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疤痕
“問蘭,你感覺怎麽樣?”
洛雪夢擔心地擦拭著問蘭的額頭,問蘭卻始終倔強得不肯叫一聲疼。
“李公公,問蘭到底是怎麽了?”洛雪夢不耐煩地問道。
李公公搖著頭,回道:“別小看了這枚繡花針,它可正好刺中了腳底的關鍵穴位,隻怕問蘭姑娘從此後,再也不能跳舞了。”
“怎麽會?”洛雪夢倒吸了一口冷氣。
問蘭卻拽著洛雪夢的手臂,皺著眉頭說道:“多謝雪妃娘娘的關心!是問蘭自己命途多舛……”
洛雪夢回過神來,問蘭一直試著與自己保持距離,雖然自己並不知道問蘭的用意,但是她知道自己也不能表現的太過親熱了,便也隻得說道:“畢竟你是為了我和陛下起舞才會受傷的,我擔心你,也是人之常情。”
問蘭皺著眉頭,又對夏侯桀說道:“問蘭汙了陛下的龍眼,該當受罰。”
“陛下,既然問蘭是因為為我們獻舞而受的傷,以後又不能跳舞了,我想收做自己的宮女,不知道可以嗎?”洛雪夢扭頭問道。
夏侯桀一聽見洛雪夢說出“我們”二字,不是“我和你”,心中早已經是喜滋滋的一片了,便眉開眼笑著說道:“好!雪妃這句話說得很好!既然雪妃喜歡,朕就將此人送給雪妃了。”
“謝陛下隆恩。”洛雪夢不緊不慢地起身行禮。
夏侯桀招了招手,示意洛雪夢上前,複又說道:“李公公,讓人送問蘭去玉雪殿的偏殿,傳禦醫再來看一看,命玉雪殿裏的管事嬤嬤多多教導教導。”
“是。”李公公領命。
問蘭倒在地上也微微頷首,感謝道:“謝陛下和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洛雪夢坐回了夏侯桀的身旁,目光一直追隨著問蘭的身影,看著她的下裳都是鮮血斑斑,洛雪夢心裏頓時又涼了半截,總是放心不下問蘭一個人,夏侯桀又說了些什麽,她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陛下、雪妃娘娘金安!”
鐵命突然雙手抱拳出現在了正殿上,這才喚回了洛雪夢的意識。
“怎麽了?”夏侯桀慵懶地問道。
“劉大人有本啟奏,已恭候在禦書房外。”
夏侯桀挑著眉梢看向洛雪夢,低聲道:“看來,今天注定是無法欣賞歌舞了。劉大人素來是隻有要緊事才會上本啟奏,朕、朕不得不……”
“陛下日理萬機,乃是百姓之福。”洛雪夢敷衍道。
夏侯桀又是一喜,握緊了洛雪夢的手,便笑道:“這些人就候在這裏,朕會盡快處理朝政,趕過來和愛妃再一同挑選。”
洛雪夢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恭恭敬敬地送夏侯桀出了玉雪殿,也顧不上正殿上幹坐著的人,便直直奔向了偏殿,找問蘭去了。
“問蘭!”
洛雪夢徑直推開了門,隻見問蘭正一個人躺在床上,勉強彎著腰自己替自己包紮著。看得洛雪夢心中又是一陣淒涼,便趕緊上前接過了問蘭手中的藥,輕輕地替她上著藥。
“阿瑤姐姐……”問蘭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洛雪夢的眼裏也噙著淚水,不住地安慰道:“不要哭!痛就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不是痛!”問蘭搖著頭,說道,“是問蘭終於見著阿瑤姐姐了!問蘭好擔心,好擔心阿瑤姐姐!”
洛雪夢一圈一圈替問蘭包紮著繃帶,兩行清淚霎時就滑落了臉頰,她緩緩抬起頭來,用手輕輕愛撫著問蘭的臉頰,道:“一晃眼,你也已經長大了。”
“問蘭必須長大了!”問蘭高高地昂起了胸膛,道,“公孫大娘和秦王爺都說了好多話,問蘭雖然並不能完全聽懂,但是問蘭也知道,現在的形勢對阿瑤姐姐非常不利!阿瑤姐姐一個人在宮裏,我們都不放心,趁著這次進宮的機會,問蘭是主動提出要來保護阿瑤姐姐的!”
洛雪夢勉強一笑,抹掉了問蘭眼角的淚水,道:“傻丫頭。”
“問蘭是有點傻,還不能完全褪掉孩子氣。所以,公孫大娘、展顏姐姐和秦王爺都叮囑了問蘭很多遍,今天在殿上的一問一答,都是一個蘇公子教問蘭應對的。”
“蘇煥?”
