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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冰雹

  “覺得對現在的自己不滿意的人,請舉手。”洛雪夢掃視著眼前的眾人。


  眾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住地小聲咬著耳朵根子,可誰都不敢舉出手來。


  然而,一雙潔白如玉、五指纖纖的手,忽然刺亮了眾人的眸子。


  她們順著目光望過去,在這間教室的門口,不知何時,已經堆滿了別間教室裏學習針織女工的姑娘。百花簇擁中,展顏站在首位,玉手筆直地舉在空中,眸子堅定有力地望著洛雪夢。


  洛雪夢回頭看去,暗自感歎她不愧是醉生夢死樓裏的花顏,在百花中,她的氣質清新脫俗,令人一眼就無法忘懷。而從展顏的眸子裏,洛雪夢忽然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那種炯炯有神的目光,與一個人的好相似。


  展顏舉著手,她身後的丫頭姑娘們便也大著膽子,紛紛舉出了右手。原本教室裏還在竊竊私語的姑娘們,也緊跟著舉著手。刹那間,教室裏裏外外的人,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似乎是在與不甘的命運在抗爭。


  公孫柔柔也緊趕慢趕地舉著手,嘟嘟嚷嚷著:“都怪自己太沒用!醉生夢死樓的生意才會被豔雨坊的老娘們搶了去!哼!”


  “能審視自己,承認自己對自己的不滿意,那就是我們開始的第一步。現在,我需要你們回去之後,寫下自己為什麽對自己不滿意,對自己的哪裏不滿意,又想怎麽改變。”洛雪夢一臉嚴肅地說道,“我知道一時間就讓你們完全明白我的話,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要緊,我們可以從一點一滴做起,找回最原本的自己。”


  眾人麵麵相覷,想來她們還未做過這樣的“家庭作業”。


  公孫柔柔壓低了聲音,滿臉羞澀,耳語道:“顧瑤,我、我也要寫嗎?”


  “當然。”洛雪夢抬高了音量,道:“不隻是公孫大娘,包括我自己在內,也會很認真的對待這個問題。”


  展顏笑著點了點頭,環顧四周,道:“既然大娘和顧瑤都帶頭了,我們自是不能落後。倘或有姑娘們不識的字,待會,都可以來我房裏,我會指導大家的。”


  展顏話畢,姑娘們才露出了輕鬆的微笑,有人高聲讚和,有人不住地點頭。


  公孫柔柔卻不知何故的紅著一張臉,龐大的身軀卻掛著扭扭捏捏的神色。


  但洛雪夢的心思未曾留意在公孫柔柔的身上,從剛才舉手開始,洛雪夢就看出了展顏在醉生夢死樓的人緣不差,或許正是因為她身上散發而出的大家閨秀之氣,總能讓人樂意去靠近,能讓人信服。


  “公孫大娘。”洛雪夢倏爾又對公孫柔柔說道,“你不是一直在為教書先生的事煩躁嗎?其實,眼前這剛好不就有一位?你又何必花著大把銀子,從外麵請回來?”


  公孫柔柔眼睛一亮,道:“難道是顧瑤你願意抗下這個擔子?”


  洛雪夢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聚焦在了正被人簇擁的展顏身上,道:“雖然我來的時日不長,但是偶爾的接觸之下,我知道她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她肚子裏的文墨水,比我亂七八雜的墨水多得多了。你放著這麽一塊金元寶不用,還去找那些又硬又臭的石頭。”


  “可……可我一直就不讚成她在詩詞上麵花太多功夫!”公孫柔柔無奈地說著,聳拉著一張臉,道,“她將來是要進宮的,可陛下最不喜歡的就是舞文弄墨的人,我請教書先生來,也隻是為了這些丫頭能識得幾個字,寫的來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展顏平時不好生練歌舞,總是在淫詞豔曲上下功夫……要是,教壞了後人,就……”


