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大白
洛雪夢不屑地隨手從桌上抓過一本書來，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沒有別的什麽事情的話，就先回去吧！反正我已經習慣了你們的暗中保護！”
洛雪夢有意咬重了尾音，尹嬴也聽出了洛雪夢的話外之音，便也不生氣，隻是乖巧地雙手捧上了信封，恭敬地說道：“倘或主子看了不高興，再責罰屬下，屬下也絕無怨言！”
“這麽說來，你現在還是有怨言的？”洛雪夢佯裝生氣的樣子，看了看一臉詭異的尹嬴，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信封，踟躕著，洛雪夢最後還是接過了尹嬴遞來的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箋，隻看了一眼，洛雪夢便興奮地拍案而起，激動地說道，“你見著姐姐了？”
尹嬴這才打開了食盒，不緊不慢地將遇見卓霖月之事，告訴了洛雪夢。
洛雪夢鼻尖嗅著馬蹄糕的清香，肚子便咕咕直叫，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在王府的院子裏。她迫不及待地含了一口馬蹄糕，嗓子裏的清甜，直直的沁進了心裏。
洛雪夢那顆融化的心，化作淚水紛紛奪眶而出。她最怕的，最不放心的，便是因為自己的事情而牽連她們。如今看來，她們雖然被禁足，日子說不上有多好，但至少性命無憂，這就足夠讓洛雪夢安心了。
尹嬴悄悄退了出去，雙手關上門，留洛雪夢一人在屋內慢慢品味那段美好的回憶。
這是一封好厚的信，洛雪夢捧在手中，隻覺連自己的心，都如金子一般沉重——
“妹妹，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姐姐寫的這封信？執筆間，千言萬語竟無從述說。肚子裏醞釀了好多話想告訴你，想讓你不要牽掛我們，想讓你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緊，可隻怪這輕薄的白紙承載不了我們對你的情懷。
自你走後，我便軟禁在了自己的院子裏，每日望著四角天空，隻有小妹時不時想辦法傳進來的消息，才能讓我舒心。她告訴我，你在醉生夢死樓過得很好，當真如了你那句‘即便在青樓也能過得很好’的話。
姐姐自然為你的獨立而高興！卻也不得不提醒你，青樓畢竟是煙花之地，魚龍混雜，妹妹切莫為了與王爺賭一口氣，而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小妹還說過，王爺自你走後寢食難安，王妃請陳大夫來看了幾回，都不見成效。原本最得意的淩弱水，如今也在絞盡腦汁想贏回王爺的心。殊不知，王爺的心從未停留在她身上過！你雖遠離了王府，可王爺的心，早就跟著你走了。無心之人的心，豈又是她淩弱水能搶回來的？
她這一步棋，看似分離了你和王爺，實則反而是係緊了你們兩人的心！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與王爺的脾氣本性，都過分看重“自尊”二字，然而在愛情裏，所謂的自尊，都是你們愛自己多於愛別人的表現。妹妹，遇見一個愛你的人不容易，更何況，你也愛著他？
好妹妹，姐姐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剩下的話，也便見著你了，我們再敘敘講來。
勿用掛念，我們甚好。”
署名，木菀雲字。
洛雪夢捧著信，不知來來回回讀了多少遍。
信箋上有些字跡已經模糊了，墨水氤氳開來，可見木菀雲是一邊著急地寫著，一麵還在低低哭泣。
洛雪夢的眼角裏也飽滿了淚水，兩道又長又深的淚痕，帶動著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在她腦海裏回閃。有卓霖月在她自己生日派對上出的洋相，還有木菀雲在玩現代撲克牌時的耍賴，還有采薇和秦兒兩人時常的拌嘴……點點滴滴，記憶之水猶如卸了閘，洶湧而出，淹沒了洛雪夢的身心。
她不禁趴在桌上，雙肩不住地顫動，嚎啕大哭起來。
一直憋在心裏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
那一句“自尊”，那一句“愛自己多於愛別人”，幾乎點透了洛雪夢所有的心思。
到頭來，她與秦默冰之間的愛情，終究是抵不過自己對自己的愛？
是她愛得不夠，是她愛得不深嗎？
這兩個選項都不是答案，隻因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秦默冰三妻四妾的現狀，而自己的心裏隻允許這個男人隻愛她一個！所以，一段在她心裏注定悲劇的愛情，她不敢愛得太夠，不敢愛得太深。
