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和小嬌妃 二
皇甫潤手裏捏了本《治國策》,食指和拇指抵在側額和顴骨上,眼眸低垂,半睜半閉,似在憩,又似在的冥思苦想,雕著宮粉梅的鏤空車窗故意敞開,窗簾被寒風呼得颯颯響,男人的長發,在狂風的愛撫下飛揚出幾分邪肆放浪的淩亂美。
忽聽外邊一個太監用尖細的嗓音喊了一句“住手”。
皇甫潤沒當回事兒,眼皮都沒抬一下,心想或許不過是又從哪裏跳出來的不長眼的寇匪,或是想謀反的逆賊,可半晌沒什麽打鬥聲,隨在馬車外的太監總管高常喜:“陛下,前方有女土匪搶劫良民。”
皇甫潤“哦?”了一聲,睜開眼睛。
“陛下,土匪已經被我們的人扣下,被打劫的是個……是個還挺俊美的郎,是個剛剛出師不久的郎中,來山上采藥的,卻碰上土匪打劫,還這兩個土匪看他貌美,想把他搶去山上給寨主當壓寨夫夫。”
皇甫潤:“……”
“陛下,這個郎中怪可憐的,敢問如何處置那兩個女土匪?”高常喜道。
“皮剝了,喂朕兒子。”
男人聲音沒什麽起伏,像是在朕餓了,來碗米飯吧,卻聽得高常喜脊背發涼。
他覺著自己伺候皇甫潤這麽些時日都還沒死,真是閻王爺嫌棄他命臭。
要喂兒子,這暴君殿下是沒有兒子的,而是指那兩頭從南境獵來的黑毛獅王。
因為皇甫潤破荒憐憫起了他那一堆將士的生命,便在南獵時,故意獵了兩頭幼年黑毛猛獅找馴獸師馴化,專門用來在他夜宿山林時對付那些狼群。
這兩頭猛獸是無數死囚犯的血肉喂養長大的。
“是。”高常喜應了一聲,轉過身大手一揮,讓侍衛將兩個女土匪押到遠一點兒的地方處理,免得熏著了他們萬歲爺。
蕊白衣和另一個“女土匪”被押了下去。
半森郎見狀,勾起微微抹了口脂的唇角,他被兩個太監扶了起來,立馬劇烈地咳嗽幾聲。
高常喜走過去仔細瞧了瞧他的臉,越瞧越是覺得這少郎貌若潘安,陛下見了一定喜歡,便秉承著為了皇甫潤下半身著想的堅定信念,大著膽兒讓人扶著郎中跟著他走回華貴的轎攆前。
“陛下。”高常喜喚了一聲。
皇甫潤掀起眼皮。
高常喜忙重點:“陛下,這個郎中怪可憐的,身上鞭傷很是嚴重,陛下,您要不要瞧瞧?”
瞧上一眼,陛下您一定就喜歡上了呢。
若不是對郎中的樣貌有十分自信,高常喜真不敢再來擾了皇甫潤的清淨。
“……”
為了符合人設,皇甫潤最終“嗯”了一聲,立馬有兩個太監受了高常喜的眼神跑上前,替他們的皇帝陛下解開車簾,好讓他看清俊美郎中的臉。
半森郎一時緊張起來,雙腿不自禁哆嗦,雖然他對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但此時即將要麵對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若是他哪一點兒惹了暴君不滿意,暴君也將他剝了皮,可如何是好啊。
這腿一抖,心窩也跟著抖了起來。
隱在暗處,喬裝成上山砍柴的農夫的烏桑國國師盯著這一幕,眯住老眸,瞧著事情進展如料想中一般順利,眼角下彎,壓出數條魚尾紋。
“啊!”
