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黑白
“秦默冰！秦默冰！”
洛雪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脯劇烈上下起伏著，猛地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問蘭趕緊遞上了一杯清水，扶住了洛雪夢安慰道：“阿瑤姐姐，你終於醒了！”
洛雪夢迷茫地望著問蘭，緊緊地拽著問蘭的手腕，嚷道：“這一切都是夢，對不對？”
“阿瑤姐姐！”
問蘭擱下了手中的水杯，扶著滿臉都是冷汗的洛雪夢平躺了下來，掀開被子一看，已經包紮好了的傷口如今又裂開了，她便趕緊說道：“姐姐，你不用動氣，你身上有傷，我先去給你拿藥。”
“等等……”洛雪夢皺著眉頭，掙紮道，“真的，真的是秦默冰嗎？”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
正在問蘭踟躕之際，鐵命的腳步聲忽然響起，洛雪夢偏頭看去，便鬆開了問蘭。
“你先去為雪妃娘娘拿藥吧。”鐵命道。
問蘭卻倔強地站在洛雪夢榻前，展開了雙臂，道：“不！你不是好人，枉費姐姐這麽相信你，你卻一點都不在乎姐姐的安危！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你隻會趁機害我姐姐，我不會傻傻地讓你得逞！”
鐵命無奈地一笑，道：“難道你就放著傷口裂開的姐姐不管嗎？”
“你走了，我自然會去為姐姐拿藥的……”問蘭撅著嘴說道。
鐵命搖了搖頭，道：“傻丫頭，快去吧！若是我真心想害你姐姐，趁你去拿藥之際，再偷偷進來，神不知鬼不覺，豈不是更好嗎？”
問蘭猶豫著回頭看了一眼洛雪夢，洛雪夢眨了眨眼睫毛，問蘭這才緩緩退下了。
“你、你欠我一個解釋……”
洛雪夢掙紮著半坐了起來，有氣無力地望著鐵命。
鐵命始終站在距離洛雪夢五步開遠的地方，不曾靠近，隻是淡淡地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適合給你解釋的人。”
“秦默冰與夏侯桀，水火不容，為什麽，他會在馬上、馬上就可以拿下夏侯桀的時候，捅我這一刀……”
鐵命有意轉移了目光，隻是默然地望著窗外廊下的那隻鸚鵡，正是徐沐清送給洛雪夢的金玉，洛雪夢在進宮後托王福祿帶了進來。
“你為什麽還不告訴我？”洛雪夢有些急躁了。
鐵命唉聲歎了一口氣，道：“因為我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說的話，你究竟會不會信。”
“但是，除了你，不會再有人對我說這些了……”
鐵命緩緩朝東窗走去，金玉正歪著腦袋盯著他，他才緩緩說道：“徐沐清，對你而言，很重要？”
洛雪夢順著鐵命的目光看過去，道：“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他的結局絕對不會這樣淒慘。”
“而他的死，在你心中留下了永遠的陰影，對嗎？”
洛雪夢皺起了眉頭，語氣加重了三分，扯著傷口火辣辣的疼，低吼道：“如果讓我知道了殺害徐沐清的真凶，我一定要手刃仇人，替天上的徐沐清報仇！”
“不管這個人，是誰嗎？”
鐵命此話一出，洛雪夢的心頭忽然一冷，頓時便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你指的這個人，難道是……”
“秦默冰。”
鐵命簡單的三個字，卻幾乎要了洛雪夢的命。
她瘋狂地掀起了被子，掙紮就從床上滾落，語氣沉重又沙啞地咆哮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他！”
鐵命想要上前去扶她起身，可剛剛抬步，他卻又收回了步子。
洛雪夢揮手推開了眼前的石凳，狠狠地仰著頭瞪著鐵命吼道：“我不相信你！你是夏侯桀的人，你是故意來挑撥我和他之間的關係！”
“那昨夜那一刀，是你親眼看著的，難道你也不信嗎？”鐵命帶著顫抖的嗓音吼道，“秦默冰無非就是利用你來擾亂陛下的心思，然後他趁機攻入後庭，然後再狠心拋開你！你不過就是秦默冰的一顆棋子，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動情的！”
洛雪夢趴在冰冷的地上，雙手死死地扯著繡床垂地的幔帳，嚷道：“不！不會的！他說過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我不會是被利用的……不會！他攻入了後庭，攻入了後庭，那麽，昨夜後來又怎麽了？他殺了夏侯桀嗎？”
