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預兆
“大事不好了!”
靜青的腳步聲急促地在淩弱水的院子裏響起。
淩弱水正與顧茵曼在亭子裏下棋,這一步恰是淩弱水最關鍵的一步,偏聽見靜青大呼小叫的聲音,不由得蹙起了黛眉,道:“趕著投胎啊?瞎叫些什麽!”
“王爺……洛雪夢……”
靜青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在了一旁,趕緊捧了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淩弱水聽著是關於秦默冰的事情,便就上了心,顧不上看棋局,便隨手將手中的棋子下在了一角,催促著靜青道:“趕緊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王爺出事了?”
“不是出事了……”靜青揮著手,瞪大了眸子,道,“是洛雪夢!洛雪夢懷孕了!”
“怎麽會?”淩弱水難以置信地、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
身邊丫鬟剛剛捧上來一盅熱氣騰騰的燕窩粥,淩弱水看都不看一眼就著丫鬟的手直接打翻在地,燙得丫鬟不禁叫了起來,玉手瞬間紅如烙鐵。
淩弱水狠狠瞪了丫鬟一樣,丫鬟立馬斂聲屏氣,包著眼淚花,埋首收拾著地上的碎片。
“洛雪夢懷孕了?”淩弱水怔怔地問道,“消息可屬實?”
“當然了!弱水姐姐,難道這種天大的事情,我還敢騙你不成?”靜青一驚一乍地說著,“是王妃傳出來的消息,說是王爺將會在王府大宴三日賓客呢!”
顧茵曼卻是不著不急地下了一子,輕輕說道:“這一局,可是我贏了!”
“都什麽時候了?哪裏還有心思和你下棋!”淩弱水回首瞪了一眼顧茵曼,道,“洛雪夢如今地位已經如日中天,這一次又懷上了孩子……倘若我就此失去了地位,你們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淩弱水說著也瞪向了靜青,靜青則是謙卑地頷首應下,顧茵曼卻是冷冷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怎麽,顧茵曼?我一直覺得你從我回來之後,待我的態度就和以往不一樣。”淩弱水雙手抱肩地斜睨著顧茵曼,細長的柳葉眉輕輕一挑,不屑地說道,“你心裏麵在想什麽,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顧茵曼悠悠地站起身來,毫不回避淩弱水的目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什麽了。你被貶去了洗衣房後,我就知道你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如今你自己都不得寵,我依靠你,又怎能得到王爺的垂憐?”
“所以呢?”淩弱水挑著眉梢,轉身看著顧茵曼。
顧茵曼也毫不畏懼,昂著頭道:“所以,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哈!笑話!”淩弱水尖聲一笑,指著門說道,“你顧茵曼今日出了這個門,他日再見麵便是敵人!到時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在王府裏,有你好日子過的!”
顧茵曼扭頭而去,昂首挺胸地跨出了淩弱水的裏屋,氣得淩弱水怒吼一聲,雙手一推,將案幾上的棋盤棋子全部都掃到了地上。
靜青默默地站立一側,看著腳邊不住打轉的黑子,淡淡地安慰道:“早先弱水姐姐在洗衣房裏,我見顧茵曼就覺得不對頭……”
“閉嘴!誰再敢在我麵前提起那個賤人,我讓她和那個賤人一樣沒有好下場!”淩弱水憤憤地盯向靜青,目光寒烈如閃電。
靜青立馬轉移了話題,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洛雪夢懷孕的事情。”
淩弱水雙手撐在桌上,喘著粗氣,微微抬著眸子看著眼前的八角香爐,道:“我定要讓這個孩子,成為殺死洛雪夢的武器!”
