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起疑
次日天亮,北方王宮飄下了第一場冬雪,而秦默冰睡房裏徹夜燃燒的銀炭,也在剛剛被人用水熄滅了。
“秦公子,醒了?”
程繡見秦默冰睜開了睡眼,便趕緊遞上了自己剛剛擰幹的絹帕。
秦默冰迷離著睡眼,接過了絹帕隨便擦了擦臉,道:“你怎麽在這裏?”
“繡兒既然跟了秦公子,便是秦公子的人,伺候秦公子的起居,是繡兒分內之事!”
秦默冰隨手將絹帕扔在了沐盆裏,翻身起床,道:“不需要,宿風伺候本帥即可。”
程繡見秦默冰起身,便將衣物遞過去,想要伺候秦默冰穿衣。
秦默冰卻徑直拽過程繡手中的衣物,披在了自己身上,道:“本帥不用人伺候,你閑著沒事,就去幫著采薇她們做軍中膳食吧!”
“可是……”程繡咬著手指,欲言又止地說道,“繡兒是秦公子的人,繡兒隻想時時刻刻跟在秦公子的身邊。”
秦默冰係好了腰帶,道:“你既然是本帥帶回來的,就要按照本帥的命令做事!”
“是……”程繡淚光點點地望著秦默冰,心裏好似有著萬般的委屈。
秦默冰無奈的歎了口氣,放輕了語氣,道:“以後若是有好人家,或者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本帥都會想辦法撮合你們的。你,不用擔心!”
程繡一怔,道:“秦公子何必說這些?難道繡兒的心思,秦公子還會不知道?繡兒看中了秦公子,想跟隨秦公子一生一世,哪怕隻是個沒名沒分的婢女,繡兒也心甘情願!”
“你是個好女子,何苦為了本帥,勞累了自己?”
程繡斬釘截鐵地說道:“跟在秦公子身邊,繡兒隻覺得幸福,何來勞累之說?”
秦默冰見說不過程繡,隻得搖了搖頭,道:“軍中尚有事務要處理,本帥便不與你多說了。”
說罷,秦默冰衣袍翻飛,便推門揚長而去了。
程繡呆立在屋中,見著秦默冰飛奔而去的身影,似還有什麽話要說一般。
但程繡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出口,默默無聲地收拾著盥洗之物,打掃著秦默冰的房間。
一眨眼,便是兩個時辰過去了,程繡這才合上了秦默冰的房間,朝禦膳房走去。她見秦默冰這般勞累,便早早的就煲了雞湯,如今快到午時了,程繡便尋思著,給秦默冰送過去卻是正好。
繞過亭台樓閣,程繡剛剛站在禦膳房外,忽然聽見了兩個女子嘀咕的聲響,她便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的躲在南窗底下,側著耳朵細細聽去,這才得知竊竊私語的二人是采薇和秦兒。
“那個妖女不就是長得像王妃而已,竟然恬不知恥,一大早就跑王爺的房間去了!”
秦兒一壁洗著大白菜,一壁衝正在灶台上燒水的采薇抱怨著。
采薇蓋上了鍋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道:“王爺和王妃分隔兩地多年,王爺心中也是思念甚苦,程姑娘與王妃長相酷似,不正好可以緩解王爺思念的心情嗎?”
秦兒卻冷冷說道:“我就是看不慣程繡那副模樣,楚楚可憐,就是為了博得王爺的同情!”
采薇抿嘴笑道:“王爺心中隻有王妃一人,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
“如果王爺要把這個女人留下,我就去南方找王妃去!”
秦兒的話剛剛說罷,程繡便踏過了禦膳房的門檻,淡淡說道:“秦公子已經留下繡兒了,如果秦兒姑娘要去南方行宮的話,繡兒會代為轉告的。”
秦兒扭頭一看,見程繡趾高氣揚、目空一切的模樣,頓時氣上心來,扔掉手中的大白菜,憤然起身嚷道:“你隻是一個來曆不明的臭丫頭,竟敢在這裏耀武揚威?等我回稟了王爺,看王爺還不好好教訓你?”
程繡抿嘴淺笑,道:“秦兒姑娘怎的不會審時度勢呢?我既然和你們的王妃長相相似,你們覺得當秦公子看著我這張臉的時候,還能下手嗎?”
“你……我看你就不是一個好人!”秦兒急忙拽著采薇的手臂,道,“采薇姐姐,你也聽見她剛才說什麽了,我看她就是故意接近王爺的!”
采薇拍了拍秦兒的手背,又看向程繡,道:“程姑娘,秦兒是個小姑娘,你又何苦和她較勁呢?但凡秦兒說的不對的地方,也是因為秦兒念主心切,程姑娘是懂事明理之人,體諒秦兒的用心,也就不要和秦兒一般見識了。”
秦兒一聽就不樂意了,甩開了采薇的手,道:“采薇姐姐,你怎麽幫著外人說話?我哪裏又說得不對了?我看這個程繡就是狐狸精,專門趁機來勾引王爺的!是個下作的賤人!”
“你說我另有目的,那便拿出證據來!”
