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血舞
洛雪夢回到玉雪殿之後，夏侯桀早已經命人將玉雪殿重新打掃整理了一遍。正殿裏翻飛的白幔帳也已經退下了，洛雪夢的眼前頓時煥然一新，隻覺明晃晃的珠光寶氣，在眼前閃爍不已。
“回來了？”夏侯桀快步迎了上去，道，“怎麽樣？還滿意吧？”
洛雪夢並未在意，隨口說道：“我已經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
“來人。”
夏侯桀一揚手，便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宮女款款而來，屈身向洛雪夢行禮。
“雅琴、思棋、書瑤和畫夢，都是朕親自挑選出來的，如果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你隨意打罵皆可。”夏侯桀笑道。
洛雪夢卻懶懶地掃視了她四人一眼，便說道：“勞煩你們了，帶我先去休息吧。”
其中年齡稍長的雅琴便出列回道：“是，王妃。”
話音落地，夏侯桀已經上前給了雅琴一個耳光，道：“胡亂叫什麽？從此後，要稱呼雪妃，懂不懂？”
“是！”連帶整個玉雪殿裏的人，都齊刷刷地下跪應道。
洛雪夢始終不動聲色地站立在一側，尋思著，眼下秦默冰即便安全回到了府裏，也要時間重新吸收和整頓力量，才足以和現在的夏侯桀相抗衡，而她之所以會留在皇宮，也是想為秦默冰爭取足夠的時間，故而，眼下也不適合和夏侯桀對著幹，當然也不能太順了他的意思，否則隻會得寸進尺。
想罷，洛雪夢便開口道：“你這樣一鬧，我還能休息的好嗎？”
“是朕疏忽了。”夏侯桀立馬又是一張笑臉看向洛雪夢，道，“朕送你回房。”
洛雪夢也沒有拒絕，卻也隻讓夏侯桀送了半路，就讓他回去了。雖然夏侯桀有意趁著送洛雪夢回房之後，再與她雲雨一番，但是看著洛雪夢嬌羞的模樣，他也覺得反正來日方長，也不急在一時，也就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殊不知，夜長，夢就多了。
待到洛雪夢回屋之後，就找著各種借口，打發了琴棋書畫四個丫鬟，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裏，等待著一個訊號，那是之前在王府裏，洛雪夢和宿風等人，便已經製定好的計劃。
“奴才，見過雪妃娘娘。”一個太監的聲音，突然在洛雪夢身後響起。
洛雪夢微微回頭，打量著那人，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十分精靈的模樣，便說道：“你是？”
“奴才是王福祿，是玉雪殿的執掌太監，雪妃娘娘但凡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差遣奴才。”王福祿趕緊回道，“奴才，定當以尹魂為炬，萬死不辭，忠心為主！”
洛雪夢聽罷，眸子一亮，這一句“以尹魂為炬，萬死不辭，忠心為主”，正是尹項之前交代過她的接頭暗語。當時尹項為了知己知彼，好實現自己的報仇之計，便在夏侯桀的身邊安插了自己的親信，而今日，也正好成了他們成事的主要力量。
“你的話，我也聽明白了。”洛雪夢隨口呷了一口茶，道，“我最喜歡用懂我心的奴才，你想留在我身邊有所作為的話，那就得看你懂不懂我的心了。”
“是。”王福祿依舊欠身，壓低了聲音回道，“秦王爺已經安全回府了，姚詩嫻和陳大夫也將真相告訴了王爺，王爺並未動怒，請雪妃娘娘安心。”
