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雪逝
眨眼便又是日上三竿，程繡平躺在木床上，忽然覺得一股陰冷之風吹來，陣陣寒意驚醒了昏迷多時的程繡。她睫毛輕輕一顫，便緩緩睜開了一條縫來，頓覺身子骨就像要離開一般的疼痛，胸前和雙唇又是火辣辣的疼，下體都好似沒有了知覺。
程繡皺了皺眉，下意識悶悶的哼了一聲，便一手扶著額，想要起身。
誰料她這一動，身邊的夏侯桀也是一動。隻見夏侯桀側轉了一個身子，麵對著程繡，睡得香甜，嘴裏還時不時的輕喚著洛雪夢的名字。
程繡頓時意識到自己的身邊還有別人，便趕緊扭頭看去。當夏侯桀那張臉映入程繡眼眸時，程繡刹那間便愣住了，瞠目結舌著倒吸了一口冷氣，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難以置信的望著夏侯桀，隻當一切都是在夢中。
怎麽回事？這究竟怎麽回事？
程繡的腦中一片混亂，她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在夏侯桀的床上。
一想至此，程繡見著夏侯桀是一絲不掛，又趕緊掀開被子低眉看向自己，隻見自己下體竟是觸目驚心的處子之血，當場程繡便幾近昏厥，胸口的悶氣逼迫著程繡不知如何是好。
“不可能……不可能……”
程繡癱坐的床上，雙臂緊緊抱著被子，眸子空洞又惶恐的盯著夏侯桀，腦海中卻是秦默冰的笑臉。想當初，程繡以美人計引誘秦默冰，反而卻為秦默冰付出了真情之時，程繡也始終不願與秦默冰發生真正的關係。
名不正，便言不順。在程繡的心中，她的第一次便是要留給自己深愛的人，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將她作為最珍貴純潔的禮物奉上。但是眼下，殘酷的事實卻在撞擊著程繡的大腦。她將自己的處子之身看得格外的珍貴，卻白白的被夏侯桀糟蹋了！
程繡在心裏咒罵著夏侯桀，皓齒緊緊咬著紅唇，竟然滴下了血來，也不知。
“夏侯桀，你平白占了我的身子，我已無顏麵對我自己，更別提麵對我哥哥！”程繡咬牙切齒的低吼道，“你先是欺騙我，讓我以為我的仇人是秦默冰，到頭來你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夏侯桀……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話音落地，程繡俯身去拾自己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淩亂的扔在床上，程繡一手捂著被子，一手從自己的衣服堆裏摸出了一把輕如柳葉的匕首。這把匕首乃是程繡的師父，為程繡專門打製，輕巧藏於衣間，可備不時之需。
而夏侯桀本是爛醉，又欲火焚心，急不可耐，加之匕首過於輕巧，夏侯桀卻渾然不知。
程繡拔出匕首，一道寒烈之光從程繡的眉目間滑過，便是恨意入骨，殺氣騰騰。
“夏侯桀，你今日便命喪我手！”
隻見程繡刀起刀落，正刺夏侯桀的心房。誰料夏侯桀一個翻身，程繡這一刀下去，隻擦過了夏侯桀的肩頭。夏侯桀頓時疼醒了過來，捂著自己的傷口，看著程繡又是一刀，夏侯桀嚇得連滾帶爬，跌下了床去。
“雪夢……”夏侯桀驚慌失措的望著程繡，突然眸子一亮，道，“你不是雪夢，你是程繡！”
“你這個淫賊，受死吧！”
程繡不顧自己玉體無遮，高舉著匕首便衝向夏侯桀。
夏侯桀頓時手忙腳亂想要站起身來，奈何宿醉過後，又是房事操勞，腿上無力，隻得扯著嗓子吼道：“來人啊！護駕！護駕！”
“夏侯桀，你去死吧！”
程繡又是一刀，卻被夏侯桀的雙手緊緊夾住了匕首。
與此同時，昏睡在屋外的李公公突然被屋內的動靜驚醒，又聽著夏侯桀的護駕之聲，便立刻衝了進來。正見著程繡第三次揮刀砍向夏侯桀，李公公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千鈞一發之際出手擋下了程繡的一擊，抬腿一腳，踹在了程繡的小腹上。
尹嬴也不知從何處衝了過來，見狀便去扶住了夏侯桀。
程繡倒在一側，見著李公公和尹嬴在前，自知自己為難不了夏侯桀，便不由得抬頭冷笑起來。笑聲淒婉又帶著震人心魄的威力，如泣如訴，令人心寒。
“我程繡，命該如此！到頭來，永遠都隻能做洛雪夢的替身！”程繡冷笑道，“而你夏侯桀，也命該如此，永遠得不到洛雪夢！得不到她的心，更得不到她的身體！”