鐵命望著洛雪夢的小腹，衣裳也都染成了一片烏紅，如果他再不快點結束夏侯桀交代的任務，隻怕洛雪夢就會失血過多而身亡了。
“十二影煞保護著夏侯桀離開了，秦默冰受了傷，被隨後趕到的宿風救走了。原本已經攻入後庭的部隊，也為了秦默冰而撤走了。”鐵命說道，“如今國軍和秦軍對峙在宮門外，誰也沒有發動進攻。”
洛雪夢的肩頭微微一顫，地麵上潮濕的寒氣已經侵入了她的傷口，讓她更加不得動彈。
鐵命見她臉色不好，身下也是血色一片，便著急地說道：“你在想想，徐沐清是怎麽死的。”
洛雪夢半睜著雙眼，下頜虛弱地靠在手臂之上，腦海中閃過當時秦默冰及時帶人來營救自己的場麵。是啊，從王府到關口，少說也是四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秦默冰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是根本不可能那麽及時就趕到關口的。
秦默冰早知道徐沐清會遇襲。
除非他就是幕後黑手，否則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是的，他殺害了徐沐清，然後再裝作好人來救自己，這樣自己就不會懷疑到秦默冰的身上。
洛雪夢想著，眸子忽然一亮，嘴角囁嚅道：“那時，秦默冰誤以為，我和徐沐清有、有關係，所以，心懷、心懷恨意，就殺、殺了他……”
“阿瑤姐姐！”
問蘭端著托盤，托盤上整整齊齊地放了大小藥瓶十多個，她一進門就看見洛雪夢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而鐵命卻站在遠處袖手旁觀，頓時怒火中燒，急忙衝過去扶住了洛雪夢，將洛雪夢安頓在了床上之後，複又衝到鐵命麵前，一陣拳打腳踢，怒吼道：“你給我滾！你要是再敢欺負阿瑤姐姐，我一定要你好看！滾啊！”
問蘭噙著淚水，複又坐在了洛雪夢的床沿邊上，輕輕一探洛雪夢的額頭，頓時手心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問蘭心中大呼不好，傷口感染發炎了，又長久接觸寒冷的地氣，這般一來，洛雪夢的身子又要拖到何時啊？
問蘭望著雙眼空洞的洛雪夢，趕緊抹掉了眼角的淚水，一壁說著寬慰的話，一壁解開了洛雪夢的衣帶，重新為她清洗著傷口。
鐵命擔心地望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洛雪夢，便緩緩走開了。
他不敢靠得太近，因為他害怕洛雪夢一眼就會看穿他強撐的偽裝。
鐵命出了玉雪殿之後，夏侯桀的步輦卻早已經恭候在外了。
李公公站在步輦外，翹著蘭花指問道：“鐵大人，事情辦得如何啊？”
鐵命抬起冰冷的眸子望向步輦裏的夏侯桀，雙手抱拳道：“卑職不辱使命。”
“好，不愧是朕的好兄弟。”夏侯桀心花怒放地笑道。
李公公也抿嘴一笑，道：“鐵大人立了大功，陛下特意賞賜了不少金銀珠寶。”
話音剛落，四個小太監就捧著精致的托盤站在了鐵命麵前。
鐵命看都不看一眼，隻是僵硬地頷首道：“多謝陛下隆恩。”
“擺駕禦書房！”
李公公拉長了嗓子，夏侯桀的步輦就緩緩消失在了鐵命的眼眸裏。
鐵命回首看了一眼玉雪殿，雖說是酷夏，但是玉雪殿格外的冷清，瑟瑟的陰風令人不寒而栗。
三日後。
秦軍與夏侯桀的國軍依舊相持不下，秦默冰未曾料到，夏侯桀原來早有準備，在他們攻破了第一重宮門之後，秦默冰的軍隊這才與夏侯桀最得力的國軍相戰不下，一夜一日，逼迫秦默冰不得不退出了宮門之外。
隨後，兩軍又大戰了幾十回合，損兵折將，雙方皆有損傷，可秦默冰始終攻不進宮門。無奈之下，秦默冰日日夜夜都與門客謀士討論戰術，不眠不休，將洛雪夢的軍隊戰術手冊研究了個透。而夏侯桀卻依舊自得其樂，美酒佳肴，一刻也不曾停歇，隻是，他再未踏足過玉雪殿。
“陛下，夜已深沉，還是早些休息吧！”
李公公垂手立在夏侯桀的身後，夏侯桀卻隻是默默地在禦花園裏抬頭賞月，不言一語。
倏爾，原本暗沉的禦花園裏忽然亮起了點點燈火，它們穿過了假山，穿過了墨色的青柳，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李公公的身後響起。
李公公回眸看去，淺淺一笑，便向夏侯桀報道：“陛下，雪妃娘娘來了。”
夏侯桀也不回身，大手一揚，李公公就帶著洛雪夢身邊的宮女太監們退下了。
“你應該在等我吧？”洛雪夢冰冷地說道。
夏侯桀依舊背對著洛雪夢，道：“你的傷好了？”
“總之，死不了，也動不了。走幾步來見你，還是可以的。”洛雪夢剛剛說完，就幹咳了起來。