問蘭點了點頭,道:“他說了很多星相,問蘭都聽不懂,所以問蘭隻能牢牢記著,隻怕在殿上說錯了一句話,問蘭就不能留下來和阿瑤姐姐在一起了。”
“那麽,你腳受傷,難道也是計劃當中的?”
“秦王爺說,夏侯桀會懷疑我是他派去的細作,所以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才藝上勝出,那樣隻會更加吸引夏侯桀的主意。然後公孫大娘就想到了這一計,也是青樓裏常用的伎倆。問蘭原本就無心在藝路之上,所以甘願永遠不再跳舞,也要進宮陪著阿瑤姐姐!”
問蘭的話音剛落,洛雪夢眼眶裏的熱淚再次噴湧而出。二人緊緊相擁,無語凝咽。
過了片刻,宮女雅琴當真前來請洛雪夢去正殿,說是夏侯桀已經回來了。
洛雪夢複又擦淨了問蘭的臉頰,叮囑道:“這段時間你不要牽掛我,先把自己的腳傷養好,知道嗎?”
問蘭噙著淚水,點了點頭。
洛雪夢這才念念不舍地起身,緩緩推開了房門而去。
待雅琴護送洛雪夢來到玉雪殿的正殿時,洛雪夢這才發現正殿之上除了剛才的歌舞伎之外,如今還多了不少的文武百官。她心中雖然有所疑惑,但也並非表現在臉上,在眾位官員灼熱的目光注視中,洛雪夢旁若無人地走向了夏侯桀。
“朕一心記掛著你這裏,偏偏這些人還要絮絮叨叨地說些廢話,朕無奈之下,隻得帶他們一塊兒來了。愛妃,應該不會介意吧?”夏侯桀陪笑道。
洛雪夢麵無表情地坐在了夏侯桀的身旁,說道:“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我又會介意什麽呢?”
“好!”夏侯桀雙手一拍,就命令道,“接下來,獻藝之人是?”
“民女綰素素,本是……”
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上前,簡單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就開始引吭高歌。
洛雪夢卻毫無心思,反而是目光炯炯地將周邊的百官都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這些官員並非等閑之輩。他們專注地盯在綰素素的身上,與其說是欣賞美人,倒不如說是在打量她是不是秦默冰的細作。
洛雪夢嘴角不經意的一笑,輕輕抬手舉起了酒樽,輕輕抿了一口,目光依舊在眾人身上流離。綰素素退下之後,後麵接二連三獻藝之人,也沒能逃脫眾位百官犀利的目光。
洛雪夢不禁嗤笑道:“不知道,剛才美人所跳的《霓裳羽衣舞》,眾人大人看來,如何啊?”
“甚好!當真是隻應天上才有啊!”
“不錯不錯!臣有幸能看這樣別開生麵的一支舞,當真是死而無憾啊!”
“此女子一舞,可比天上嫦娥啊!”
洛雪夢始終笑顏相待,此刻更是抿嘴一笑,道:“三位大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第一次見麵,是在中秋祭月的時候,三位好像正是負責樂舞的吧?”
那三人便趕緊起身,拱手作揖道:“臣等不才,能被雪妃娘娘惦記在心上,是臣等的榮幸!”
“原來,你還記得他們?”夏侯桀也側眸笑道。
洛雪夢卻佯裝十分不解的樣子,說道:“正是如此,我才覺得奇怪。明明是專門掌管樂舞的大人,為何不曾發覺,剛才那一舞並非《霓裳羽衣舞》,而是《采蓮舞》呢?”
一陣冷風拂過,玉雪殿裏突然冷如寒極。
洛雪夢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視了眾人一圈,如果不是因為她曾經在醉生夢死樓裏見過這兩支舞,她一個門外漢更不可能分辨出來,但是,專司樂舞之人,又怎麽會不知呢?這不正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洛雪夢又歎了口氣,對夏侯桀譏諷地笑道:“我原本以為,這三位大人是陛下專門帶來鑒定這些女子才藝好壞的,不曾想,原來他們根本無心在歌舞之上,也不知道,他們一直眼巴巴地盯著人家女子,又是在看什麽呢?”
夏侯桀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三位大人便趕緊說道:“是臣等走心了,請陛下治罪!”
夏侯桀大手一揮,目光一直鎖定在洛雪夢的身上,臉色忽青忽白,語氣也有些僵硬地說道:“朕說過,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聰明的令人害怕!難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你來說,就那麽難嗎?”
“既然這麽簡單,那為什麽你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洛雪夢反駁道。
誰料,夏侯桀突然拍案而起,一旁的酒樽顫顫巍巍地就跌落在地上,紫紅色的酒水灑了夏侯桀一身。洛雪夢的嘴角輕輕冷笑著,也緩緩站立起身,正欲轉身就走,卻被夏侯桀緊緊地拽住了手腕不放。
“你明明知道朕對你的心思!為了你,朕二話不說就放了秦默冰!難道還不是睜一隻嗎?”夏侯桀低吼道,“朕明明知道這一放,就是放虎歸山,可是朕為了你,明知不可為的事情,朕都做了!為何,為何你已經是朕的人了,還要時時刻刻想著秦默冰?”