夏侯桀握緊了尹嬴的手腕，低吼道：“殺了她！給朕殺了她！”
李公公應聲而上，程繡突然咆哮道：“不用你動手！”
李公公頓時止住了步子，程繡便將目光落在了尹嬴的身上，意味深長，令人費解。
“當真是命該如此，隻願天地之心，不再負我！”
說完這句話，程繡雙手握著匕首的刀柄，反手一刀，深深的刺進了自己的小腹。
刹那間，血染塵埃，程繡僵硬倒地，恰似一朵被人摘斷的玫瑰，落入了泥淖溝渠。
哥，爹娘之仇，唯有托付於你了！
程繡無聲默語，瞪直了雙眼，死不瞑目。
夏侯桀看著程繡一動不動，立刻嚷道：“給朕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李公公上前一探鼻息，起身回道：“陛下，她已經死了！”
夏侯桀這才安了安心，嚷道：“立刻給朕拖出去！朕不要再見著她！拖出去……”
“陛下，卑職愚見，倒不如扔給秦軍，也給秦軍一個打擊。”尹嬴道。
夏侯桀隻要不見著程繡就行，也就同意了尹嬴的看法。
李公公立刻用被子蓋住了程繡的遺體，命人將程繡拖了出去，又轉身替夏侯桀檢查肩頭的傷勢，道：“隻是皮外傷，陛下不用多慮！”
“廢話！倘或這一刀直插朕的心髒，朕還能在這裏同你們廢話！”夏侯桀怒吼道，“探子在哪裏？怎的沒來報秦軍的動靜？”
尹嬴趕緊回道：“探子一早來過，說是秦軍大部隊已經撤離了龍溪河。隻留下了前鋒部隊並秦默冰等人，剩餘之人交由尹項帶回了銅鼓關大營，好似是要重新調劑部隊的意思。”
“既如此，秦軍一時半刻不會有行動。你就帶一支分隊，回行宮補充軍需和醫療物資，我軍在此紮營！不殺死秦默冰，奪回洛雪夢，朕誓死不後退一步！”夏侯桀命令道。
尹嬴也就不做耽擱，就此退下便帶領尹家軍直奔普樂行宮而去。
且說秦默冰和洛雪夢留在了龍溪河大營，秦默冰由陳大夫照料，洛雪夢則忙著收拾昨夜的戰場，重新安營紮寨。
突然一陣馬兒的長嘯聲傳來，洛雪夢抬頭望去，正是程黎馳馬而來。
“程大哥，你怎麽來了？”洛雪夢迎上前去。
程黎飛馬落地，牽著馬兒的韁繩站在了洛雪夢的麵前，道：“帝京的難民如今已安置妥當了，剩下之事我便交由信得過的兄弟了。然後我心係前方，就趕到了銅鼓關大營，接到了尹項發來的戰報，就顧不得等尹項等人回來，就直奔龍溪河來了。”
洛雪夢輕歎了一口氣，道：“昨夜我軍死傷慘重，今日正需幫手，程大哥正好助我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程黎環顧四周一圈，道，“我小妹現在何處？”
洛雪夢的腦子嗡的一聲響，從昨夜突變至今，洛雪夢這才想起未見著程繡的蹤跡。
程黎見洛雪夢臉色不好，心裏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道：“可是我小妹出事了？受傷了？”
“我、我不知道……”洛雪夢茫然的說道。
程黎頓時低吼道：“什麽叫做你不知道？銅鼓關大營裏的兄弟們說，我小妹是跟你走了，不是嗎？”
“是。昨夜我們有一計，想要圍剿夏侯桀，可是……”
可是當宿風呐喊著衝出來包圍夏侯桀的時候，程繡便始終未曾露麵。按照洛雪夢的部署，那時候，程繡原本應該和宿風一樣，帶領一支小分隊，從另一側的山坡上衝擊而下。但是，洛雪夢急得，卻是未曾見過程繡。
洛雪夢將這話如是的告訴了程黎，程黎當下也著急了起來。
洛雪夢隻得勸慰道：“或許是當時太亂了，我一時沒有看過來的緣故……”
還未說完，洛雪夢就抓住了身旁一個正忙著紮帳篷的士卒，問道：“你見到程繡了嗎？”
士卒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洛雪夢便又去問另一個士卒，皆是不知。
程黎更是慌張起來，也散開去問其他士卒，但竟然沒有一個人見過程繡。
洛雪夢和程黎相視了一眼，心中都懸著一把刀，為程繡捏緊了一把汗。
“最壞的打算，隻怕是昨夜被夏侯桀的擄走了。”洛雪夢低語道。
程黎越發握緊了雙拳，低吼道：“我這就去找夏侯桀！”
“且慢！程大哥！”洛雪夢上前趕緊攔下了程黎，道，“我知程大哥素來的俠義心腸，即便是陌生人也為豁出性命相救，更何況如今是自己的親妹妹！但是，程大哥不要魯莽前去，隻怕夏侯桀是設下了埋伏，想要請君入甕！”
程黎不耐煩的打開了洛雪夢，道：“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是程繡在夏侯桀的手裏，保不準在吃什麽苦頭！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的妹妹，我絕對不能再讓她受到欺負！即便是請君入甕，我去了，夏侯桀一見不是你或者是秦帥，夏侯桀也沒轍，不是嗎？”
