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進宮
一輪滿月才捧出，地上人兒便已仰頭看。
秦王府裏，為了秦默冰和洛雪夢進宮赴宴之事，眾人忙得是一片焦頭爛額。
備車備禮，自然是不在話下。皆有王妃姚詩嫻親自打理，一絲一毫之處都不能失了王府的氣度。稍有細節不妥之處，姚詩嫻定要下人們從頭來過。
而洛雪夢也偷不得閑，秦默冰緊張她肚子裏的孩子，臨走前一天便讓陳大夫把脈數次。隻因陳大夫說洛雪夢的身子較為虛弱，需要加倍小心和嗬護，飲食忌諱較多。秦默冰便把洛雪夢當作了瓷娃娃一般，差點沒有把她供上天去。
“你放心吧，尹嬴跟著我是沒有問題的。”洛雪夢耳邊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秦默冰的叮囑聲，她不禁懷疑，都說懷孕的女人脾氣會大變，怎麽連男人也變得話多了起來呢？
木菀雲又細細地，把之前在狩獵場用過的暗器匣子，綁在了洛雪夢的手臂上，笑道：“你別不知足了。若不是王爺擔心你，他會叮囑你這麽多遍？傻妹妹，你的幸福可是無人可比的呢！”
洛雪夢笑著嘟著嘴，覺得心裏猶如吃了蜜一般的甜。她看向周邊進進出出的丫鬟們，采薇和秦兒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好半晌，一切收拾妥當了，姚詩嫻才來叮囑了兩句。
“前幾日，想借王妃之前頭痛頑疾所用的白紗鬥笠……”洛雪夢提醒著。
姚詩嫻趕緊喚來了采藍，親自替洛雪夢戴好了垂有麵紗的鬥笠，笑道：“忙來忙去，差點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
卓霖月側著身子看向洛雪夢，隻見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被輕盈飄渺的白紗遮住，若隱若現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出五官的輪廓。濃密的長發簡單挽了一髻，柔順著披在腰間，兩根淺粉嫩白的發帶輕輕點綴。
襯托著月白蘭花刺繡交領上衣，配著一條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多了幾分神秘淡雅的味道。
“進宮赴宴，二姐姐這身會不會太素雅了？”卓霖月淡淡地問道。
木菀雲細細打量了一番，又看向王妃姚詩嫻。
姚詩嫻則頭戴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兩枚赤金垂心耳墜輕輕一顫，還掛了一串八寶連珠項鏈，籠著碧璽石的佛珠手串，食指上是纏絲嵌三色寶石赤金戒指，一襲長衣金絲孔雀翎大袖宮服外罩了一件猩猩紅錦緞披風，腰際垂著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
姚詩嫻多年以來，甚少這般濃妝打扮。
木菀雲便轉向對卓霖月道：“妹妹不知，王妃進宮必須盛裝打扮方不失了禮儀。但倘或二妹妹也是濃妝豔抹的話，便會讓人誤會有與王妃爭風之嫌，難免落人口實。”
“更何況，如今關於夏侯桀對雪夢圖謀不軌的心思，已經傳遍了皇宮，雪夢越是素淨越是不出眾的好。”姚詩嫻握著洛雪夢的手，對木菀雲和卓霖月笑道，“時辰不等人了。我已經安排下去，今夜眾位姐妹還是聚在一起喝一杯團圓酒，你倆也回去準備準備吧！”
木菀雲與卓霖月欠身行禮，送姚詩嫻和洛雪夢分別上了王府門口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後，才看見今日也要一同進宮的淩弱水。
“快點快點！笨手笨腳的……”淩弱水慌慌張張地出了王府，與木菀雲、卓霖月擦肩而過之後，不屑地白了她們一眼。
“她這身打扮……”卓霖月驚訝地看向木菀雲。
木菀雲則輕描淡寫地說道：“二妹妹說她愛出風頭，必定會在晚宴上吸引眾人的目光，果不其然。居然，穿上了如此耀眼繁複的衣飾……隻怕到時候出了醜相，更沒有辦法下台了。”
木菀雲與卓霖月候在王府門口，待隊伍離去後，她們才回了府。