洛雪夢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叮囑道：“你想辦法傳一句話出去，畢竟夏侯桀搶了王妃，王爺也不可過於平靜冷淡的好。”
“奴才明白！”王福祿突然揚高了聲音，道，“奴才多謝雪妃娘娘的教誨，奴才銘記於心，不敢忘記！如果雪妃娘娘沒有吩咐，奴才也就先告辭了。”
“好。你退下吧！”
洛雪夢揚了揚麵，王福祿就欠身退下了。
洛雪夢不動聲色地又呷了一口茶，餘光卻猶如刀劍一般寒冷地刺向了走廊拐角的陰暗處，早先夏侯桀所賞賜的思棋，眼下正在那裏探頭探腦地注視著洛雪夢的一舉一動。
她不由得感慨道，如今當真是如履薄冰了，隻怕那四個丫頭都是夏侯桀的心腹，如果自己行將踏錯一步，那必定會為王府帶來滅頂之災！
想罷，洛雪夢便起身，佯裝從博古架上取下了一本書，隨手翻閱起來，實則卻是心亂如麻，盯著紙上的字發著呆，半晌也沒有翻動過一頁。
次日，天一亮，夏侯桀就馬不停蹄地擺駕玉雪殿，一夜未眠的洛雪夢卻也隻得強打精神敷衍著。
“這個是朕特意命人做的，你嚐嚐如何。”
夏侯桀十分殷勤地夾了一筷子的菜在洛雪夢的碗裏，洛雪夢卻隻是隨意吃了幾口。
“朕原本以為，你會反抗到底的。畢竟，你曾經是多麽排斥留在朕的身邊。”夏侯桀看著洛雪夢，一對桃花眼仿佛都要望穿了她的心。
洛雪夢反為夏侯桀盛了一碗稀粥，道：“我和秦默冰已經鬧僵了，回王府是不可能的，再去哪裏我也不知道。既然留在了皇宮裏，我權當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夏侯桀一喜，道：“你的心裏，當真是這樣想的？”
“愛一個人的心，如果總是分分合合，也是會累的。我已經很累了，我隻想找一個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夏侯桀的肩頭一顫，便緊緊地握住了洛雪夢的手，道：“朕願意做你的避風港，一輩子守護你！”
洛雪夢垂下了眼瞼，故意岔開了話題，道：“你不用早朝的嗎？”
洛雪夢想起以前在王府裏，秦默冰總會起得大早進宮上朝，所以，她一定會從今日的早朝上打聽到不少的消息。
夏侯桀卻隨意說道：“朝政上無非都是天災禍患的事情，哪裏有朕的雪妃可人，所以朕早早地就已經退朝了。”
“天災禍患，百姓肯定是過得不安寧的。難道，陛下就不害怕百姓積怨嗎？”洛雪夢問道。
夏侯桀又為洛雪夢夾了一個馬蹄糕，笑道：“積怨？帝京的百姓對朕早就有積怨了！這幾年，大鬧小鬧不斷，不可能因為朕一日行善，就會有所改變的，所以朕又何必去關心那些不能融化的積怨呢？倒不如和愛妃在一起，隻要愛妃笑一笑，什麽積怨就都沒了。”
洛雪夢冷笑著低下了臉頰，暗暗在心裏歎氣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般的國君，從登基之日起，便早已經注定了亡國的結局。
夏侯桀見洛雪夢不語，便狡黠一笑，道：“你是在擔心積怨過重，官逼民反嗎？你記住，即便敵人已經攻破了皇宮，朕也會在這裏握著你的手，和你一起用膳！在死之前也能這般，朕便是死也無憾了。隻不過，若是這個敵人是秦默冰的話，隻怕朕，永遠都死不甘心！”
“陛下多慮了。”
洛雪夢放下了碗箸，身旁的琴棋書畫四人便趕緊上前撤走了飯菜。
夏侯桀便又笑道：“是，朕現在也認為，是朕多慮了。”
洛雪夢聽出了夏侯桀的言外之意，便趕緊試探著問道：“陛下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的好？”
“那是當然！”夏侯桀得意地笑道，“朕得到了朕夢寐以求的女子，怎能不開心？”
“應該，不止吧？”洛雪夢跳著眉梢問道。