“程大哥，此去過於凶險！”洛雪夢又攔道，“即便要去也是我去！你我是結拜兄妹，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照顧好妹妹，便是我的不是！即便要去救人，也應該是我去救！”
“不行！你去了，便是正中夏侯桀的下懷！”
正當洛雪夢和程黎爭執不下的時候，突然有探子火速來報，說是見著程繡了。
洛雪夢和程黎頓時一喜，便隨著那探子趕去，隻見程繡裹著被衾，趴在龍溪河岸邊上，一動不動。
洛雪夢僵硬住了，程黎鐵青著一張臉，立刻衝了上去抱住了渾身軟綿綿的程繡，喊道：“小妹！小妹！哥哥來了！哥哥來了……你醒醒啊！”
洛雪夢一掌抓住了近旁的探子，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發現的？”
探子趕緊雙膝下跪，戰戰兢兢地回道：“屬下……屬下在龍溪河便巡邏，突然看見這裏趴著一個人，原以為是戰死的同胞，但是又裹著被衾，屬下便不敢確認，也就上前看去，這才發現是程繡姑娘！”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洛雪夢皺眉問道。
探子沉思了片刻，道：“屬下是第三趟巡邏的時候發現的……第二趟的時候，屬下肯定還沒有人！”
“那便是半個時辰前。”
洛雪夢鬆開了探子，便小跑著朝程黎跑去了。
此時的程黎抱著程繡的遺體，早已哭得是不成人樣了。
洛雪夢走近了才看清，程繡裹著棉被竟然是一絲不掛。
“究竟是誰？是哪個混蛋玷汙了我的妹妹！”程黎怫然大怒的咆哮道。
洛雪夢也握緊了雙拳，道：“不論是誰，我一定會殺了他，為程繡報仇！”
“夏侯桀！一定是夏侯桀！隻有夏侯桀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程黎突然怒吼道，“我現在就去殺了這個衣冠禽獸！”
洛雪夢又攔下了程黎，道：“程繡如今屍骨未寒，程大哥理應先讓程繡入土為安，再尋複仇之事！”
“殺了夏侯桀，便是給小妹最佳的祭禮！”
“程大哥！程大哥……”
無論洛雪夢如何嘶喊，程黎也沒有回頭。
洛雪夢無法，隻得衝上前去，背後一掌，擊昏了程黎。
“你先送程大哥回營！再回稟秦帥！然後再取一套我的衣服過來……倘或程大哥出了一點事兒，我定不會放過你！”
洛雪夢衝探子嚷嚷著，探子趕忙弓著身子應下了，就架著程黎而去。
洛雪夢卻長歎了一口氣，轉身看著程繡，竟然緩緩跪在了程繡身旁。
“程姑娘，你曾經說過，既然有我，又何必有你的存在。但是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那便是我原本不應該存在在這個時空裏，所以在這片天地之下，你才是真正獨一無二的人！或許，連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原本應該屬於你的。”
洛雪夢望著上天，突然一聲冷笑，眼角閃著盈盈淚光。
“不管你我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恩怨，隻恨、隻歎、隻可惜，天地造化，太弄人！就此，洛雪夢送你最後一程！”
洛雪夢向程繡磕了一個頭，剛才那個探子便捧著一套洛雪夢的衣裙急匆匆而來。
洛雪夢又令探子退下，便親手為程繡換上了自己的衣裳，重新為程繡梳了一個發髻。
就連秦默冰在陳大夫的攙扶下，何時站在了洛雪夢的身後，洛雪夢竟都不知。
因為此時此刻，在洛雪夢的心中，送走程繡，就像是送走洛雪夢自己一般。
恍惚間，洛雪夢隻覺是自己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沒有溫度，沒有心跳，隻有一具殘軀。
身逢亂世，生死不過如此，漫漫一生，又何必過多的執著於虛華之物。
秦默冰俯身，抱住了洛雪夢。
洛雪夢抬眸，深情凝望著秦默冰，道：“將來若我們能活到百歲，你可願與我攜手歸隱山林？閑雲野鶴，再也不顧天下大事，可好？”
“好。隻要有你在，我便什麽都不要了。”
紛紛皓雪，天地刺白，二人緊緊相擁，不舍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