  “大娘,我看學習識字的這些姑娘也不過十歲上下,正值青春活潑的時候,又喜歡叛逆,惹是生非,哪裏肯在教室裏坐得住?還要聽一個迂腐的老頭子在上麵之乎者也的,她們當然聽不進去。但是,如果讓展顏來,丫頭們信服敬佩,願意服從,這才是最重要的。”


  公孫柔柔似乎還在猶豫中,隻說回去再思量思量。


  洛雪夢見築夢軒已無大事,便回賬房打點購買什物事宜。


  折騰了半晌,原本淅淅瀝瀝的雪花終於停了。


  洛雪夢雜事都做完之後,便出了賬房。


  她一襲紅刻絲鑲灰鼠皮的鬥篷,緩緩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一路上,朱紅色的長廊欄杆上都被一層厚實的白雪覆蓋了,錯落有致的盆景也在葉尖托著零星的白雪。在雪地裏走了片刻,洛雪夢抬眸望去,一排排紅牆綠瓦,一層層剔透白雪,景致柔美得令人心醉。


  她推開了房間的門,自己解開了鬥篷掛在一側,伸手在房間中央的那盆炭火上暖了一暖。


  這間房子,隻怕隻有自己王府裏屋的一半左右。


  洛雪夢哈著手心的氣,淡淡地環顧了四周一眼,隻覺在這裏沒有丫鬟伺候跟隨,裝潢擺設簡單,反而更讓人舒心安寧。


  一襲絲繡杜鵑牡丹的屏風將房間一分為二。屏風前,有一張十分醒目的檀木書桌,是洛雪夢醒來後,讓公孫柔柔添置的。書桌左手邊,整齊地堆放著一遝鎮紙和一疊書;右手邊上,有一方端硯,雕有落英繽紛的筆架子上還垂懸著幾支毛筆;正中央,則翻蓋著一本洛雪夢正在看的書。


  洛雪夢站起身來,走向書桌。書桌左邊的花架上,端放著一瓶白瓷紅梅,是不久前問蘭親手剪下來送給洛雪夢的。書桌右邊緊貼桌麵則有一個白瓷甕子,裏麵零散地插著畫軸,洛雪夢閑來無事可以以此來修養身心。


  一旁的博古架子上,也是洛雪夢托公孫柔柔找來的抄書。密密麻麻,都被洛雪夢分門別類地放置好了。洛雪夢剛在書桌前坐定,忽想起答應要送給問蘭的一對墜子,還在自己從王府帶出來的包裹裏,便繞到了屏風後。


  屏風後是簡單的雕花大床,並一座不知是什麽木頭雕成的梳妝台。梳妝台上有一麵菱花銅鏡,和一個尋常杉木製成的妝奩,雕刻芙蓉花開的梳篦上還夾著洛雪夢幾縷青絲。


  洛雪夢將墜子放進妝奩後,便繞過了屏風,正眼望著書桌,忽然覺得心悸的一跳。


  書桌和博古架子的擺設,甚至朝向的角度,都和秦默冰書房裏的擺設一模一樣。


  洛雪夢暗暗一驚,自己隨性的布局,竟然也脫不了秦默冰的影子。


  算了。洛雪夢淡然地笑著,真正的蛻變不需要任何形式,擺設一樣就一樣吧。


  她複又在書桌前坐定,心裏卻是七上八下。她左手扯過一張鎮紙,右手研磨沾筆,懸腕已久,她忽然不知道下筆要怎麽寫。


  “自己為什麽對自己不滿意,對自己的哪裏不滿意,又想怎麽改變。”洛雪夢自言自語著重複著自己說過的話,可腦海裏一片亂麻,不知從何處下筆。


  她自己,究竟是西曌國的洛雪夢,還是二十一世紀的洛雪夢呢?

  正在揣摩之際,問蘭按照事前約好的時間來了。


  “顧瑤姐姐。”問蘭推開了門,一陣冬風夾雜著幾片雪花趁機吹了進來。


  洛雪夢趕忙起身,看著問蘭關上了門,便趕緊握住了問蘭通紅的手,道:“下雪了,怎麽不披鬥篷就出來了?”