夏侯桀又是一陣大笑，這才沒有忍住，說道：“秦默冰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是朕這些年來，抬舉他了！”
洛雪夢坐在一旁，不曾開口，有意等待夏侯桀繼續說下去。
果然，夏侯桀狡猾的眸子一閃，低聲問道：“朕以為你很在乎的，怎麽，一點都不好奇嗎？”
“陛下若是想說，自然會說的。否則，我再怎麽逼問，也沒用。”
夏侯桀的眸子一定，嘴角抽搐道：“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聰明得，令人害怕！”
“是嗎？”洛雪夢起身冷笑道，“那要看你，敢不敢去喜歡這樣令你害怕的女人了？”
“你在激朕？”夏侯桀突然笑道，“好！朕好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女人了，朕就算是拚了這條命，也會愛你一輩子！因為，朕早就愛上你了！”
洛雪夢冷笑不語。
“秦默冰的事情告訴你，或許，正好讓你死心！”夏侯桀得意地笑道，“你昨天才救了他，他今天就開始沉迷於煙花之地，昨夜甚至一宿未歸，醉在了醉生夢死樓裏！直到了今日上朝，朕也未見他人影！隻怕，現在還在醉生夢死樓的花顏姑娘懷裏呢！”
洛雪夢看著興奮不已的夏侯桀，心中卻是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看來，昨天叮囑王福祿的話，已經傳到了秦默冰的耳裏。他這樣做，正是為了磨滅夏侯桀的意誌，令夏侯桀放鬆警惕，然後在暗中收攏力量。因為醉生夢死樓，的確是藏龍臥虎之地，想她當初不過就在裏麵幾日，就發現了不少人中龍鳳，如今秦默冰在醉生夢死樓裏以買醉掩護，必定會尋找一批對他十分有利的力量。
洛雪夢望著窗外，暗自思量道。
不止如此，洛雪夢明白秦默冰之所以會選擇醉生夢死樓，也是為了向她暗示，他和那裏的花顏姑娘並未發生關係。畢竟，醉生夢死樓的頭牌花顏正是宿風的心上人，展顏，這般一來，秦默冰不僅可以通過展顏來掩護自己，也可以讓洛雪夢相信他，更重要，便是從展顏口中，更能在短時間裏得知不少有勇有謀的能人異士。
畢竟，展顏在醉生夢死樓裏也有三年五載了，憑她的學識和相貌地位，在醉生夢死樓裏接觸的人，必是西曌國乃至天下的英雄豪傑，正好為秦默冰助勢。如果，能趁著這個機會，讓宿風和展顏和好如初了，那更是皆大歡喜了。
“想什麽呢？這麽開心的樣子？”夏侯桀俯身問道。
洛雪夢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已經不知不覺地笑開了，便趕忙敷衍道：“你如果了解我，自然就會知道我為什麽笑得開心了。”
“那你會給我這個機會嗎？讓朕，了解你的機會？”
洛雪夢凝望著夏侯桀的桃花眼，正要回話，李公公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一旁，低聲道：“陛下，醉生夢死樓今年選拔的樂師舞女，已經進宮了。”
“裏麵，可有秦默冰的相好啊？”夏侯桀故意取笑道。
李公公則也笑著回道：“花顏姑娘依舊不肯進宮，倒是花女姑娘今年滿了年紀，也主動提出進宮了。”
洛雪夢一怔，花女，難道是……
“她叫什麽名字？”夏侯桀問道。
李公公冥思了會兒，便立馬回道：“問蘭。”
洛雪夢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響，尋思著公孫柔柔怎麽讓問蘭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宮，不正好撞在槍口上嗎？
“她會不會，是秦默冰故意安插進來的？”
