏所有生物更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對於他們所認為天下公害的、他們所定義的魔神,更是恨不得千刀萬剮,扒皮抽筋,叫他吃上仙界所有酷刑,最後打散魂魄,永世不得重生。
大喜之日,便是一切了結之時。
在此之前,白蓮有很多事要去完成,如此,才算圓滿。
第一件事,拯救她在乎過的朋友——奴涵、慕容珩、穆若蓓。
魔宮後山,殘月寒涼,秋風瑟瑟,落葉輕飄。白蓮端坐山洞之中,耳邊水滴中乳,聲音空曠舒服,穿過心底,卻更增添幾分孤獨感。
由於奴涵他三人無形無體,死後沒有留下屍體,她隻好搜集來他三人穿過的衣物,和著銀河裏搶來的泥土,用五怪教她的禁術,配合著命簿將三人重新召回一絲靈識。
她第一個見的,是奴涵。
如光投射出的影子般,奴涵無形無體飄蕩在半空中,如紙蒼白,如水透明。“能夠再次見到你……想必你已是魔神了吧。想不到,你會救我。”他如一縷煙,看不出神情或喜或怒,言語中,卻帶著些許憂傷,“你不恨我欺騙你嗎?”
白蓮啞言。她恨麽?可他也是為了救師父啊。就像她,為了救秦梓恒,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背負千古罪名,奪走魔心也是在所不惜的。
“丫頭,讓我消失吧,這世上,已沒有我活著的理由。”說著,奴涵的影子漸漸失去影像。
“奴涵!”
“我走了,和魔尊好好過吧,連同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如風掃過塵埃,唯剩一片虛無。天堂深處,奴涵的聲音柔軟至心坎,回音餘繞:“丫頭,別再讓我心疼你……”
“你可知道,我也沒了活下去的理由……”
之後,白蓮又召喚回慕容珩和穆若蓓。慕容珩道了句“多謝”便急急忙忙趕去人間尋謝小月;而穆若蓓……她沒有掛念的人,要說有,那便是白蓮這唯一的朋友,白蓮卻將她拒之門外,趕走了她。穆若蓓以為她多多少少還是恨她的欺騙和利用,於是隻好離去,往後再尋時機補償她求她原諒便是。
接下來,是第二件事,那個疑是她現代老板的北湖梟珂。
當她找到北湖時,見到的是戒備森嚴的門派,當然,這不足以攔得下她。她一腳踏破結界,登門入堂,開門見山要見北湖梟珂。
眾弟子持利刃將她包圍,卻無人敢上前拿她怎樣,隻好包成一個圈,隨她移動,另有弟子兵分幾步,前去隨冥、天庭和幾大門派求支援。
白蓮如若不知,隻管要見北湖梟珂。北湖軒和眾弟子卻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推脫不認識北湖梟珂。白蓮不悅,卻沒有濫殺無辜,而是禦風盤旋在北湖上空,親自尋找自家老板的氣息。
可是奇了怪了,她感應不到老板的任何氣息,仿佛他不存在這世上般。難道他回現代了?也難怪自成親被劫親之日起,便不見他來找自己,怕是回去了吧。
思索間,秦梓恒與天庭若幹兵將被請了來,將北湖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裏沒有北湖梟珂。”秦梓恒如實告知。
白蓮隨秦梓恒離開北湖,回了第七界,眾仙家這才摸了一把冷汗,好在有驚無險啊!
前腳踏進第七界,白蓮迫不及待問道:“他在哪裏?”
“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如今消失不見,亦合情合理。”
果真回去了?“你知道……他去哪了麽?”
“自然是去他該去的地方?”
“什麽是他該去的地方?”這麽說來,她還是有機會回到現代的?隻是……已經過去二十餘年,自己在現代快五十歲,父母也該老了……
白蓮等著秦梓恒對她說:他回現代了。秦梓恒的回答,卻有些不如她意,他說:“他是靠意念和禁術穿越來的,自然不會呆久。”
擦……老板竟然會禁術?還能自由穿越?他到底是什麽人?送她書致使她穿越究竟目的何在?他有什麽陰謀?
那她呢,可還能回去現代?
深秋,是個涼風掃枯葉的季節,帶著淡淡憂傷。大喜之日前夕,雲淡風輕,七界寧靜得不可思議,可誰都知道,在天明後,這一切寧靜將被打破。
魔神白蓮,強嫁隨冥上仙秦梓恒,或者說強娶更為適合?