她怕，自己全心全意付出了所有，換不來秦默冰的一心一意，那麽她還不如從一開始，便不去選擇愛，至少就不會痛了……
所以，她自私的，豎起了渾身的刺，攻擊著秦默冰給予自己的關心和愛護，強迫自己隻愛自己，保護自己，殊不知，她的心中的天平早已經向秦默冰的懷抱傾倒了。
秦默冰臉上爬滿的滄桑，難道都是為了自己茶飯不思造成的？
好一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木菀雲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重重地敲打在洛雪夢的心中。
關於自己愛情與自由的掙紮，關於對秦默冰愛與恨的矛盾，更是關於這段姐妹親情的難舍難割。其實，木菀雲早就說過，隻要洛雪夢好，她們才會安好。此刻，洛雪夢心係諸位姐妹，才第一次體會到，對於一顆付出了真情實意的心，最美好的回報，便是那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洛雪夢噙著淚水，站起身來，在衣櫥裏打開了自己從王府打包出來的包裹。順著牆根，渾身酸軟地又癱坐在了地上。
裏麵有一個做工細致的小匣子，洛雪夢輕輕叩開了小匣子的銅鎖，裏麵安靜的躺著一枚金鑲珠翠挑簪和鎏金水波紋鐲子，正是當初結拜之際，木菀雲與卓霖月相贈的金蘭信物。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她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才昏昏噩噩的睡過去。每一次，她都想從行囊中翻出這個小匣子來，可是她的內心卻無聲呐喊著阻止了她。因為她知道，隻要自己看一眼這個匣子，那麽自己辛辛苦苦壘好的銅牆鐵壁便將在一夜之間徹底奔潰！
她再一度選擇了自私的保護自己不受傷，而木菀雲的信中卻是處處為洛雪夢照想，幾乎不提木菀雲自己在王府裏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那些仗勢欺人的下人，又怎麽會讓木菀雲的日子好過？
洛雪夢想著，左手抱著匣子，右手扶著牆麵就站起身來。早先若不是因為自己放不下身段，想來此時自己早已經回到了王府，就可以讓秦默冰放了木菀雲她們。
都是因為自己，才讓關心她的姐妹們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不行，她必須想辦法改變這一切！
想罷，洛雪夢推門而去。屋外一陣寒風迎麵而來，閃爍的群星投下了清輝的光芒，才讓洛雪夢意識到，此時已經是夜穹的天下了。
這一次，那個女子教會了她成長，教會了她如何去愛，洛雪夢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忍心地看著秦默冰耽誤了木菀雲的青春年華，又要剝奪了木菀雲的自由。於是，洛雪夢關好了房門，便踏雪而去。
可走了沒多久，洛雪夢忽然在抄手走廊上，瞥見了一抹急匆匆地藍紫色身影。
“展顏？”洛雪夢心裏嘀咕道，她認得展顏的這件鬥篷，可此時正是醉生夢死樓招攬生意之際，她匆忙之色，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洛雪夢暫且把木菀雲之事擱在了心上，抬步便跟著展顏的步伐朝前院走去。片刻，洛雪夢不禁放慢了步子，看著展顏行色匆匆的左拐之後，嘴裏不禁自言自語道：“前院分明在右手邊上，她朝左邊，是什麽意思？”
未多做停留，洛雪夢又跟了上去。
展顏一路疾行，未曾在意身後有人。直到在一間小屋子前，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左右環顧一番，才躡手躡腳地推門而入。跟在較遠處的洛雪夢，這才快步追上去，俯身在門外，靜心聆聽。
“阿瑤回來之後，一直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毫無動靜。”
洛雪夢聽著，不知展顏是在向誰匯報自己的行蹤舉動。
“本王說過，她是洛雪夢，不是顧瑤！”
秦默冰不耐煩的低吼聲撞進了洛雪夢的耳朵裏，洛雪夢的大腦瞬時“嗡”的一聲響，大腦一片空白。
她早先懷疑展顏是秦默冰的初戀情人，如今展顏卻幫著秦默冰打探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洛雪夢著急地把耳朵貼在了門上，恨不得將他們心裏的話都聽得真切。
展顏不言語，秦默冰卻又問道：“她沒有吃飯？有沒有和誰說過，生不生本王的氣？”
“王爺如此關心夢姑娘，為何不親自去問她？”展顏反問道。
