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誤入玉湧閣
玉湧閣外麵看著不顯山不露水,但裏麵別有洞天。
前院是普通的家宅樣式,等穿過幾道小門,一座巍然的紅樓便映入眼簾,燈火璀璨裏是靡靡之音,絲竹聲悠揚傳來,間或還有幾句婉轉曼妙的唱腔。
有影影幢幢的走動,也有開懷大笑的暢意,空氣裏是香粉混合著酒菜的味道,聞起來都能讓人食指大動。
原來這就是男風館,著實令走召和龐德大開眼界。
那個叫“扶風公子”的小倌在玉湧閣看來頗有地位,一路上都被奉承著嫋嫋婷婷地行來,直到紅樓前站定,有人問道“公子,他們兩個怎麽安排?”
扶風公子輕抬皓腕指了一處道“送兩位小郎君到原來月明住的那間房去,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我稍後親自招待他們。”
那人似乎是愣了愣,繼而滿臉堆笑道“小的們這就去辦,公子自去忙。”
“嗯。”扶風嬌嬌柔柔的應了一聲,轉頭對著走召和龐德道“兩位小郎君先跟他們去,我等會兒就來。”
走召已經快速瀏覽了一遍這院裏的布置,心中大概擬定了接下來的打算,依然裝作一派天真道“好呀,我們要多多的點心。”
“好,這還不是小事一樁嘛!”扶風耐心笑道“但是,可要乖乖聽話哦。”
走召點點頭,不動聲色給龐德使了眼色,兩個人腳步輕快地跟著這裏的下人往扶風指給他們的屋子走去。
這件屋子相對安靜,離紅樓那裏也稍有點遠,前麵的嘈雜隻隱隱約約聽得到一聲兩聲。
屋裏收拾的十分雅致,不過卻是女孩子用的物件比較多,仿佛很久沒有人住過似的,剛進來時還有一點點腐朽的味道。
扶風派了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來伺候他們,一應往來端茶遞水的都是男子,有些年紀大的看起來十來歲,小的甚至七八歲的都有,低頭端了東西進來就被兩個大漢吆喝著出去了。
走召心裏越來越不舒服,看著那兩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驅使那些少年,他就忍不住胸腔裏滾滾的怒火,剛才有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少年端了果子往桌上放的時候,走召分明看見了他袖子裏的手腕上到處是傷痕,似乎是受到過長久的吊打而落下,那些傷新舊交錯觸目驚心。
富麗堂皇的外表下,原來卻是藏汙納垢的場所,那些少年淪落到這裏,未必是人人都願意自甘墮落。
送東西的一幹人魚貫出去,兩個大漢迅速關起了門,龐德聽到從外麵落鎖的聲音跑過去一拉,房門已經被鎖上了,看來這是要強留他們在這裏了。
龐德用力拍著門喊叫起來“開門,你們做什麽要鎖著我們。開門,快開門”
外麵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那些人應該是鎖上房門後就走了,對龐德的喊叫根本無人理會。
龐德又喊了幾聲,也發現了這一點,回頭去看走召,卻見他一派悠閑地坐在桌邊,像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砸門叫喊的自己。
龐德眨了眨眼,確定了走召臉上那副看好戲的神情,生氣道“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倒看起我的笑話來了?”
走召促狹一笑,衝他招招手道“你不是發愁進不來嗎,怎麽又急著出去?”
龐德坐過去一屁股坐在走召對麵,斜著眼梢瞥走召“一看這些人就不是什麽好人,尤其那個娘們兮兮的扶風公子,他擺明了就是誑咱們進來,現在還想幽禁我倆,你還不想辦法出去要等著被人家魚肉嗎?
別告訴我你沒有看到,剛剛進來送東西的那幾個都是什麽情形啊,我可不想成了那個樣子!”
走召遞給龐德一杯茶水,示意他稍安勿躁“原來你都明白啊!”
“能不明白嗎?”龐德一口喝幹了杯中的水道“我們進來是幹什麽的?隻是為了找到仇人羅喜。但看這玉湧閣可不簡單,以咱倆的本事你還想拆了這處肮髒的地方不成?”