一陣幹雷突然劈開了天穹,天地間似乎都被劈成了兩斷。耀眼的閃電照亮了淩弱水的白紗窗,襯得她那對尖細的眸子猶如夜晚裏的野貓。天色眨眼間變得昏黃,好似混雜了許多的黃沙,陣陣妖風穿堂而過,屋內幔帳飛天,擺設倒地,肆意席卷著一切。
深秋之際居然還有這樣的雷聲,不禁讓靜青後背微微發冷,雙手抱著肩膀瑟瑟發抖。
洛雪夢懷孕之事,一傳十十傳百,連皇宮裏外都知曉了。
近日上門拜訪的人,果然是絡繹不絕。
秦默冰多年無後,如今眾人得知洛雪夢懷有身孕,自是懷揣著各自心思趁機前來。能混個臉熟,遇上幾個達官貴人從此平步青雲,這才是多數人的真實想法。
不少人還派妻妾與王妃賀禮,想著能見洛雪夢一麵,替自家夫君美言幾句的,都被王妃以洛雪夢身子嬌弱為由,而婉言謝絕了。
如今,親王府上下是一片歌舞升平,熱鬧非凡,而洛雪夢的院子裏卻十分安靜,偶爾還能聽見牆外飄來的絲竹管弦之聲,像極了她新婚的那一夜。
“姑娘今日好像精神好了許多。”采薇扶著洛雪夢,繞著院子散著步。
洛雪夢隨手抿了一塊酸梅子,笑道:“胃口倒是變得刁鑽了。”
“姑娘知道就好了。”秦兒手裏托著裝有酸梅子的碟子,故意誇張地歎了一口氣,道,“現在奴婢日日夜夜都在挖空心思,想著姑娘究竟愛吃什麽,能吃什麽,哪裏跟的上姑娘半日一改口味的速度啊!這個小主子長大後,千萬別這麽難伺候啊!”
“姑娘,快瞧瞧!奴婢說什麽來著,這個小丫頭現在跟著姑娘,嘴皮子也變得利索了!”采薇抿嘴笑道。
洛雪夢莞爾一笑,疼愛地看著秦兒,道:“會說話了,總比以前像塊木頭的好!”
“姑娘這是誇奴婢還是貶奴婢啊?”秦兒撅著嘴,滿眼都是笑意。
三人繞著前院走了一遭之後,正欲回後院,秦默冰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後響了起來,隻聽道:“今天精神好多了。”
洛雪夢笑著點了點頭,采薇和秦兒恭敬地欠身行禮。
“我聽著還有戲子唱戲的嗓音,前麵應該還有客人吧?你怎麽來我這裏了?”
“前麵太鬧了,想念你還不行嗎?”秦默冰笑著就牽起了洛雪夢的手,接過了秦兒手中的酸梅子,示意她們退下了。
洛雪夢神色詭異地望著秦默冰,用食指指著秦默冰,道:“你不老實!我看是前麵美女如雲,找你搭訕的人不少,你一時半刻間挑花了眼吧?”
“那是當然!你夫君我,可是西曌國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哪個女人看了不動心?”秦默冰笑著一勾洛雪夢的小巧的下巴,道,“哎,她們說你懷有身孕,不能伺候我,所以她們怕我寂寞,爭著搶著要來呢!我一時之間也不好拒絕,正愁著呢!”
洛雪夢禁不住掩嘴而笑,輕輕推了一把秦默冰,笑道:“好啊好啊!我才不介意呢……”
秦默冰轉過身來,道:“當真?”
“去你的!”洛雪夢嬌嗔著扭過了頭去,道,“快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秦默冰頓了一頓,收斂了笑容,看著手中的酸梅子,猶豫著究竟要不要說。
洛雪夢感覺到了秦默冰的沉默,便轉身看向秦默冰,一手托起了他的頭,道:“軍隊遇上大麻煩了?”
“不是。隻是更棘手。”秦默冰看著洛雪夢,說道,“夏侯桀要在宮中舉辦中秋夜宴,還說想借這個夜宴來恭喜你身懷六甲。”
洛雪夢托著秦默冰臉頰的手不禁一顫,愣愣地收了回來,道:“不去。”
“我想著他定是不懷好意,也不想去。可轉念一想,我們不得不去!”
洛雪夢反而不解了,歪著頭,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此次中秋夜宴,恰逢冉啟國、易連國和宋世國三國國君進京麵聖,夜宴上當然也少不了他們。而你也知道,我的門客遊學在各個國家,說服各國國君助我一臂之力,偏偏正是這三國國君,我的門客一直尋不著機會見上一麵,此次若我再失去機會,隻怕會……所以我想著,若我能親自遊說,那對我們未來的霸業,定是有利無害的。”
秦默冰臨水而立,深重的秋風卷起了他的長衫。
洛雪夢也是低眉不語,她知道此次中秋夜宴對秦默冰而言,可能是政治力量上的一次轉變,但是讓她進宮麵對夏侯桀的諸多調戲明示,她心裏總是不暢快。尤其想到上次在狩獵場裏造成的誤會,她的心裏更是不爽。
她看著秦默冰立在風中的身影,忽然心裏覺得隱隱的疼。
愛一個人,難道不應該為一個人付出所有嗎?