秦默冰頓時紅著耳朵根子，吞吞吐吐地說道：“那是本王應該做的事嗎？洛雪夢不先來找本王，本王才不會去找她！本王今日故意找人傷了幾個街坊，逼得她來見本王，她都做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本王哪裏還敢去招惹她！”
故意的？
洛雪夢不禁瞪大了雙眼。
是為了和自己見上一麵，說說話嗎？
洛雪夢思緒漫天，複又聽展顏問道：“敢問王爺，是王爺的麵子重要，還是夢姑娘重要？”
“廢話！當然是洛……”秦默冰忽而轉口，怒斥道，“本王隻是讓你照顧好洛雪夢，哪裏容你反過來問本王問題？”
“當日冰雹之時，王爺挺身護住了夢姑娘，才讓夢姑娘隻受了些許的輕傷。”展顏的聲音平淡又舒緩地說道，“但是，王爺別忘了，若不是因為王爺麵子上過不去，定要小女子為王爺圓了一個謊，倘若沒有這個謊言，或許今日就不勞王爺設局引夢姑娘前去了。難道，王爺還沒有看出來，都是麵子問題，在作祟嗎？”
洛雪夢的心，忽如小鹿亂撞，原來那一日果真是秦默冰救了自己！這麽說來，秦默冰並未因為孩子的事情而責怪自己。他，是真的愛自己，而不單單是因為孩子？
洛雪夢未曾聽見秦默冰的答話，公孫柔柔這個高音喇叭突然就在洛雪夢身後響起。
“哎呀！我的姑奶奶啊！你怎麽在這啊？”
洛雪夢趕忙扭頭看向猶如皮球彈跳而來的公孫柔柔，身後的門便“嘩”的一聲就打開了，嚇得洛雪夢突然跳了起來，連著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了公孫柔柔。
“要死啦！”公孫柔柔揮舞著包紮著白紗的手臂，低吼道，“老娘的手還在疼呢！”
“我……”洛雪夢羞著滿臉通紅，餘光不住地瞟向秦默冰，現在他知道自己偷聽了他們之間的談話，秦默冰又會怎麽看她呢？
洛雪夢看著秦默冰突然邁步朝自己走來，便趕緊拽著公孫柔柔的手，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哎哎呀！”公孫柔柔又是一聲呻吟，才揉著胳膊，懶懶地說道，“前麵都被人堵爆了……還不都是你闖的禍！”
“我？”洛雪夢不解地指著自己，道，“我怎麽了？”
“你不是說你不會進宮的嗎？老娘的心都被你騙的七零八碎的……夏侯桀的步輦都已經擺在外麵了！”公孫柔柔作勢還用手畫了一個好大的圈，瞪大了雙眼，似乎難以置信，隻以嘴型說道，“這麽大一輛步輦！”
秦默冰頓時一臉鐵青，冷淡地說道：“他來這裏做什麽？”
“喲，秦王爺怎麽也在這裏啊？”公孫柔柔雙手抱肩，故意把受傷的手臂放在顯眼的位置。
秦默冰自是無心與公孫柔柔打交道，拽著洛雪夢的手，便說道：“跟本王回去！”
洛雪夢未回過神來，被帶著小跑了兩步，公孫柔柔便展開雙臂，挺著一對上下不住顫抖的胸部，吼道：“我決不允許有人把顧瑤帶出醉生夢死樓！”
“你可以留下你的顧瑤，本王帶走的，是本王的洛雪夢！”
秦默冰說著就要衝過去，誰料公孫柔柔忽然雙膝跪地，帶著哭腔呐喊道：“阿瑤啊！你不可以這麽沒有良心啊！我精心嗬護照顧你，你就這樣報答我的嗎？哎呀……我的心肝兒啊，都碎了啊！阿瑤啊！你不可以走了，你要是走了，我們醉生夢死樓所有的人，都完蛋了啊！”
洛雪夢拍了拍秦默冰的手臂，搖了搖頭，秦默冰撇著嘴隻得鬆開了她。
洛雪夢上前就扶住了公孫柔柔，道：“大娘，我是這樣的人嗎？你先起來說清楚啊！”
“我們醉生夢死樓，要是交不出阿瑤，夏侯桀就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啊！還要滅族的啊……”公孫柔柔越發潑皮耍賴地癱坐在地上，臉上掛著長長的淚痕，雙臂不住地上下揮舞，哪裏有受傷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
展顏便走到公孫柔柔身旁，低語道：“大娘，你忘記阿瑤的聰慧了嗎？夏侯桀又怎能真的為難我們？何況，秦王爺在這裏，必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去你的！要是你早日成為了陛下的妃嬪，我們醉生夢死樓哪裏會落得今日的地步？他秦默冰不過就是個王爺，靠著皇糧吃飯，我們都是陛下的下臣，哪裏鬥得過陛下去？”公孫柔柔狠狠瞪了秦默冰一眼，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秦默冰聽著心裏不爽，又拽著洛雪夢就要走，唬得公孫柔柔立馬用手去抓洛雪夢的腳踝，可惜撲了一個空，吃了滿嘴子的塵埃和白雪。
“阿瑤啊……你真的不能走啊！”公孫柔柔慘叫著。
洛雪夢望著公孫柔柔，不住地對秦默冰說道：“我不能不管這裏的人……”
話音未落，洛雪夢忽然撞在了秦默冰的背上，看著秦默冰僵硬筆直的身影，隻覺心裏也冷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