再說，洛雪夢坐在馬車裏，四下張望了一番，便見角落裏放了一座嬌小的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此刻正吐納著具有安胎功效的藥草。她的腳下是大紅折技花的地氈，坐墊是寶藍色柔緞舒團，手邊還有寶藍色綾鍛大迎枕。她心中便知，這馬車比平時出府所坐的黑漆平頭馬車高貴多了。
她輕輕掀起了簾子，打眼望去，周邊齊齊整整地站著一排丫鬟和小廝。丫鬟垂手而立，完全分不出來尹嬴在何處。小廝手中則握著秦王府黃底紅字的錦旗，隨風而舞。丫鬟和小廝之外便是手執武器的王府侍衛。大家靜默不語，侍衛昂首挺胸，目視前方，下人們著頷首低眉，十分順巧。
“不虧是進宮的隊伍。”洛雪夢細細打量著，就連丫鬟和小廝的服飾衣著，都是姚詩嫻細細叮囑過的。
隻聽馬車前方較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鳴鑼聲，洛雪夢便放下了簾子，馬車不過多久就緩緩開始行進。一路上，她的耳邊都是周邊百姓恭賀秦默冰和自己腹中有子的聲音，頓時洛雪夢的心中大悅，原本摸著肚子的雙手，輕輕叩響了車壁。
“夢姑娘，有何吩咐？”近旁的丫鬟低眸問道。
洛雪夢輕輕地隔著簾子，說道：“散些銀兩給周邊的百姓。看著老弱病殘的，便多給些。記得，雙手捧上去，不可以揚手就將錢撒在空中。”
丫鬟領命而去，囑咐了馬車左右的丫鬟後，便聽見人群中傳來了起伏高漲的感恩之聲。
秦默冰騎馬行在前列，看著周邊百姓，不解地回首看向姚詩嫻馬車之後的第二輛馬車，便見洛雪夢馬車外的丫鬟們都在給百姓散錢，嘴角便不自覺地笑開了。
跟在秦默冰身後的宿風，也隨著秦默冰的目光看去，也不禁地褒獎道：“夢姑娘，的確時時刻刻都在為王爺用心。”
秦默冰笑著繼續目視前方，眼見金碧輝煌的皇宮已經隱約可見，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唇邊，心中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突然湧上心來。他不知不覺地摟緊了韁繩，五指根根分明。
又行進了良久，馬車的速度漸漸柔緩了下來。
洛雪夢便又隔著簾子問道：“是不是快要到了？”
“回姑娘的話，已經到了皇宮遇龍橋口，過了橋就可以進宮了。”丫鬟回道，“隻是現在遇龍橋口擁擠了很多前來赴宴的王公貴族，故而馬車減了速度。”
洛雪夢點了點頭，忽然聽見遠方傳來了一陣號角聲，不似戰場上的淒涼，卻帶著不可抗拒的王者之氣，她心中明白，定是夏侯桀來了。可這還未進宮，夏侯桀怎麽會在這裏？
秦默冰騎在馬背上，勒住了韁繩，馬蹄便在原地踏了兩下。
他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為一頂金光閃閃的步輦，讓出了一條路。便借著倏爾吹起的秋風，透過飄飛的步輦幔帳，看著夏侯桀衣衫不整地懶散側躺著，懷裏依偎著一位著輕紗半裸的女子。
女子正用手輕輕翻轉著夏侯桀裸露在外的胸口，嘴角帶著笑。而夏侯桀一手撐著頭，一手玩著女子垂在胸口的長發，無視眾人。
“王爺？”宿風示意著看向秦默冰。
秦默冰隻揮了揮手，不動聲色地看著夏侯桀向自己靠近，而秦默冰依舊不下馬。
“怎麽還沒到啊？”夏侯桀抱怨著低吼著。
身邊白發三千尺的李公公趕緊一臉媚笑，回道：“陛下，已經到了……”
“哦？”夏侯桀坐起了身子，命人打起了幔帳，果然看見眼前高高騎在馬上的秦默冰。
夏侯桀的嘴角便裂開了一個大笑，雙手撐著就站在了幔帳之外，與馬上的秦默冰同等高度，探頭探腦地望向眼前遠處的三輛馬車，笑道：“恭喜恭喜啊！怎麽不見夢姑娘呢？快快叫她上來見朕……朕可是在遇龍橋口等了大半日呢！”
“愛妾身子嬌弱，加之懷有身孕，更是弱不禁風，此時，不宜站在此處風口之上。”秦默冰故意咬著“愛妾”兩個字，星眸帶著堅毅果斷的神色。
夏侯桀失望地看了一眼馬車，微微一歎氣，道：“王爺，可是擔心朕對夢姑娘不規不矩啊？”
秦默冰冷笑一聲，道：“陛下覺得呢？”
“哎呀，王爺何必如此小氣？”夏侯桀不屑地理了理自己鬆垮垮的衣裳，道，“洛雪夢，遲早有一天都是朕的女人！就算現在懷了你的孩子，朕也不介意……”
秦默冰眉梢一挑，握著馬韁的手都可聽見用力的咯吱聲，宿風趕緊小聲耳語道：“王爺，稍安勿躁！他也隻能呈口舌之快！”