  “剛才玩打雪仗,把袍子打濕了,我看時間來不及,就直接脫了就來了。”


  洛雪夢拽著問蘭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又為問蘭倒了杯熱水,道:“一副耳墜子,不著急成這樣的。”


  “因為我看重的,是和顧瑤姐姐的約定啊!人要言而有信,再小的事情也不能失約的。”


  洛雪夢看著問蘭稚嫩的那張臉,笑著捏了一捏,道:“這麽一個大道理,誰教你的?”


  “展顏姐姐。”問蘭含笑說道。


  洛雪夢也不意外,她心中也猜了幾分是展顏的教導,看來用展顏當老師,是最好的了。


  “顧瑤姐姐是準備寫自己今天留給我們的問題嗎?”問蘭回頭看了一眼書桌,道。


  洛雪夢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寫完了嗎?”


  問蘭點著頭,從懷裏摸出了一遝折得十分整齊的紙,道:“我們都在展顏姐姐那裏寫好了,才去玩的打雪仗。公孫大娘說交給你……隻是,原本我用東西包裹著的,可惜也被打濕了,顧瑤姐姐不要介意……”


  洛雪夢雙手接了過來,還能感受到紙上留著的餘溫。原來,是被雪水沾濕了一些,問蘭才會揣在懷裏溫暖它。洛雪夢心中暖暖的,愛撫著問蘭,便起身坐回了書桌前。問蘭也是來慣了的,便自己跑到梳妝台前,取了那副耳墜子對著鏡子臭美起來。


  洛雪夢有意先翻出了展顏所寫的那一張,字跡娟娟,秀氣輕柔,是練了多年的小字。


  “紅簽小字,何處說盡平生意?人生事,情難長。即便是金玉良緣,也抵不過世事滄桑。何不滿,郞心負,郞心負;不滿己,忘不了,忘不了;欲改變,愛難棄,愛難棄。”


  洛雪夢嘴裏輕輕念誦著,相比於其他紙上寫滿了的話,展顏所說之言過於簡潔,卻又蘊藏著深重的含義。


  又是為愛所困的女子。


  洛雪夢放下了紙,心裏淡淡地想著。能讓展顏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傾心相愛,可不知是怎樣的人?為了他,展顏甘願放棄世間女子最為向往的宮廷生活。


  金玉良緣抵不過世事滄桑,看來展顏背後的故事,比洛雪夢原想的還要複雜。那一句郞心負,那一句忘不了,那一句愛難棄,不也正是眼下自己最真實的寫照嗎?


  洛雪夢抬筆,在空白的紙上寫上了自己的答案。


  落款留名後,洛雪夢又隨手翻了幾頁。忽然瞥見了一張歪歪咧咧的字跡,她好奇地看向落款處,正是公孫柔柔的署名。


  公孫柔柔歪歪倒倒的字,墨跡似乎都暈成了一團,洛雪夢實在看不懂,隻能零星看出什麽“喜歡”“李四”“怎麽辦”幾個簡單的詞語來。正當洛雪夢要仔仔細細地再看一遍,屋外便傳來了喚問蘭去練琴的聲音。


  “顧瑤姐姐,我就先走了!”問蘭揮著手跑了出來,拉開了門,道,“謝謝顧瑤姐姐的耳墜子!”


  話音甫落,一陣似乎在淒厲慘叫的妖風忽然衝了進來。過於強勁的冬風迷住了問蘭的眼睛,問蘭呻吟了一聲,便鬆了把著門的手,一手揉著眼睛,踉蹌後退著。


  “問蘭!”洛雪夢來不及用東西壓住桌上的宣紙,便飛快地跑向了問蘭。


  問蘭身後的炭火不住地在風中狂舞,焦黑的炭塊頓時露出了雪白的肚皮,星星火點都快看不清了。如果洛雪夢晚到一刻抱住問蘭的話,隻怕問蘭便會連連後退著撞上這攤原本熊熊燃燒的炭火。


