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解藥
“這就是傳說中的,七彩謎丹?”
難之言雙手撐在桌上,壓低了身子湊近了看去,不禁嘖嘖感歎道:“當真神奇無比啊!”
“若不是我繁殖了多年的七彩蝶,配上寒木,隻怕這丹藥撓破頭皮也想不出來!”易之道得意地笑著。臉上威嚴的五官被扭在一起,比他不笑的時候更讓人覺得恐怖。
秦默冰望著眼前這粒小小的丹藥,就好像看見了自己與洛雪夢的未來,於是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道:“那易大夫趕緊再做一粒解藥出來,本王終生無以為報!”
話音剛落,易之道的臉色瞬間又變得陰沉起來。連一直掛著笑意的難之言也不禁收斂了笑容,不解地看著易之道。他們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在一瞬間凝結了,隨風撲來撲去的燭火無聲的泣著淚水。
“我沒有辦法再配一味解藥。”
易之道淡淡的一句話,打破了僵局,卻又令眾人的心又寒了幾分。
“什、什麽意思?”秦默冰忐忑地問道。
易之道麵無表情,徐徐抬起眸子看向秦默冰,道:“兩個人,隻能救一個。”
秦默冰頓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響,空空蕩蕩的。
“隻能救一個人……為什麽?為什麽隻能救一個人?”秦默冰怒不可遏地低吼著。
易之道目光冷冷地掃了一眼七彩謎丹,道:“除非你還能再尋到寒木,不過,這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易之道!”秦默冰衝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易之道的衣襟,怒火中燒地咆哮道,“本王要你隨行下山,你不肯!定要活人試驗品,現在你既然能配置出解藥,卻隻能救一個人!混蛋……”
難之言趕緊拉住了秦默冰,勸道:“救一個也是救啊!”
“藥我就放在這裏,究竟救誰,你秦默冰看著辦吧!”
易之道從秦默冰的手裏掙脫而去,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落在了木菀雲的眸子裏。
“姐姐……”卓霖月低聲呼喚著,可連她自己都聽不見自己嗓子裏的聲音。
木菀雲望著秦默冰收起了解藥,緩緩朝自己走近,二人四目相對,無語凝咽。
“喂!丫頭!”難之言使勁在門口衝卓霖月揮著手,示意卓霖月快出來。
卓霖月的目光在秦默冰和木菀雲之間來回流轉,最終依依不舍地握緊了木菀雲的手,才緩緩走出了房門,輕聲合上了門。
“想當年,我初入江湖,無數次想過自己會怎麽離開人世,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木菀雲眼眸帶笑,看著秦默冰,示意他在床沿邊上坐下。
“你可以什麽都不用說……甚至,你都不需要掙紮什麽,解藥自然留給妹妹。”
秦默冰深邃的眸子黯淡無光,聲音有氣無力地說道:“活下來的人,是最痛苦的。你要我,怎麽才能將這些事情告訴阿夢?她會恨我,會怨我一輩子!”
“王爺,活下來的人,更有獲得幸福快樂的機會。”木菀雲清婉靈轉地說道,“我自然會以書信的方式,向妹妹說清楚的。”
秦默冰看著灑落在桌上的眉筆和墨汁,緩緩問道:“既然你尋得了寒木,為何當時不直接告訴本王?”
“因為,我想離開你。而寒木,是我唯一的籌碼。”
木菀雲不慌不忙,平靜地說道。
秦默冰卻是瞪大了雙眸,十分詫異地反問道:“離開本王?”
“我本是江湖上的野花,因為愛慕你而成為了王府裏供人觀賞的鮮花,但是卻缺少了空氣與自由。當我的孩子夭折之後,當我明白自己不過就是楚惜昭的替身之後,所有讓我留在王府裏的理由,都沒有了。”
木菀雲掩麵輕咳了幾聲,複又抬起眸子望著秦默冰,淚光點點卻依舊掩飾不了她眸中的笑意與滿足。
“那又是為了什麽,最後你選擇了留下?”
“因為,那落盡繁華的一場雪夢。”
木菀雲抬起纖纖玉手,緩緩揭開了臉上的那層烏紫色薄紗,鮮嫩豐潤的雙唇,水靈靈的誘人想咬上一口。嘴角一道細細長長的傷疤,猶如常青藤一般蔓延至了耳根,宛如一幅山水國畫被一把鋒利的刀子劃破了口子,一分為二。
木菀雲囁嚅著嘴角,道:“王爺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是什麽樣子的?”