洛雪夢的心一冷，果然正如她心中所擔心的，夏侯桀定是會懷疑這批人裏麵有秦默冰的細作，而花女問蘭，必定是首當其衝。
“我也很喜歡歌舞，不知道，可不可以一飽眼福？”洛雪夢大著膽子問道。
夏侯桀笑道：“你曾經在醉生夢死樓裏也待過，正好去幫朕看一看，免得，裏麵有人魚目混珠！”
洛雪夢苦笑著，自然明白夏侯桀的言外之意。她原本也可以避過這一劫，畢竟到時候說誰的不是，都不合適，但這批人裏麵居然有問蘭，所以她勢必一定要盡一切可能保住這個惹人憐愛的孩子。
洛雪夢隨著夏侯桀在玉雪殿的正殿安坐，李公公便按照夏侯桀的吩咐，將所有女子都帶到了玉雪殿裏。
“民女，見過陛下，見過雪妃娘娘！恭賀陛下喜得佳人，願陛下與雪妃娘娘天長地久，比翼雙飛！”十三個左右的女子都齊刷刷地跪在了夏侯桀和洛雪夢的麵前，異口同聲地說道。
夏侯桀命她們起身，洛雪夢卻偷偷地尋找著問蘭的身影。
果然，站在頭排正中間的那個亞黃色長裙的女孩，正是醉生夢死樓的花女問蘭。她一直恭敬地低垂著眼瞼，十分安靜。
“聽說，你們當中，有醉生夢死樓的花女姑娘，走上前來。”夏侯桀眯著眼說道。
問蘭便乖巧地上前屈膝行了大禮，道：“回陛下，民女正是花女問蘭。”
“抬起頭來。”夏侯桀說道。
問蘭便微微揚起了略施粉黛的小臉，目光毫不畏懼地望著夏侯桀，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夏侯桀身旁的洛雪夢一般。
洛雪夢看著問蘭，心中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但是哪裏不對頭，一時半會她也說不上來。總覺得，眼前的問蘭太過安靜了，夏侯桀問一句，她乖巧地問答一句，絲毫不像平時她歡蹦上下，嘰嘰喳喳的模樣。
可洛雪夢轉念一想，極有可能，也是因為進了皇宮，問蘭才會有所收斂的。
“你可認識，朕的雪妃娘娘？”
夏侯桀有意為問蘭指向了身旁的洛雪夢，一臉的笑意，令洛雪夢捉摸不透。
問蘭複又向洛雪夢磕頭，行了大禮，道：“雪妃娘娘曾經有幸在醉生夢死樓裏指點眾位姐妹，問蘭一直銘記於心。但當時的問蘭年紀小，總是在外麵貪玩，與雪妃娘娘幾乎沒怎麽打過照麵。如今再見雪妃娘娘，問蘭心中更是仰慕不已，倘或一日能如雪妃娘娘這般，問蘭也知足了。”
“問蘭妹妹，客氣了。”洛雪夢僵硬地笑道。
她不禁在心裏迅速盤旋起來，問蘭這客套的話語，究竟暗藏了怎樣的玄機呢？
夏侯桀複又說道：“既如此，你也該為雪妃娘娘一展才藝，不知你擅長什麽？”
“民女善歌舞。”問蘭回道。
“好，就為朕，和雪妃娘娘，跳上一段吧！”
夏侯桀手一揚，便有一旁進宮多年的樂師們開始了彈曲賦歌。
問蘭微微屈膝行禮，便踏著步子，按著樂師們彈奏的節奏開始了翩躚起舞。
夏侯桀一麵欣賞歌舞，一麵在洛雪夢耳旁低聲細語，十分愜意。
洛雪夢卻隻得按捺住心中的不解，表麵上迎合著夏侯桀，目光卻也追隨著問蘭的腳步，不可鬆懈。
突然，琵琶音驚如裂帛，打斷了曲子原有的節奏，驚得樂師們趕緊下跪求饒。
而與問蘭一同進宮的女孩們皆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有的捂著嘴，有的撕扯著嗓子尖叫著。
洛雪夢也趕忙衝了下去，精致的繡花鞋踩過一汪黏稠的鮮血，趕緊扶住了倒在血泊中的問蘭，大喊著：“李公公，快來看看！”
夏侯桀皺著眉頭，揚了揚麵，李公公便趕緊上前，解開了問蘭的鞋襪，看著被繡花針刺穿了的腳心，無奈地歎了口氣。
洛雪夢緊緊握著問蘭的手不放，問蘭卻倔強地瞪著眸子，強忍著鑽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