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無言的守護
一向都是清素的都護府突然就多了若幹女子的麗影,給這座原來清一色男人往來的府邸增添了幾許靚麗的顏色。
卓雲閑閑倚在榻上看眾侍女忙進忙出,嘴角始終噙著笑。
真的跟做夢一樣,馬騰這次居然答應了娶她,和愛慕的女子成親,就要入主都護府成為唯一的將軍夫人,多年的夙願得償竟有些恍如夢中。
幸福來得太突然,讓卓雲和她的侍女們都有些始料不及。
那日得知將軍的決定,梅兒和竹兒比卓雲還高興,這麽些年看著她家小姐默默守候,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怎能不為之而欣喜呢!
婚期就定在下月初,還有好多東西沒有著落,便急忙傳信回烏嶺,把寨子裏巧手的媳婦和姑娘們召了來幫忙,一起為大當家籌備嫁妝等物。
大當家要成婚了,嫁的還是都護馬騰大將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十八寨的人都沸騰了,由卓雲留在寨裏的幾個大丫鬟張羅著,第二天就呼啦啦來了一大幫子人,著實讓涼州城的百姓,和都護府的上下人等見識到了烏嶺人對他們大當家婚事的重視程度。
當然,這些人裏可不包括烏嶺那些未婚的青年男子。聽說,卓雲要嫁給馬騰的消息傳回烏嶺,有不少暗中傾慕卓雲的男子都黯然神傷了呢!
其中就有野狼寨的首領曲江。
曲江心儀卓雲多年,這是烏嶺人盡皆知的事情,但誰都不認為大當家能看得上他。
果然,大當家的還是嫁給了馬將軍,可謂有情人終成眷屬。
蘭兒她們下山來把這事當笑話一樣說給卓雲聽,卓雲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也對傷害了曲江頗為過意不去,但感情這回事勉強不得,也隻能繼續辜負下去了,希望他能及早看開重新覓得屬於自己的真愛吧!
“小姐。”竹兒捧著一襲大紅色的婚服進來,笑道:“您快來試試看婚服可還合身,若有不妥我就讓蘭兒她們改。”
由竹兒伺候著試穿婚服,卓雲含笑道:“難為蘭兒她們了,不眠不休的趕製這衣裳,差不多就行,讓她們也歇一歇吧!”
竹兒邊幫卓雲擺弄寬寬大大的吉服邊道:“那怎麽行!這可是小姐您的終身大事,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卓雲心情很好,任由竹兒在那裏左看右看挑剔著衣服的毛病。
“小姐,將軍這回想通了真是可喜可賀,不過……”竹兒故意賣個關子才道:“小姐隻顧著自己開心,到底跟將軍提那件事了沒有?”
“什麽事?”卓雲顯然不記得了,疑惑道。
竹兒埋怨地看著卓雲道:“就是那個小廝的事啊!您果然給高興忘了吧?”
“哦!”卓雲失笑:“我道是什麽事呢?婚期定的匆忙,這幾日將軍也十分忙碌,反倒沒機會提起,還是等大婚後再跟他說吧。”
竹兒無奈地嘮叨著:“也不是奴婢容不下那小子,隻是看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就怕他來曆不明別哪天冷不防生出什麽事來。”
“你的擔心是對的。”卓雲也正色道:“畢竟他是胡商會塞進來的,不清楚底細終究不可盡信,隻是將軍看重,就暫且留著他,你派人盯著一些,倘若有異動及時來稟報,我倒要看看他一個毛孩子能翻出多大的浪來。”
竹兒點點頭,笑著打趣道:“小姐如今是將軍夫人的派頭越來越足了呢,分派起事來更有威儀了。”
卓雲瞪著竹兒笑罵:“小心被別人聽去笑話咱們烏嶺沒規矩。”
竹兒潑辣慣了,聞言故意板了臉道:“誰敢笑話咱們?這都成一家人了。”
說著示意卓雲轉身,瞧了瞧大袖闊擺的婚服,嘖嘖道:“小姐穿這身真是美若天仙呢!大婚那日定會迷得將軍找不著北了。”
“都多大的人了還沒一點穩重的樣兒!”卓雲紅了臉訓著竹兒。
“嗬嗬,果真美如天仙!”朗然讚美中馬騰跨進房門,笑意盈盈地看著卓雲。
房內忙著的眾侍女都齊齊向馬騰行禮,然後退下去把空間留給即將成婚的兩人。
卓雲微紅著臉笑道:“你怎麽有空來了?”