“那個時候,本王也隻不過是一介無名小卒。天上下起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你衣衫襤褸,懷裏抱著一個小女孩,身後是慘死的雙親。”秦默冰凝望著木菀雲的眸子,緩緩說道,“你倔強的拒絕了本王的幫助,還逞強與本王過起招來。”
“是的。”木菀雲也深陷回憶不得自拔,“你手下留情,替我埋葬了雙親。還幫我擊退了追殺而來的殺手,但,卻在那場爭鬥中,我丟失了我的妹妹,親生妹妹。”
秦默冰眸子一閃,說道:“阿夢,難道就是你尋找多年的妹妹?”
“是的,所以當我回來,我一眼看見她耳朵後麵的紅痣,就認出了她,可是她已經不記得我了。”木菀雲哀歎著,“但那也無妨,我有意向她親近,上天注定,我們今生今世必是姐妹。”
“可她當初是賣身替父還債?”
“那人應該是收養了她的養父。”木菀雲歎了歎氣,道,“早先聽聞妹妹性子軟弱,心中便有點擔心。可後來才看的清楚,她骨子裏果然不虧是我們木家的人,剛烈果斷,無所畏懼,現在即便我要走了,也可以安心了……因為,還有你在她身邊。”
秦默冰的心裏頓時猶如墜入了深淵,如果讓洛雪夢知道了她自己的親生姐姐就是木菀雲,但木菀雲卻為了救她甘願犧牲了自己,這又該讓洛雪夢如何承受?
“此事,我隻是想在臨死之前,告訴王爺知道即可。”木菀雲似乎看出了秦默冰的擔憂,說道,“時辰不早了,我也有些累了,王爺還是先回去吧!”
秦默冰回過思緒,道:“你好好休息。本王立刻飛鴿傳書,重金懸賞寒木!”
秦默冰起身,正欲離去,木菀雲卻又叫住了他。
“王爺這般著急,是為了我,還是為了阿夢?”
昏暗的燭火不住地搖曳,拉長了秦默冰的身影。秦默冰不曾回頭,徑直而去。
木菀雲靠在床上,嘴角蕩起了苦澀又滿意的笑容。
他果然是為了洛雪夢!
木菀雲淺淺地笑著,勉強撐著自己下了床,膝蓋一軟,正撲倒在一旁的案幾之上。木菀雲以手臂之力,帶動自己軟綿綿的身子在凳子上坐好後,就握住了眉筆,顫抖著在白紙上寫起字來。
燭火搖曳,她卻心如止水。
終於,她可以了無遺憾地走了……
次日拂曉,花圃裏的鳥兒已經嘰嘰喳喳的歡叫起來。
卓霖月端著熱水,覺得此景乃是吉祥之意,腳下的步子便也不禁歡快起來。
“姐姐,王爺已經飛鴿傳書,命人尋寒木去了。”
卓霖月以手肘推開房門後,一麵自顧自地說著,一麵將水盆放在了架子上,絞著帕子。
“今天屋外陽光很好,待會我扶姐姐去花圃裏坐坐?”
卓霖月擰幹了帕子上的水,緩緩走到了木菀雲的床前,看著木菀雲緊閉雙眼似乎還在熟睡,便小聲喚道:“姐姐?姐姐……易前輩叮囑了,每日這個時候姐姐要起來活動活動,身子才能活動自如的……我們待會回來再睡,好不好?”
木菀雲依舊平躺在床上沒有動靜,雙手交叉相握平放在小腹之上,十分安詳。隻是手心下,暈染了一片烏黑的血色,像是一朵絢爛綻放的芙蓉。
卓霖月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便伸手推了推木菀雲,手心觸碰到的冰冷之感,猛地驚醒了卓霖月。木菀雲的身上,竟然像是冰窖裏的冰塊一般寒冷。
卓霖月呆滯地後退了兩步,眼眶裏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複又衝到木菀雲的身旁,大聲喊著:“姐姐!姐姐!你睜開眼睛啊!天已經亮了……”
任憑卓霖月怎麽推怎麽喊,木菀雲全然無知覺。
卓霖月顧不上什麽,雙手抬起木菀雲的雙肩就緊緊抱住了她,好似自己的體溫能溫暖木菀雲一般。木菀雲的雙手便隨意地攤在兩側,腦袋也聳拉著靠在卓霖月的身上。卓霖月頓時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
“怎麽了?”
聽見響動的秦默冰突然衝了進來,看著木婉雲小腹上那把精致的匕首,他頓時猶如被閃電劈中,僵化住了。那是他二人第一次交手之後,秦默冰送給木婉雲防身所用的匕首。
接踵而來的易之道和難之言,也是默默地立在門口,不發一言。
“菀雲……”秦默冰的嘴裏勉強擠出了一句話來。
他頓時覺得天塌地裂一般,剛剛看見的希望曙光,隨著菀雲之死也都消散不見了。
他的心裏,此時此刻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洛雪夢絕對會恨他、怨他一輩子!