夏侯桀急忙轉身，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披風，替洛雪夢輕輕的籠在了身上，叮囑道：“身上不好，現在更深露重，怎麽也要多穿一點。”
“開門見山吧，徐沐清的事情，是你特地讓鐵命告訴我的，對不對？”
夏侯桀笑著點了點頭。
“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夏侯桀嘴角一笑，道：“那日朕和鐵命，碰巧從關外回來，在關口看見了你們和黑衣人在打鬥。朕和鐵命便欲上前解圍，誰料突然殺出了秦默冰，他警告朕不要多管閑事。朕和他過了幾招，想著宮中有事，而且有他在，你也不會出事，所以就先趕回宮了。後來才得知，徐沐清死了，朕這才明白，秦默冰早就計劃除掉徐沐清了。”
洛雪夢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夏侯桀複又說道：“後來，朕就讓鐵命去打聽徐沐清的事情。畢竟是南詔國太子的師傅，朕必須給南詔國一個交代。這才發現，秦默冰密謀暗算徐沐清的證據。”
“什麽證據？”洛雪夢抬眸問道。
夏侯桀道：“秦默冰把徐沐清的屍體送回南詔國的時候，朕特意派人去查看了徐沐清的屍身，這才發現徐沐清有一封血書在懷中。秦默冰太過擔心你，反而沒有發現。”
“血書在哪裏？”洛雪夢迫不及待地問道。
夏侯桀隨手從禦花園的案幾之上打開了一個匣子，取了一塊裂帛遞給洛雪夢。
洛雪夢匆忙接過看去，隻見正是用鮮血所寫下的“秦默冰”三個大字。
洛雪夢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響，她顫顫抖抖地抬起右手，輕輕覆蓋上這三個大字，好似還能感受到徐沐清的溫度一般。她認得，這的確正是徐沐清的親筆字跡，不會有錯的。
“沐清。”
洛雪夢哽咽著呼喚著徐沐清的名字，兩行冰冷的清淚劃破了臉頰。
夏侯桀不動聲色地守在洛雪夢身旁，禦花園的禦湖上泛著層層粼粼波光，月光無聲無息地拉長了他們的身影。在即將到來的戰場上，這一夜，出奇的寧靜安詳，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第二日午時，宮外的秦默冰正與尹家兄弟、宿風和蘇煥等人為爐而坐，隨意啃著幹糧，可王福祿和問蘭卻被兩個侍衛押著走進了他們的營帳。
“怎麽回事？”尹項大驚失色。
侍衛回道：“宮門剛剛大開，這兩個人就被五花大綁地推了出來。”
“快解開。”尹嬴說道。
侍衛便立馬鬆開了王福祿和問蘭，退下了。
秦默冰扔掉了手中的幹糧，問道：“宮裏麵到底出什麽事了？”
“阿瑤姐姐……阿瑤姐姐……”問蘭的眼淚不住地往下落，支支吾吾著令人聽不清楚。
秦默冰著急地說道：“說清楚了再哭！王福祿，你說！”
王福祿這才戰戰兢兢地說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夏侯桀的人突然衝進了玉雪殿，五花大綁地帶走了雪妃娘娘！”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問蘭複又說道：“夏侯桀還讓我們帶口信出來，說隻要讓王爺去宮門的城牆外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話音剛落地，營帳的簾子一起，秦默冰已經不見了。
宿風等人相視一眼，才趕緊跟了上去。
秦默冰騎在馬上，抬眸望去，小山一般高大的城牆上，日光暴曬之下，洛雪夢渾身是血，臉色昏黃，雙唇幹涸，雙手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綁著，懸吊在城牆的豎樁頂端。
“阿夢！阿夢！”
秦默冰咆哮著，就策馬飛奔衝去。隨後趕來的宿風等人頓時便知不好，這分明就是夏侯桀引蛇出洞的陰謀，便也飛快地禦馬上前。秦默冰卻眨眼就衝出了秦軍駐紮的範圍，待到城牆之下，夏侯桀的國軍立馬開弓拉弦，箭雨驟然而下。
秦默冰揮劍相擋，卻因洛雪夢而分了心，片刻之際，手上、背上便身中數箭。宿風和尹家兄弟頓時一躍而上，擋在了秦默冰的四周。
“阿夢……”
秦默冰還欲朝洛雪夢衝去，卻被宿風攔下了。
“主帥，這是夏侯桀的陰謀！王爺千萬不要上當啊！”
秦默冰哪裏聽得進去，勒緊馬繩就要衝刺而去，奈何他手臂有傷，馬兒不聽使喚，一陣亂踩，就把秦默冰摔了下去。宿風心中更是一緊，一麵揮舞著長劍，一麵扶著秦默冰上了自己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