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上漂流娃 有家無力回
阿劫仔過來幫我拉線，這種釣法，第一重要的是，刺魚中魚後，第一件事情，是必須把魚拖離開海底，避免大魚鑽洞。
這條魚跟我們二人的合力，差不多大，我們拉了幾下，根本沒有把魚提高深度，大番薯仔也過來支援，我們三人合作就超過牠了；大概五分鍾後，把魚拉到水邊！是一條大紅槽魚（紅油，紫紅迪鯛），超過5斤！
這種魚在當年網垵口，大家是不吃的，因為肉質實在太粗，不好吃。而且魚鱗很結實，不好殺、不好去魚鱗。我們直接脫鉤，放生。
三個小鬼頭，繼續釣了一個半小時，收獲滿滿，目標魚-龍占，也釣到三條一斤左右的（龍占600克最好吃，最值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釣魚的開心時光總是過的特別快。我們此時準備回家了，阿劫仔把錨鏈一拉起來，我馬上發現一個非常大的問題今天是年27，下午5點左右，網垵口正是退潮的時候。而且悲催的是……
我們的家-網垵口沙灘，此時是在我們的北邊。東北季風正呼呼呼的吹著。我們三個人，正順著潮水、東北季風，往南邊貓嶼方向奔去。
大番薯仔拚命的搖擼，阿劫仔站在大番薯仔對麵，加入搖擼大軍。兩個人拚了老命，隻是維持皮鞋艇不後退，但是也根本無法前進。
我拿起竹竿，站在側舷，用力的撐底，小船好像前進了一丟丟，三人大喜，更加賣力！
可惜三個五歲萌娃，那可憐的力量，根本連五分鍾都沒有堅持住，小船完全沒有前進，繼續被潮水拖著離開海岸邊，美麗的網垵口，是那麽地遙遠。太陽已經下山，眼睛快要看不見東西。又餓又累又恐懼，我們三個人，都感覺我們這次死定了。大番薯仔先大聲的哭了起來，我小時候特別愛哭，也跟著大番薯仔哭起來。
阿劫仔最勇敢，還大聲安慰我們“幹，死就死！驚蝦米（怕啥怕）”
沒有10秒，阿劫仔也哭了“能不能吃完年夜飯再死！嗚嗚嗚，等了一年了，嗚嗚嗚……我要吃紅燒肉……嗚嗚嗚……”
風很大，我們餓得前胸貼後背，三個小人，側臥倒在皮鞋艇裏哭。大概過了幾個小時，因為今天沒有月亮，冬天烏雲厚，沒有星星觀察，小屁孩沒有手表看時間，所以隻能估計。
“如果能讓我再喝一次，冰冰涼涼的娜姆內，吃一包孔雀餅幹，再死也願意。”1975年還少有冰箱，但是網垵口有大量製冰廠，小賣部夏天都是買冰塊來冰鎮飲料。
這是大番薯仔，已經開始交代遺屬了，五歲萌娃的遺屬很有特色，都跟吃有關！娜姆內是彈珠汽水的日文發音，小時候大家都這麽稱呼。
“我要吃我阿爸做的紅燒肉！”
阿劫仔的老爸，做駐軍的廚師長，燒的紅燒肉，確實特別好吃。我也特別喜歡吃。
“兩光仔，你要吃啥再死？”
大番薯仔饒有興趣的問我。
“我阿母說我是麒麟（搗蛋鬼），不會早死！”
不知道為啥，我從小到大，每次經曆生死存亡時刻，腦海裏都浮現老媽這句話，讓我在麵對危機，總能化險為夷！
………
“兩光仔！阿劫仔！大番薯仔！”
………
“兩光仔！阿劫仔！大番薯仔！”
………
“兩光仔！阿劫仔！大番薯仔！”
………
“兩光仔、阿劫仔，有人在叫我們！”大番薯仔大聲跟我們說！
“麥眠夢！可能是海龍王叫你去當女婿。”
我笑大番薯仔在做夢，哪裏有人叫我們，估計是我們要死了，海龍王要找我們去當童養婿。前麵說過，網垵口的人，對於死在海上的所有人，都說是被海龍王找去當女婿了。
“幹，死番薯仔，攏是你，這麽肥，力量這麽小，平常吃得飯吃到哪裏去了！”
這是阿劫仔吐槽大番薯仔！
……
“兩光仔！阿劫仔！大番薯仔！”
你們聽，你們快聽，真的有人來了！
這次我跟阿劫仔都聽到了，清清楚楚，有人在叫我們！
大番薯仔從小嗓門特別大，我們讓他用力喊！我這次確定，大番薯仔從小吃的飯，全部跑到嗓門去了，真的很大聲。
一分鍾後，一艘匹配兩具100馬力，日本雅馬哈船外機引擎的快艇，高速的過來，我們雖然看不清楚快艇，但是激昂的高速引擎聲，是如此清晰刺耳…不，應該是悅耳。
三叔公穿著潛水防寒衣，帶著強力馬爹利(battery，蓄電池)頭燈！牛逼哄哄的靠近我們，說實在的我從小都跟三叔公沒大沒小，常常對飆網垵口三字經，對於這個大我近70歲的老人，沒有任何尊敬，但是今天例外，今天三叔公在我心裏，高大到比我後來出差去紐約，見到的自由女神像，還要高出一條二十米的大旗魚！
“幹，死猴囡仔，後你公仔好找！”罵了一頓我們讓他老人家找了半天的三叔公，把我們接到快艇上，用了錨鏈的繩索，綁住小皮鞋艇，然後朝著網垵口前進，每個猴囡仔，都被叔公用帆布蓋住身體，怕我們失溫感冒！還給每個人一瓶味全牛奶！
三歲以後從不喝純包裝牛奶的我，這是我記憶中唯一的一次。
還特別的香甜。
回到網垵口，一堆村民都在沙灘邊界上等待！跳下了快艇，大番薯仔爸爸，一腳就踢了過來，可憐的大番薯仔，漂流了一天，沒有濕身，這下子直接掉進海裏！然後被他爸給撿回家去了。
阿劫仔老爸，直接一個耳刮子扇過去，拉著阿劫仔的左耳朵，提溜走了！我爸媽啥都沒說，但是我知道這一次我海難不死，必定死在陸地上了。
一進家門，兩扇木頭門一關
“跪下！”老媽不帶任何語氣波動、不帶任何感情起伏的聲音，叫我跪下！
我老爸從小不打人，不罵人，修養很好，此時也拿了一個臉盆，裏麵裝了一些水，叫我拿著，頂在頭上！後來我才知道，老爸是為了救我。
然後就開始聽老媽訓我！
“你知道現在已經淩晨五點了嗎？你要有本事就給我死在外麵………”
後來我看了動畫片才覺得，胖虎的媽媽，實在是太和藹可親了，就那個教訓小孩的本事，差我老媽，一條三叔公的捕魚記錄～150噸不止！
隔天一早統計，我媽打壞了一根水管、一根衣架、摔壞16個碗、19根湯匙……
後來搬了新家，老媽才說，嫌棄搬家東西太多，所以就拿來教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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