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高常喜一骨碌擋到馬車前,“護駕!”以為是從哪裏跳出了刺客。
皇甫潤手肘壓在膝蓋上,大掌半撐著下頜,好整以暇地尋著聲望過去,突然想看看這回又是哪個不要命的撞上來送死,誰知映入他雙目的是一個身材纖瘦、滿臉麻子的醜陋少女。
少女手中鞭子飛揚,抽在兩個侍衛身上,占於上風,統領愣了一會兒,一聲令下,侍衛們即刻拉起弓,齊齊對準那少女。
馬車前的郎中紅著眼睛衝到他麵前:”陛下,就是她!就是她!嗚嗚嗚陛下,您看我身上,這些這些,還是這些,都是被她抽的,她可太狠毒了!陛下要當心啊!“
高常喜道:“奴才當是誰,原來是那個女匪,一個女匪罷了,射死便是,驚擾聖駕,罪該萬死。”
時遲,那時快,侍衛們手中的利箭如他之意,脫離箭靶,對準彪悍的女土匪直射過去。
蕊白衣見狀,腳尖點地旋到空中,用手中長鞭掃飛密密麻麻撲過來的利箭。
不過她此番對付皆是用巧勁,似乎原身的身子骨並不好,也因為長期不鍛煉腿腳並不靈活,穿到這個世界她也無法動用法術,不多時,左肩被一柄短箭刺中,她跌落到地上,前方的侍衛瞬間湧過來,將她圍到中心,腰間的長劍齊齊拔出,銀光刺進眼瞳。
蕊白衣沒當回事兒,手握到箭頭上,剛準備使力拔出,忽發現這箭上有毒,她的力氣被這股強烈的毒性吞噬殆盡,兩滴血從唇角流下。
“陛下,嗚嗚嗚您一定要殺了這個女土匪!”一個白白淨淨的美少年跑過來,泫然欲泣地指著她。
疼痛使得蕊白衣額頭布出細密的汗珠,汗水同她臉上被用墨水易容上去的麻子點混在一起,整張臉頓時變得更加不堪入目,一雙精致的水眸嵌在這樣一張臉上,顯得暴殄物。
她暈倒過去那一刹,看見一雙明黃色長靴走到她麵前。
……
就地搭起的明黃色帳篷裏,爐香繚繞,一群太監和臨時被抓過來的幾個村婦忙裏忙外,步子匆匆。
一個書生模樣的俊美少郎跪在床榻邊瑟瑟發抖,脖子快縮到衣服裏。
皇甫潤骨節分明的長指敲打在膝蓋上,像隻慵懶的貓兒,深濃的長眉輕挑,“你不是大夫嗎,怎麽,連隻毒箭都不敢拔?”
半森郎脖子又縮下去一點。
皇甫潤終於沒了耐心,一腳將他踹下去,“起開。”
半森郎匍匐到地上,全身發抖,卻大著膽兒:“陛下您糊塗啊!!她是土匪,土匪啊!差點就將倫家抽死的土匪啊!陛下您怎麽還要救她呢?!”
皇甫潤突覺眉心一陣生疼,抬手揉了揉,“拖出去。”
高常喜便秘著一張臉,立馬對幾個太監使使眼神,大手一揮。
太監們將半森郎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皇甫潤看著床上臉蛋黑糊糊的“女土匪”,聲音聽不出喜怒:“叫隨行太醫過來。”
“這……”高常喜瞪大眼睛。
陛下要救這個女土匪?!是個土匪就罷了,還長得醜,醜就罷了,還是個女的!