白蓮將大開第七界的結界,邀請三界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共同見證她與秦梓恒的親事,並且大擺酒席,宴請七界中所有生物,普天同慶。
而神仙二界,經過嚴密謀劃,蓄勢待發,將要在這一日背水一戰。
不用想,白蓮與五怪們也知道神仙二界不會毫無目的前來參加喜宴,而白蓮,也不介意讓七界都知道,她有統一七界的打算。
天庭拿她根本毫無辦法,要麽乖乖投降苟且偷生,要麽以卵擊石,死得壯烈。神仙二界,少部分選擇了前者,大部分則是選擇了後者。
要問他們向來馬首是瞻的隨冥上仙如何選擇,個個是紛紛搖頭,有的說他窩囊,有的說他被魔女下了藥,迷失了心智,自然少不了部分無風不起浪者,諸如冬凡一家,趁機落井下石,說是他愛上自己的徒兒,並且教唆徒兒奪取魔心,意欲統一天下。
又諸如蝶蛹兒等人,自是相信他的為人,秦梓恒卻對一切輿論置之不理,到大喜之日,親眼看見秦梓恒換上大紅新郎服,坐上從第七界來的迎親隊伍的大紅花轎,蝶蛹兒等人依然相信他的為人。
他們在等待著,在期待著,盼望著他們無所不能的隨冥上仙,能夠效仿詠荷仙子,為了減少傷亡,在二人洞房獨處之時,一舉滅了魔神。
白蓮是知道秦梓恒的陰謀的,否則他怎會來要走西雨?別人不知,身為魔神的她如何不能感受到來自西雨的殺氣?西雨西雨,便是消失的神之劍的一半,另一半在秦梓恒那,是東陽。
“哈哈秦梓恒,我才不會給你機會呢。”白蓮苦笑,“你是詠荷的丈夫啊,我怎麽可能與你成親?怎麽可能穿著你愛妻的軀殼與你成親?”
魔宮深處,寂靜無人,一溫泉邊,霧氣繚繞,白蓮一絲未掛自水中浮出水麵,緩步上岸。濕漉漉的發絲滴下顆顆晶瑩水珠,勾勒著曼妙身軀,魔光一現,水珠蒸發。伸手,大紅嫁衣飛了過來自動披在身上,包裹住美妙曲線。穿好嫁衣,她卻沒有挽發,更沒有戴鳳冠,墨發隨肩披散,不施脂粉,神情安詳,一臉素淨。
“穿不了婚紗,至少讓我穿一次嫁衣吧……”就這一次……
魔宮外頭,敲鑼打鼓一片歡天喜地之色。
秦梓恒坐在花轎中,哭笑不得。“娶”他,派花轎接他上第七界完成親事,這還真像是詠荷那淘氣的丫頭會幹的、叫人跳腳的事。
花轎進了第七界,眾妖魔卻沒找到白蓮,於是,秦梓恒還有若幹妖魔和前來賀喜的神、仙們隻好一齊在大殿等白蓮。
日曬三杆,妖魔們尋遍白蓮的寢宮,亦不見她。
吉時已過,白蓮還是沒有出現。
傍晚,參加喜宴的眾神、仙陸陸續續散去,計劃暫時取消。
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秦梓恒揮退手下,回到久違了的寢室,也是他和詠荷/白蓮的洞房。
房間擺設一點都沒有改變,依然是萬年前的模樣。包括之前白蓮故意毀壞的物品,都一一複原,擺回原位。
秦梓恒在床沿落座,大手撫過依舊嶄新的被褥,過去的畫麵跳躍腦海,清晰如昨……
那年那月那日,他假裝喝醉酒,避開圓洞房一事,說到底,他太在乎詠荷,以至於就算強娶了她,也不敢碰她,更因為她滿身殺氣,將他和她隔閡。也隻有假裝酒醉,他才能裝傻充愣肆無忌憚緊緊抱住心愛之人,聞著她特有的香氣,靜靜感受她在身邊的美好。
他對詠荷的愛,絕對不比白蓮對秦梓恒的愛來得勇敢。如果從一開始,在三界排斥他之前便主動將詠荷追到手,是不是就能避開後來發生的命案?那麽他就不會成為三界公敵,不會和詠荷走到今天這一步田地?
那夜,他被漫天殺氣驚醒,最終向她妥協,交出生命,可是他絕對不會料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回到這裏,還能與她再成一次親,盡管她一整天都不曾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