秦默冰咬著牙，語氣冷冽地說道：“本王與阿夢兩廂情願，情比金堅！”
“情比金堅？”夏侯桀不恥地冷笑了一聲，道，“朕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你金子般的霸道之愛持久，還是朕細水長流，萬般柔情的嗬護更是天長地久……”
秦默冰正欲發難，站在步輦之旁的鐵命突然拱手言道：“文武百官已在遇龍橋上擁擠不堪，還望陛下回殿等待百官的恭賀。”
“到時候，朕得好好恭喜恭喜朕未來的女人！”
夏侯桀毫無顧忌，仰頭大笑著就坐著步輦而去。
秦默冰在馬上忍著怒火，臉色一片鐵青。
宿風趕緊勸道：“王爺，夢姑娘不會棄你而去的……”
“她倘若敢舍本王而去，本王定要她後悔終生！”秦默冰低吼著，拽著韁繩也不顧眼前的人，便快馬而去，人群裏頓時讓出了一條長長的路子。宿風指揮著馬車和侍衛，緊隨其後，進宮無礙。
約莫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馬車繞過紅牆綠瓦，終於停了下來。
丫鬟打起了簾子，尹嬴扮作的尹兒上前扶著洛雪夢下車。
洛雪夢胸口微微有些煩悶，未曾留意已經怒氣而去的秦默冰，便徑直由宮女帶路，尹嬴扶著她，坐在了一處偏殿裏。
“王爺呢？”洛雪夢喝了一碗陳大夫調配的酸梅湯，問道。
一旁的宮女微微欠身，道：“王爺抵達偏殿後，便先行離去了。奴婢們，皆不知去向。”
洛雪夢心裏正悶著，聽著秦默冰又不在，便就手搭在了尹嬴的手背上，起身站在了廊下，欲呼吸呼吸空氣，緩一緩長久坐在馬車裏顛簸的煩躁之氣。
隻見眼前是雕梁畫棟、鬥拱交錯，殿角飛簷間垂掛著朝氣蓬勃的大紅燈籠。目光所及之處，每一處柱子的底部都以白玉石為基築，刻有寓意吉祥如意的圖案。細看一磚一瓦，都非尋常，皆是番外進貢的白玉石，常年雨水衝刷也不會留下絲毫的痕跡。
“這是什麽殿宇？”洛雪夢像宮女問道。
宮女頷首行禮，道：“回姑娘，這裏是玉雪殿。陛下囑咐為姑娘收拾出來的……”
宮女細細地講述著關於玉雪殿的故事，夏侯桀又是如何精心布置安排此處，顯然是經過夏侯桀訓練後，專門在洛雪夢耳旁說好話的。
洛雪夢出聲打斷了宮女的話，冷眸說道：“言多必失。宮中的規矩，難道還不如秦王府的規矩？我隻問你這裏叫什麽名字，你有必要講這麽多廢話嗎？”
宮女立馬雙膝跪地，匍匐著身子道：“是奴婢多嘴了。”
“姑娘懷有身孕，你還要給姑娘添幾分堵嗎？”一旁王府的丫鬟怒斥道。
洛雪夢使了個眼色，王府的丫鬟也不敢出聲了。
洛雪夢揮手讓宮女退下，正欲抬步往外走去，秦默冰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道：“你想去哪裏？”
“你去哪了？連宮女們都不知道。”洛雪夢擔心地就迎上來，隻覺得秦默冰的臉色有些差，道，“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本王一點都不舒服！”秦默冰低吼著就端坐在了洛雪夢剛才所坐的地方。
洛雪夢一愣，自從解開了心結至今，秦默冰與她說話再未用過“本王”皆是以“我”相稱，為何一進宮，他就這樣火冒三丈的？
洛雪夢不知在遇龍橋上所發生的事，便支開了身邊所有的人。
秦默冰又突然問道：“你剛才是想去哪裏？”
“我、我沒什麽特別想去的啊！我第一次進宮，又能去哪裏？”洛雪夢笑道，“隻是胸口悶，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秦默冰眼神一冷，道：“本王看你是進了宮，就急著去找夏侯桀了！”
“秦默冰！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洛雪夢匪夷所思地看著秦默冰，心裏竄起了一股無名的火氣。
秦默冰皺著眉頭，腦海裏一直浮現著在遇龍橋上，夏侯桀當眾的挑釁。以及剛才他出去散氣，居然還聽見文武百官對他的嘲笑之語，說洛雪夢和夏侯桀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心裏的火氣更是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