馬騰走上前看著卓雲,不經意間便有寵溺流露出來,笑道:“我來看看阿雲還有什麽需要的。”
卓雲抬起手臂在馬騰麵前轉了一圈,眨著大眼睛道:“這套婚服可還順眼?”
馬騰眼中的驚豔難以掩飾,由衷道:“阿雲本就麗質天成,襯這衣衫更加美豔無比了。”
卓雲笑道:“馬大將軍何時也學會說這麽討喜的話了?”
馬騰的確是因為被卓雲驚豔而發自真心的話語,隻不過平日裏輕易不曾如此讚過女子,聽起來有些突兀。
等到被卓雲問及,也被自己的言語所驚了一驚,尷尬地咳了一聲道:“呃,其實……那個……我就是來看看、看看……”
卓雲深知馬騰的脾性,上前拉了他的手凝視著馬騰的眼睛道:“放心吧,往後你這樣讚美自己夫人的時間還有很多呢,久了自然就習慣了。你不知道,聽了你如此說,我有多開心。”
馬騰微窘,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麽,竟丟開卓雲的手疾步退出房門去了,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勢。
卓雲愕然,繼而咯咯笑個不停,沒想到馳騁疆場的大將軍,在女子麵前還是這樣放不開。
“阿諾姐姐,當年他也是如此純情的吧?”卓雲笑夠了,望著院外的一方藍天喃喃道:“或許正是這樣的男子才是世間女子最珍視的,你我都很幸運遇到了他,以後我會接替你愛護他、支持他……”
……
八月初二是宜嫁宜娶的黃道吉日,都護馬騰和烏嶺大當家卓雲成婚的大日子。
如此重量級的兩個大人物結合,自然是四方來賀、萬民同慶。
往日森肅的都護府一如普通門第辦喜事的樣子,掛起了紅綢紅囍字,闔府裏張燈結彩喜慶盈門。
太守張鼎早早前來賀喜,西涼府各縣郡的官員也絡繹而來,馬騰忙著接待屬僚,一邊聽眾人的恭賀一邊還得應付婚禮的各種所需,真正忙得團團轉。
盡管忙碌,但他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樣的馬騰令張鼎欣慰不已,感慨著對身邊的官員道:“已經很久沒有值得老夫高興的事了,今日看見我這大侄子能夠重新展露笑臉,當真老懷甚慰啊!”
身邊眾人連連附和,馬大將軍本就是個冷麵孔,這幾年更成了不會笑的麵癱,以致旁人每每見到他都是小心翼翼。
如今卻好了,看他今日眉眼間的欣喜擋也擋不住,想那烏嶺大當家必是千嬌百媚的美嬌娘,方能令大將軍這冰山樣的性子給融化了吧?
大家心照不宣,從各自眼神中探尋到了一致的答案,然後嗬嗬而笑,為都護府的喜慶再添一層歡快。
龐德日前受到走召的邀請來幫忙,也早早來了都護府。
說起這事,龐德還是對走召當初的不告而別耿耿於懷,那日走召去學堂外等他,龐德本是不願意搭理的,但走召把他拉到了僻靜處,將自己目前遇到的難題一一告知後,龐德便按捺不住了。
那個胡商會的會長他曾聽說過,在涼州城還頗有些威望,別人都說他急公好義、樂善好施,卻原來竟是包藏禍心的奸惡之人。
想要毒害大將軍?莫說馬騰對自己家有恩,即便出於公義他龐德也不能允許,馬將軍守護西涼百姓乃是百姓們的頂天玉柱,豈能被一個胡**害?何況,他還是結義兄弟走召的親生父親。
三方麵的道義,不容龐德拒絕,他雖然還生著走召的氣,但還是一口應承了下來。
“義母和小妹他們呢,你安頓好了?”走召拉了龐德到角落問。
龐德輕哼一聲:“放心,你不是交代過我,說暫時不能暴露你的去向嗎?我娘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如果見了你,還不嚷嚷的滿城都知道。
再說了,我娘聽說了將軍要新娶夫人的消息,頗有些接受不了,還囑咐我們不許來都護府呢!今日她是絕不會來這裏的。”
“既然這樣你還敢來?義母要是知道你沒聽她的話,有你好受的。”走召好笑道。
龐德鼻孔朝天,沒好氣道:“還不都是為了你。”
走召明白,龐德還在氣他,便不在意他的態度,一把摟了龐德的肩膀往一邊走,笑道:“好了好了,怎麽還跟丫頭片子似的沒完沒了了?之前不是有苦衷嗎?”