洛雪夢反唇譏笑道:“我以為,你隻要得到我的身體,就已經滿足了,為什麽現在還要和我談心呢?”
“因為,朕低估了你!朕以為,朕是因為得不到你才會惦記你;朕以為,朕得到了你就會慢慢淡忘,更不會在乎你的心!可是朕錯了,得到了你,朕更想完全擁有你!洛雪夢,你究竟有怎樣魅惑男人的本事,讓朕根本無法拒絕你!”
洛雪夢嚐試掙紮了兩下,可根本掙脫不出夏侯桀的手心。一旁的文武百官並太監宮女,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紛紛頷首不語,唯恐夏侯桀的怒火殃及池魚。
“洛雪夢,你是朕的女人!你進了宮,就休想再出去!”
話音一落,夏侯桀便摟過了洛雪夢的細腰,眾目睽睽之下,就強行將洛雪夢抵到了一旁的牆上,滾燙又炙熱的紅唇霸道地就落在了洛雪夢的香唇之上。洛雪夢瞪大了雙眸,緊閉著雙唇,雙手不住地推著夏侯桀,可夏侯桀在洛雪夢的反抗中越發想要將洛雪夢完全融化。
一旁的百官這時微微低眸望去,隻見夏侯桀的衣裳已經褪去,而洛雪夢也是衣衫不整,隱約可見香肩與玉峰,他們的喉結也是一陣聳動,雙手都死死地拽緊了案幾一角,強忍著身為男人胸中燃燒的情欲之火。
倏爾,正當百官用衣角掩飾著下體已經撐開的蒙古包時,夏侯桀突然後退了好幾步,撞翻了禦座上的案幾,險些從四層台階上墜落而下。驚得眾人趕忙跳了起來,大呼著“陛下”。他們這才看清了,洛雪夢手中揮舞著從發髻上拔下的一枚簪子,飛速刺向了夏侯桀。夏侯桀捂著右臉上的傷痕,鮮血淋漓已經從指縫間滲透而出,他見機不好,便旋身躲開。
“大膽洛雪夢!這裏是皇宮,豈容你擅自胡來!”
鐵命喊罷,就以劍鞘護君。夏侯桀閃身跌倒在一側,鐵命卻和洛雪夢廝殺起來。一旁的李公公便趕緊上前,檢查著夏侯桀的傷勢,不住地唉聲歎氣,隻說夏侯桀的這張臉怕是要留下這道疤痕了。
夏侯桀胸中火氣燃燒,是愛而不得的恨,更是恨自己偏偏還要去愛的惱怒!
鐵命將洛雪夢逼到了一個死角,倏爾低聲道:“別亂來!伴君如伴虎,即便他再怎麽寵你,別忘了,他也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更是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國君!”
洛雪夢明白過來,鐵命出手表麵上是護君,實際上他是在保護洛雪夢自己,故而,洛雪夢一個淩空轉身,低語道:“你為什麽總是要幫我?”
“總之,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能忍到今天,為何就不能忍到明日?”
鐵命翻轉手腕,劍鞘急如風火,打落了洛雪夢手中的金簪,將洛雪夢的雙手反背在了身後,複又低語道:“你仔細考慮清楚!”
“把她帶上來!”夏侯桀怒吼道。
鐵命應了一聲,就押著洛雪夢站在了正殿中央。
“陛下啊,這張臉全都被你毀了!”李公公揮舞著蘭花指朝洛雪夢說道,“你瞧瞧,原本是多麽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啊!就這樣,被你那樣一劃,你看看,成什麽樣子了?陛下啊……陛下啊!”
夏侯桀大手一揮,李公公立馬住了聲。
“雪妃,朕最後問你一遍,你真的不可以,把心交給朕嗎?”
洛雪夢冷笑了三聲,道:“夏侯桀,做人最好不要貪得無厭了!如果你不強行要求我已經交給了別人的那顆心,或許,你現在已經能感受到什麽是幸福了。但是,你要的太多了,要我的人,還要我的心,夏侯桀,你做夢吧!”
“洛雪夢!”夏侯桀不顧臉上的傷,衝鐵命大吼道,“把她關進大牢!”
鐵命微微一頓,卻也隻等遵從了。
夏侯桀怒氣難消地望著洛雪夢被押下去的背影,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
最開始,他真的覺得自己可以隻要她的人,不要她的心的,但是,他真的估算錯了他對洛雪夢的愛意。他霸道,他自私,他要擁有洛雪夢,卻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得不到。
得不到的,往往就是一個人最想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