  “來,我看看。”洛雪夢蹲在問蘭身前,替問蘭勉強擋住了門口依舊狂擁的冬風。


  刹那間,屋內的四扇窗戶頓時全部都被風擠開了,不住地來回開關。書桌左右兩邊的窗戶還發出“框框”的聲響,桌上的紙被風卷帶著滿天亂飛,鋪了滿地都是,還有不少的都被卷到了外麵去。博古架上的書,也狂翻著扉頁,沙沙作響。


  洛雪夢趕緊抬頭望去,隻覺有什麽僵硬的東西不住地落打在了頭頂上方的屋簷上,青灰的屋簷瓦片似乎也都搖搖欲墜,震起了一陣灰撲撲的塵埃,嗆得洛雪夢和問蘭都幹咳不已。


  天色頓時暗沉了下來,原本在外麵等著問蘭的幾個小丫頭,都趕忙抱住了走廊的欄杆,看著洛雪夢用鬥篷裹著問蘭抱著她跑了出來,一行人也躲躲閃閃著跟在洛雪夢的身後。洛雪夢顧著懷裏的問蘭,還時不時叮囑身後那些人拽進了同伴的手,在走廊裏舉步維艱地逆風而行。


  一雙金靴忽然站在了雪地裏,天上紛紛落下的冰雹,似乎都他造不成任何傷害。


  他疾走了兩步,想追上洛雪夢,奈何眼前飄飛的宣紙遮住了他的視線。


  夏侯桀沒好氣地拽下了貼在自己臉上的紙,正欲憤憤扔開,忽然餘光瞥見了落款處洛雪夢的名字,便停下了步子,看著手上的字忽然淺淺笑開了——


  說好了不愛,為什麽又要愛?


  既然在一起,為什麽又要散?


  心已經碎了,為什麽又要想?


  到頭來,不過是錯愛一場。


  這樣的自己,怎麽會令人滿意?

  改變無從談起,因為我在這裏活著,本就不是我。


  我非我,而洛雪夢必須是洛雪夢。


  “錯愛一場。”夏侯桀嘴裏喃喃自語著,站在冰天雪地裏,忽覺心中猶如陽光一般的溫暖。


  洛雪夢,既然你看清了和秦默冰之間的關係,那麽就讓朕替你了結這段錯愛之情!


  西曌國國母之位,朕讓你等得久了!

  夏侯桀小心翼翼地揣著紙,桃花眼底盡是無法言明的渴望。


  金靴原地轉身,夏侯桀忽然不知躍向了何方。


  妖孽的冬風還未停息,冰雹肆無忌憚地狂落。


  洛雪夢抱著雙眼緊閉的問蘭也不敢走得太快,身後那群丫頭還離不得她。這次的妖風太猛烈,連她自己都覺得站不穩,要飛起來了,更何況是這些孩子?


  轉彎便是一個風眼,雖說洛雪夢有意提醒了身後的丫頭們,但洛雪夢剛轉過彎,就聽見身後有人慘叫,洛雪夢趕緊回身看去,幾個丫頭已經倒在了地上,被風推出了好遠,拳頭般大小的冰雹便狠狠地捶打在她們身上。


  洛雪夢叮囑問蘭抱住了一個欄杆,便順風跑向雪地,拽著幾個丫頭的手,拉起了她們。


  雪地風行不宜,洛雪夢一路抱著問蘭已消耗了不少力氣,眼下拽著四五個丫頭也覺得手腳酸軟,硬生生挨著冰雹,可始終不敢鬆手。


  奈何洛雪夢的腳下忽然一滑,連帶著幾個丫頭也摔倒在地。洛雪夢蜷縮著身子,無力地抱著頭,堅硬如石的冰雹就像是天上下下來的刀子,打在身上頓時淤青一片。


  洛雪夢還擔心著那幾個丫頭,想伸手摟住她們,忽然間,一個巨大的人影籠在了自己的身上,黑沉沉的,還帶著熟悉的龍紋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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