程繡不緊不慢地走到自己煲湯的地方,輕輕揭起了砂鍋的蓋子,吹了吹熱氣,道:“沒有證據,你就胡亂誹謗我,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哼,是嗎?”秦兒氣得雙手叉腰,道,“那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麽本事!”
程繡並未言語,隻是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小心翼翼地擱在托盤裏,朝外走去。
秦兒見狀,以為程繡是說不過自己便要走了,便大腿一邁,擋在了程繡的麵前。
誰料程繡始終低頭吹著滾燙的雞湯,並未看見秦兒在前似的,一頭便撞在了秦兒的身上,整碗剛剛出鍋還冒著滾滾熱煙的雞湯,頓時淋了秦兒一身!
隻聽秦兒一聲刺耳的尖叫,采薇趕緊上前用絹帕擦拭著秦兒身上的雞湯,但秦兒的手背和胸口等多處都已經被燙傷,一片火辣辣的疼,直直的辣進了秦兒的心口。
“你……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秦兒忍著痛咒罵道。
程繡一改常態,趕忙將自己的手絹浸濕了,替秦兒的手背擦拭著,道:“秦兒姑娘怎麽站在這裏?原諒繡兒笨手笨腳的,一時沒有看見你,才會誤打誤撞的撞在你身上!這……這裏可有大夫,快叫大夫來瞅瞅!”
“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秦兒抬手一推,程繡的眸子一轉,便順勢借著秦兒的力度,向後撞在了她剛才煲湯的小火爐上。頓時一鍋的雞湯,連帶小火爐裏還在冒火的火炭都倒在了程繡的身上,燙得程繡嗷嗷慘叫,采薇和秦兒卻是傻了眼。
“哎喲,我的姑奶奶們,你們這是……”
采薇鬆開了秦兒,趕緊又去扶住了程繡,這才發現程繡的脖子上有很大的一塊燒傷,便趕緊扯著嗓子喊道:“外麵有人嗎?快傳陳大夫!”
“怎麽回事?”蘇煥突然衝了進來,一見狀,便不用采薇回答,立刻著人去喚陳大夫了。
蘇煥再趕緊扶著秦兒,讓采薇扶著程繡,在禦膳房的偏殿裏暫時歇息。
而幾乎同時,陳大夫便緊趕慢趕的來了,檢查著秦兒的傷勢說是傷得較重,而檢查程繡傷勢之時卻說是傷得十分嚴重,若是醫治不好,脖子上的燒傷便會留下永遠褪不去的傷疤。
“瞧瞧,為了多大點的事,你們兩個要是肯聽我一句勸,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
采薇立刻用絹子掩麵,低聲哭泣起來。
“一大早的,出什麽事了?”
秦默冰大步一邁,便急匆匆的衝進了偏殿,看著坐在兩側的程繡和秦兒,皺眉不已。
采薇便嗚咽著,將剛才發生的口角之事,簡單的告訴了秦默冰。
秦默冰無奈地說道:“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們就鬧成了這樣?”
“都是繡兒的錯!”程繡哭哭啼啼的說道,“是繡兒無意撞在了秦兒姑娘的身上,腳下又沒有站穩,才會向後撞到了小火爐,才會……打擾了秦公子,還讓秦公子為繡兒擔心!”
秦默冰揚了揚手,道:“此事本帥不會追究,你也不必往心裏去。隻是,本帥看你傷得挺重的?身上,可是會留下傷疤?”
程繡抽泣著點了點頭,道:“繡兒自知配不上秦公子,繡兒現在就回家……”
“好了!”
秦默冰按下了正要起身離去的程繡,道:“你哪裏還有什麽家?若是本帥讓你出了王宮,不更是把你往火坑裏推嗎?你也不要想太多,陳大夫醫術精湛,你好好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本帥保證你的身上不會留下任何的傷疤,依舊吹彈可破。”
繡兒嗚咽著點了點頭,又抬起淚光點點的雙眸,凝望著秦默冰良久無話。
“老夫已經配好了藥,秦兒姑娘用這瓶綠色的膏藥,程繡姑娘則用這瓶黑色的膏藥,每日三次,可暫時緩解火毒之苦。待三日之後,老夫再來看二位姑娘的傷情,到時候則會另開一些驅除疤痕,恢複皮膚原有光澤的膏藥。”
陳大夫遞來了兩瓶膏藥,秦默冰便取走了其中黑色的那瓶,采薇則收下了綠色的那瓶。
隻見秦默冰拔開了藥瓶子,倒出了其中的膏藥,輕輕的塗抹在程繡的脖子上,道:“感覺如何?火燎之感,可是稍有緩解?”
程繡點了點頭,道:“這膏藥有股清涼之感,用在傷口上,冰冰涼的很是舒服!”