龐德斜著眼瞪他:“你就沒拿我當兄弟看!即便有苦衷也該和我說一聲吧?不聲不響的消失了,我娘真是白疼你了。”
“我知道義母對我的好,也知道你這個義兄的好,還有你哥和小妹都對我好。但是別這麽磨嘰了行嗎?等這事圓滿解決,我親自去向他們賠不是還不行嗎?”走召好脾氣的哄著龐德,才令其消了氣。
龐家一家人真的是關心自己,這一點走召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
賽吉讓夥計德子帶給走召的藥粉確定是毒藥無疑,但具體是什麽卻認不出來,龐德和走召商量著,不論是藥性如何的毒,都斷然不能流瀉半分,應該及早銷毀才好。
走召神秘一笑,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的布袋,把裏麵的東西倒在桌上。
龐德一看,竟也是一模一樣的毒藥,訝異道:“你從哪裏又弄來的這東西,還隨身帶著多危險啊?”
走召嘿嘿笑著用指尖捏起一點丟到了嘴裏,還嘖嘖道:“嗯,味道不錯!”
龐德大驚失色,捏住走召的下頜急道:“兄弟,你別想不開呀!你爹是娶了新夫人,但你並不孤獨不是還有哥哥我呢嗎,你叫我來幫忙難道就是為你收屍啊?”
走召氣得打開龐德的手:“你瞎說什麽呢,誰想不開了?看清楚了,這是我以假亂真的好東西,你嚐嚐。”
說著抓起一點就往龐德嘴裏喂。
龐德偏頭避過,不相信道:“不嚐不嚐,我還沒活夠呢!”
走召搖頭鄙視龐德,把藥包裏的東西小心翼翼裝進布袋,而將桌上的粉末重新包了起來揣在懷裏。
他把布袋交給龐德,正色道:“這個是真正的毒藥,你拿好了千萬別弄丟,到時候聽我命令行事。胡人擅於製毒,有些甚至都沒有解藥,你千萬小心。”
龐德點頭,他自然知曉走召的意思,聽阿娘說過,當年少夫人還懷著走召的時候,就是被人下了一種西域的奇毒,差點一屍兩命。
接過布袋謹慎地揣在懷中,龐德鄭重道:“你放心,這樣陰毒的東西我定會小心收著。”
走召笑笑,就帶了龐德出門去管事跟前討差事。
龐德跟著龐大嬸來過幾次都護府,今日管事的正是西涼軍的軍師吳瞎仙,倒見過幾次算是熟人,便安排他與走召一起到前廳幫忙。
看兩個人歡歡喜喜去了,吳瞎仙捋著山羊胡子道:“你說的就是剛剛那個孩子?”
一旁閃出個人來,卻是卓雲身邊的大丫頭竹兒,她點頭道:“軍師,就是他。您看出點什麽來了嗎?”
吳瞎仙眯著眼沉吟道:“這孩子的長相倒是頗有特點。”
“軍師,奴婢的看法和您是一樣的。”竹兒微微笑道:“我家小姐……哦,應該改口叫夫人了。夫人說今日來客必定魚龍混雜,還請軍師代為留心一二。”
吳瞎仙頷首:“瞎子省得了。姑娘回去告訴夫人,讓她盡可安心就是。”
竹兒輕輕施禮道:“軍師辦事向來滴水不漏,那便勞您操心了,夫人身邊離不得人,奴婢告辭了。”
吳瞎仙起身客氣地回禮,送竹兒出門。
抬頭看了看漸漸起了風的天色,他慨然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
婚禮依著吉時而舉行,大堂裏布置的莊重非常。
馬騰身著大紅喜服,與同樣紅色婚服繡了鸞鳥彩鴛的卓雲緩緩行來。
一壁廂主禮的太守張鼎抖著花白胡須高聲吟誦:“逃之夭夭、灼灼其華。子之於歸,宜其室家……”
走召離得遠遠的看著當新郎倌的父親,他的背影那麽偉岸,是自己心目中崇敬的大將軍,而此刻親眼看他娶了新婦,那份崇敬就變成了絲絲的酸澀和惱恨。
所以,在接下來的諸如結發禮、拜堂禮等神聖的儀式,在他眼裏就成了諷刺。
走召想念著自己的母親,一雙拳頭攥了又攥,拚命忍住即將爆發的憤怒和酸楚。
“母親,兒子是不是特別沒出息?不能守護屬於您的地位,還要費盡心思的保護著他順利成婚娶別的女人?”走召在心裏質疑自己。
眼前滿天滿地的大紅色時時刺痛著眼睛,讓他有流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