走召環顧了一圈這間屋子,挑眉道“拆了它又如何?就像你說的,這樣肮髒的所在早該毀了才好,免得禍害更多人。”
龐德吃驚地盯著走召,不免被他這豪氣挑動了自己心頭的熱血,重重一拍桌子道“好,那咱們就幹他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出來!”
走召笑著看進龐德的眼睛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事情肯定要做,但光有勇敢還不能成事,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
“你說,我都聽你的。”龐德湊近走好,滿麵興奮。
……
玉湧閣的點心的確精致,走召和龐德這個年紀正是食量驚人的時候,兩個人將桌上的幾盤吃食就著一壺好茶,風卷殘雲吃了個幹幹淨淨。
龐德打了一個飽嗝,拍著肚皮在房間地上踱步消食,順帶張望張望門外的動靜。
房門緊閉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隻有絲竹的嫋嫋之音偶爾傳來一兩聲。
“這些人難道打算就這樣關著咱們了?”龐德自語,又像是在問走召。
走召吃的也不少,揉著肚子道“天下沒有白吃的點心,你安心等著吧,很快就有人來了。”
龐德打個嗬欠,吃飽喝足又無所事事,困意就來了。
正要跟走召再說什麽,就聽房外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遠遠道“兩位小郎君可還好嗎?”
隱約聽有人回了句什麽,腳步雜遝裏幾個人靠近了門口。
走召和龐德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急忙坐好一起盯著門的方向。
一陣開鎖的動靜過後,房門打開,率先走進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人,緊隨其後的就是那個比女子還柔媚的扶風公子,身後還跟著兩三個油頭粉麵的少年。
“這就是你帶進來的兩位小郎君呐!”打頭的中年人雙眼從走召臉上打量過一遍又轉向龐德,一張口卻令人渾身不舒服。
他的聲音就像是正常人被掐著喉嚨,尖細中帶著點沙啞。
而略有發福的體態,一張敷粉還難以遮掩鬆弛的臉盤子上,不論是魚泡般的眼睛,還是抹了鮮紅唇脂的嘴,都看起來那麽怪異。
扶風在旁邊笑的諂媚,扭著腰肢道“常爺看看,這二位可還入得您的眼嗎?”
常爺顯然是這家玉湧閣舉足輕重的人物,點了點頭,用他特有的聲調誇讚道“扶風的眼光我向來是知道的,果然沒讓人失望。”
扶風像是受到了什麽褒獎似的,笑的更加賣力道“能為常爺您分憂解勞那不都是應該的嘛!”
說著走向傻嗬嗬呆住的走召二人麵前又道“兩位小郎君還不快點見過常爺。”
走召雖然自小長在山上,但看了這些人的行跡,又深知此處是做什麽營生的,此刻已經知曉了這位常爺的身份,這幅尊容想必一定是出自皇家宮闈的閹人無疑,也就是後世人們所說的太監。
難怪有玉湧閣,難怪男風這樣違背人倫的事情能存在,沒有如此變態的人哪有扭曲陰暗的男風館?
盡管心裏對常爺鄙夷不堪,但想到接下來的打算,走召還是拿出半真半假恍然初醒的表情,站起來對著常爺作了一個揖。
龐德不笨也效仿著草草施了一禮。
常爺用品評什麽貴重器物一樣的眼神,細細端詳著眼前的兩個少年,大眼袋垂墜的雙眼裏卻滿是犀利。
看了又看之後,方才伸手捏了一把走召的胳膊,笑道“小郎君,你今年多大了,可曾識字呀?”
走召身上又是一陣惡寒,忍著心底的厭惡,胡亂扯了兩個名字,裝作無知道“我叫小柱、他叫大柱,不識得字,家裏窮沒有銀子給我們去交束脩。”
常爺似乎不太相信,轉頭又去問龐德,得到了同樣的答案,這才走到上首自顧坐下。
瞥了一眼滿桌上吃得盤底空空的幾隻碗盤,常爺露出得意又盡顯鄙薄的神色道“想來你們在家裏也吃不得這樣好的點心吧?”