“那本帥便替你多抹一些。”
程繡立刻笑道:“多謝秦公子了……”
看得一旁的秦兒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用手中的藥瓶砸向程繡的頭,幸好有采薇壓住了她的手腕。
而隨著秦默冰一同前來的宿風和尹項,卻是麵麵相覷一眼,又看向蘇煥。蘇煥則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他三人便退出了偏殿,在禦膳房前的一塊空地上,竊竊私語起來。
蘇煥壓低聲音道:“我剛才來禦膳房看看,正好看見秦兒和程繡在吵架,雖然聽得不真切,但是程繡幾句話飄過來,我倒是聽得清楚。隻覺得,那個時候的程繡,和我們平時看見的程繡,是兩個樣子的人。”
“此話怎講?”尹項問道。
蘇煥用餘光瞟了眼偏殿,道:“平時的程繡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就像剛才在主帥麵前的一樣。但是,和秦兒吵架的程繡,卻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而且我看得真切,那碗雞湯,是程繡故意倒在秦兒身上的……”
說罷,三人都意味深長的相識了一眼。
尹項不禁說道:“看來,這個程繡也是個極會偽裝之人。若果真如此,那便隻能說明,程繡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她與主帥的相遇,也是她一手安排好的!”
“我正是擔心這一點。”蘇煥皺眉道。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查了很久,關於程繡的背景我絲毫查不到有用的線索。”宿風看向眾人,道,“她就像是一個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透明人,沒有她成長的任何軌跡。”
蘇煥托腮言道:“若是從旁處查不到線索,我們就從程繡的身上查線索。”
“我們可以輪流跟蹤。”尹項提議道。
宿風點頭讚許道:“然後再找一個機會,搜查她的房間。”
“好,那我們就這樣決定……”
蘇煥三人都點頭應下了,同時回頭看向偏殿裏,享受著秦默冰照顧,笑臉如花的程繡。
洋洋灑灑的冬雪,不知不覺便下了一日。卻因為高山阻擋,南方依舊是紅葉漫天。
今日天亮時分,夏侯桀果然帶著軍隊直奔向了天柱山。而洛雪夢故意假寐,待夏侯桀走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眸。但洛雪夢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第一眼看見的人,竟然是淩弱水。
“你怎麽在這裏?”
淩弱水淺笑道:“我是專程來看看,你洛雪夢究竟在算計什麽?”
“隻怕要讓你……咳咳,失望了……”
淩弱水挑了挑眉梢,道:“難道,在我麵前,你還要演嗎?”
“赤拂和夕月……咳,她們、她們在哪裏?”
洛雪夢強撐著就要坐起來,淩弱水也並不幫忙,隻是雙手抱臂道:“在門外守著,所以我們說話很方便,你也不用藏著!”
“我說了,我、我沒有……咳咳,什麽瞞你的……”洛雪夢有氣無力的說道。
淩弱水也不在乎,緩緩說道:“你一句話,就把夏侯桀引出了行宮,還說你沒有如意算盤?隻怕你是想要通知秦默冰,然後讓秦默冰派兵在天柱山附近埋伏吧?”
洛雪夢苦笑道:“咳咳……我是、是這麽無聊的人嗎?”
“那你是什麽意思?”淩弱水不解地問道。
“我告訴你,我、我有什麽好處?咳咳……”
“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隻要你告訴我,你的計劃,我絕對幫你!”
洛雪夢對上了淩弱水堅定的目光,猶豫了片刻,方說道:“你就……這麽、這麽想要夏侯桀和李公公死?”
淩弱水不假思索道:“當然!如果你過一天我現在過的日子,你就知道我對他們究竟有多恨!我也不想瞞你,一旦我有了機會,連卓霖月這個賤人我也不會放過!所以,如果你還是懷疑我的用心,那麽我就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
“那、那倒不用……”洛雪夢冷笑道,“這個世上,最、最堅固的關係,無非是……咳咳,無非是兩個人的利用關係……你要我、我幫你報仇,而我……咳咳,而我必須要你去幫我做一件事……這件事,若是你做不好,那麽、那麽我們便是前功盡棄……”
淩弱水不解道:“什麽事?”
“我需要……咳咳,我需要一具女屍!”
話音落地,一陣冷風吹來,屋內的氣氛僵冷的恐怖。
淩弱水以為自己聽錯了,便支支吾吾的反問道:“你要……你要女屍?”
洛雪夢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問道:“辦不到?”
淩弱水不屑的冷笑道:“天底下,就沒有我淩弱水辦不到的事情!但是,你要女屍做什麽?”
“若是、若是你要同我合作……咳,首先、首先就要學會,不要總是……咳咳,咳咳,總是問為什麽……”洛雪夢一陣急咳,扯的脖子都發紅了。
淩弱水便咬了咬牙,道:“好!一言為定,隻要你能弄死夏侯桀,哪怕是要我殺一個人,我都會給你弄來一具女屍!你就等我消息吧!”
說罷,淩弱水便起身離去了。
赤拂和夕月這才進屋,夕月為洛雪夢端來了水,赤拂卻不安的問道:“如果淩弱水發現,娘娘根本不會害死夏侯桀,隻怕淩弱水是不會放過娘娘的。”
“你放心,現在的淩弱水……咳咳,是、是沒有爪的老虎,威風、威風不到哪裏去……咳咳……”洛雪夢說著又躺在了床上,赤拂和夕月便也不多做打擾,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