陛下……女人。
高常喜如何都沒辦法將這兩個詞聯係在一起。
“去。”皇甫潤又淡淡吐出一個字。
見高常喜還愣在那,他聲音冷了幾度,“再不去,她就死了。”
高常喜趕緊大手一揮,立馬有幾個太監哆嗦著腿衝出去。
蕊白衣迷迷糊糊中,感覺到兩根冰涼的長指捏開她的嘴,將一塊帶著木草香的帕子塞進她嘴裏,緊接著左肩襲來一瞬息的巨痛,將她的神經強製拉醒。
一隻大掌伸過來握住她要動彈的手腕。
左肩的毒箭被一個胡須發白的老頭拔了出來,她躺在陌生之地,她的夫君魏潤坐在床邊。
確切的,那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根本不記得她是誰了的暴君潤。
暴君潤正盯著她看。
“陛下,好在毒還未侵入要害之處,微臣得施針將她的毒素全部逼出來。”老太醫。
皇甫潤挪開目光,長指點點下頷,“嗯”了一聲。
蕊白衣靜靜地躺著,任太醫給她施針,一根根又細又長的藥針插進她指尖,她眉毛都沒皺一下,最後十根手指尖都插滿了,候在旁邊的下人們看著都疼,卻沒見蕊白衣有何反應,像個醒過來的活死人。
哼一聲也行啊,不由皆在心裏道:不愧是女土匪。
皇甫潤觀得津津有味,最後竟觀出一絲心疼來,這種情緒的出現,讓他心神整個崩住,鬆開又收緊,如同一根散漫慣了的弦,突然有一被一根柔韌的細指撥動,發出聲來。
“你不怕疼嗎?”
男人磁性的嗓音發出,帳篷裏的氣息瞬間又低了一度。
蕊白衣轉過烏溜溜的眼珠看他,半晌過去,也沒作答複,在場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姑且認為這女土匪是疼麻木了,沒力氣回答他們的暴君殿下,而不是因為膽子大到不想要命了。
皇甫潤突然笑了一聲,道:“倒是個有趣的家夥。”
一顆淚瀅從眼角滑落出來,蕊白衣終於扯起力氣,回了一個“疼”字。
那滴淚瀅不是因為別的,就是疼出來的,她又不是木頭,怎會感覺不到疼痛,隻不過她不是一個會因為疼而叫出來的人,而且她怕疼。
這一聲虛軟無力、不摻半分假意的“疼”字,讓皇甫潤還帶著笑意的臉瞬間滯在那,他心口似乎扯了一下,眉心蹙了起來。
“還沒好嗎?”皇甫潤轉過頭去,睨向老太醫。
老太醫胡須一抖,忙回道:“陛下,還、還得等上半個時辰才行。”
“不能快點兒?”皇甫潤神色冷下來。
“這個……”老太醫擦擦額頭上的汗漬,秉持職業操守地回道:“陛下,快、快不了的啊,也不能快啊,不然毒素逼不幹淨,她會死。”
皇甫潤陰沉在那,不話了。
半個時辰是熬過去的,傷者“女土匪”在熬,暴君潤在熬,帳篷裏候著的一堆奴才和老太醫更在熬。
這半個時辰裏,那氣氛的冷森程度,讓他們一度產生一種若是床榻上那女土匪有個什麽閃失,暴君一定會將他們千刀萬剮的錯覺。
時間一到,老太醫立馬哆哆嗦嗦著將蕊白衣指尖的藥針拔了個幹淨,太監們將從蕊白衣指尖滴下來的黑血端走。
蕊白衣烏黑的唇恢複血色,密長的眼睫動了動,她睜開眼來。
皇甫潤不知什麽時候將人都清了出去,隻餘那個老太醫和一個快抖成篩子的村婦。
“你,蒙上眼睛。”皇甫潤朝老太醫睇過去一眼。
“…………”老太醫驚在那,這女土匪肩膀上的傷口還沒包紮呢,蒙上眼睛還讓他怎麽治啊?!考驗他醫術?
“嗯?”
老太醫不敢遲疑了,趕緊從袖口摸出一塊帕子哆哆嗦嗦蒙住眼睛。
“你,過來。”皇甫潤這回喊的是那個村婦。
“是是是是是、是……”村婦“是”了好半,才掙紮著把自己挪上前,整個人快抖暈過去。
“脫她衣裳。”皇甫潤道。
“啊?!”村婦更抖了。
老太醫:“……”
最後村婦不堪重負皇甫潤那冷攝的眼神,被嚇暈了過去。
皇甫潤歎了口氣,“看來隻能朕親自伺候了。”
老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