不等別人回答又道“不如留在我這裏,隻要肯聽我的話好好做事,幾盤點心算什麽,保證你們從此錦衣玉食,享不完的富貴歡樂呢!”
扶風忙也接口道“是呀!你們看看我,多少達官貴人大把的銀子心甘情願給我使,真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常爺示意兩個少年走進些,堆起和藹可親的笑問道“怎麽樣,想不想留下來?”
龐德轉頭看著走召,顯然眼前的這一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知道要怎麽應對。
走召比較鎮定,依然保持著天真,還略略表現出向往,指著扶風道“真的嗎?隻要留在這裏就可以像他那樣了?”
“當然可以!”常爺斬釘截鐵“甚至比他活得更自在。”
“哦!”走召極力裝出懵懂缺心眼的少年情狀,咬著手指想了想,又轉頭對旁邊的龐德道“哥哥,你看這裏比我們家裏好多了,還有很多好吃的,咱們就聽這位爺的話留下來好不好?”
龐德想不到走召丟了這麽大個難題給自己,一時有些接不上,隻呆呆地看著走召不說話。
走召心裏暗歎一聲,一把拉住龐德的袖子央求道“哥哥,你就答應吧,反正爹死了,娘又給不了咱們好日子過。”
龐德瞬間明白了,這是走召在提醒他,不要忘了給父親報仇,而仇人就在這裏。
加上走召趁機隔著衣袖掐了他一下,龐德隻能點頭道“都聽你的。”
兩個人的交流落在精明的常爺眼裏,他當然不會想到是走召和龐德早有預謀,隻當是窮苦人家的兄弟倆,憨實的哥哥習慣了聽有些小機靈的弟弟的話。
從他們的穿著就可以看出,出身不過就是小老百姓家,何況剛剛那個小的親口說他們的爹早死了,孤兒寡母的人家沒有值得讓人忌憚的。
眼前兩個少年雖然出身寒微,但個個長的還不錯,尤其這個小的,白淨機靈眉目如畫,隻要好好調教一番,就一定能成為比扶風更加惹人垂涎的貨色。
到時候那些嗜好男風的主兒,還不得大把的金銀往他這玉湧閣中送進來,想想都是令人高興的事啊!
此刻的常爺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在金銀裏打滾的美夢,一張老臉笑得脂粉都快要掛不住了,望著走召就像望著塊稀世珍寶似的道“真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常爺不會虧待你的。”
“還當要費多大的勁呢,原來這樣麵麽!”一旁的扶風忽然陰陽怪氣道“比起月明那家夥來可真正大不相同呢!”
“扶風!”常爺叫了一聲,陰惻惻的強調裏警告意味十足“這裏的規矩都忘了?”
扶風雖然再不言語,表麵恭敬地應了個是,但不服氣地撇嘴立在一旁。
常爺對扶風似乎頗為縱容,無奈道“過去的那些人和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論以前還是以後,你扶風公子的盛寵誰也越不過去,這些我心裏有數。”
扶風這才開心起來,躬身含笑道“多謝常爺您賞識!”
這句話被扶風說的能媚出水來,隻聽得走召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常爺眼尖,看見了走召的樣子,十分體貼道“夜深了,今晚小柱你和大柱兄弟倆就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親自來教你們規矩。
哎呀,這土裏土氣的名字也太難聽了,等明日裏爺給你們重新取一個響亮的好名兒,以後啊,數不清的好日子等著你倆呢!”
走召和龐德喏喏應著。
看常爺起身領了一幫子人就要出去,走召趕忙道“常爺,您還鎖著我們嗎?那如果要上茅房怎麽辦呀?”
常爺嗬嗬一笑,故意板起臉訓身邊的人“是誰讓你們鎖著這兩個好孩子的?留兩個小廝照應著就行。”
說完又安撫了幾句便出門走遠了,倒是真的留下了兩個瘦瘦弱弱的小廝在門口。
一行人遠去,走召和龐德相視一眼,掩飾不住的咧嘴笑起來,又怕被門口的小廝看到,兩個人捂嘴轉過身,拿眼神不斷傳遞著各自心裏對這條計策初步取得的成功而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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