“啊!”
秦默冰突然雙手抱頭,瘋狂地衝天咆哮著。
他蓄積內力,一掌便把屋子裏的案幾劈得粉碎。
“等等!”易之道衝上前去,從案幾的石頭碎片裏扒拉出了一封信,遞給了秦默冰。
秦默冰怒紅著雙眼,一把揪住易之道的衣襟,怒吼道:“你現在心滿意足了?你現在就叫做成功了嗎?易之道,你永遠都是一個失敗者!”
“夠了!”易之道憤憤然打開了秦默冰的手,將厚厚的一封信摔在了秦默冰的懷裏,道,“帶著你的藥,立刻給我滾出瓏翠居!”
說罷,易之道轉身就走。難之言看著秦默冰隨時暴怒的樣子,也打著哈哈,一溜煙小跑了。
秦默冰手裏握著木菀雲最後寫下的信,回首看著木菀雲軟綿綿地搭在卓霖月的身上,心中頓時揪的痛。
他咬牙切齒地拆開了信封,隻見厚厚的信封裏還裝了三封信,分別是留給秦默冰、卓霖月和洛雪夢的。秦默冰率先拆開了自己的信,看著木菀雲歪歪扭扭的字跡,她忽然想起了木菀雲曾經為自己所寫的那些信。
那個時候,她的字跡娟秀如溪水,而如今卻讓人無法分辨她究竟寫的是什麽。
第一次看信時,是木菀雲對他的深情愛意。
第二次看信時,卻是木菀雲的決絕遺言。
他又辜負了一個女子,又欠了一個女子的情。
情債冤孽,他秦默冰幾時才能償還的清?
冬風變春風,拂過山麓,就像流星一般墜落在地麵上。
秦王府裏,滿枝的桃花灼灼盛開,一片妖豔。奈何王府裏時不時傳來的哭泣之聲,與這般賞心悅目的春景,實在不搭。
姚詩嫻日夜守在洛雪夢的寢閣裏,寸步不離。偏偏有人走漏了秦默冰遣散眾位侍妾的事情,害得姚詩嫻這幾日總是不得安寧。越發躲在洛雪夢的寢閣裏,誰也不見。
“你現在是不是更想自己中毒,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呢?”
淩弱水一臉媚笑,翩躚走到了洛雪夢的裏屋外,看著主位上的姚詩嫻笑道。
尹家兄弟便連忙攔下了淩弱水,尹項道:“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閑雜人等?”淩弱水帶著譏諷的笑意,道,“你們去問問王妃,我究竟是不是閑雜人等?”
姚詩嫻皺眉起身,擱下了手中王府近幾個月的賬簿,道:“有話,我就陪你在外麵說。”
“好!”
淩弱水扭著水蛇腰,後退了幾步,等著姚詩嫻出來後,二人便一壁說著一壁走向了花樹。
“我讓你打消王爺驅散眾人的念頭,你還是沒有想到?”
淩弱水儼然就是姚詩嫻主子派頭一般,責怪道:“若是王爺回來了,我讓你也坐不住王妃的位置!”
姚詩嫻苦笑道:“我是擔心坐不住我的位置嗎?即便我坐不穩當,也輪不到你來坐!”
“姚詩嫻,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勸說讓我留下來,否則,我會讓你們姚家滿門,後悔送你這個替代王妃入府!”淩弱水惡狠狠地警告著,倏爾又笑道,“倘或你當不了王妃,對我而言,不是更有利嗎?”
“隻要洛雪夢在,你就永遠做不了王妃。”
“倘或,她不在了呢?”淩弱水奸笑道。
姚詩嫻身子一僵,道:“你想做什麽?你要我去加害洛雪夢?”
“不不不!”淩弱水笑道,“隻要王爺回來後,你說想看一眼解藥,然後偷偷在解藥上加一些藥,就可以了。甚至不用你親自動手,采藍也可以。”
姚詩嫻倒吸了一口冷氣,道:“我絕對不會再按照你說的去殺人了!”
“如果……”淩弱水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我說,隻要你替我做了這件事情,那麽我們之間的秘密與交易,從此後,就一筆勾銷。我將我所記載的,關於你的一切,都全封不動交給你。我絕不會留底稿,如何?”
姚詩嫻身子一僵,瞪大了眸子,嘴裏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會給你時間考慮的,記住,時間不等人,我可是沒什麽耐心的。”
淩弱水輕拍了拍姚詩嫻肩頭,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道,然後洋洋得意的徑直離去了。
姚詩嫻孤寂地站在花樹下,不知站了多久,幾時落下的花瓣鋪了她一身,她都不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