洛雪夢在心裏自言自語著,便笑著握住了秦默冰的手,道:“那我們就去中秋夜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在文武百官,還有三國國君的麵前,我相信夏侯桀是不敢亂來的。畢竟他是一國之君,在皇宮裏的一舉一動,都是代表著西曌國的形象。我想,他會比在外麵收斂。”
秦默冰反握住了洛雪夢的手,道:“你真的願意隨我同去?”
洛雪夢點了點頭,問道:“他的聖旨是怎麽說的?”
“聖旨上也不曾多說,隻說了些恭賀我們的客套話,然後就點明邀你共赴中秋夜宴,當麵賀喜。”秦默冰簡單地說道。
洛雪夢沉思了片刻,複又抬眸笑道:“隻要我們事前做好萬全的安全準備,即便進宮後,也不用擔心夏侯桀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比如,我們可以讓尹嬴扮作丫鬟的樣子,繼續跟在我身邊,保護我和孩子的安全。王爺再把王妃和淩弱水也一同帶進宮,這樣可以稍稍分散眾人對我的注意力。”
“為何要帶上淩弱水?”秦默冰不滿地說道,“你們關係不和,難道你就不怕她會……”
“有王妃在,又在皇宮裏,淩弱水是不敢做什麽的。”洛雪夢說道,“王爺進宮赴宴,沒有不帶王妃的道理。而王妃性子安靜,應該不喜歡出入這種場合,帶上淩弱水,以她的美貌和手段,加上她愛出風頭的性子,她或多或少反而能成為眾人的焦點。”
秦默冰恍然大悟,笑道:“你處事總能替別人考慮周全。”
“也是為你考慮周全不是嗎?”洛雪夢笑著就摟過了秦默冰的腰,撒著嬌,道,“可以賞我一個酸梅子了吧?被你端在手上那麽久,怎麽不見你喂我吃一粒呢?”
秦默冰抬起了眸子,得意地從碟子裏抓了一粒酸梅子,在洛雪夢眼前來回晃來晃去,逗得洛雪夢用嘴去含,可秦默冰手猛的一回,酸梅子反而進了秦默冰的嘴裏。
“嗯!真是酸得恰到好處!”秦默冰嘴裏一咬,佯裝十分好吃的模樣。
洛雪夢不依了,鬆開了秦默冰,嘟著嘴道:“我替你考慮了那麽多,你倒是自私自利,吃了人家的酸梅子!”
“喲,這就生氣了?”秦默冰笑著摟過了洛雪夢的肩膀,轉過她的身子,淡淡的一吻便鎖定在了洛雪夢的唇上。
洛雪夢緊咬著牙關,嘴唇上卻突然感覺到什麽鼓鼓的東西,剛剛一分心,秦默冰便靈巧地用舌尖撬開了洛雪夢的香舌,一粒熱乎乎的酸梅子順勢滑落了洛雪夢的口裏。
洛雪夢心裏一喜,便熱烈地回吻著秦默冰。
二人深情擁吻,秦默冰禁不住誘惑地伸手探進了洛雪夢的衣服裏,洛雪夢卻扭捏著說道:“王爺……肚子裏的小家夥,可會不舒服的!”
“我都幾日沒碰過你了……”秦默冰收回了手,壓抑著胸中的欲火,無奈地摸了摸洛雪夢的肚子,道,“乖兒子,快點出來啊!你爹爹快要等不及了!”
洛雪夢嬌嗔著打開了秦默冰的手,這時便有小廝急乎乎地來報,說是三國國君派來使者前來賀喜,秦默冰便在洛雪夢的唇上一印,就大步流星而去。
洛雪夢摸著自己的肚子,望著秦默冰高大魁梧的背影,突然覺得無比的幸福。
“家。我洛雪夢,終於有屬於自己的家了。”
秋風帶著前院的燥熱之氣,暖暖地撲在洛雪夢甜蜜的笑臉上。
但在洛雪夢轉身回屋的那一刻,忽然看見眼前的水麵上漂浮著一條死魚,她心裏的一個小角落裏,便覺得隱隱有所不安。好似,是一個不祥的征兆。
雖然她信誓旦旦地支持秦默冰進宮赴宴,嘴裏麵也已經將一切進宮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但是一旦想起要深入虎穴,看著夏侯桀的那張臉,還有那顆工於心計,善於籌謀的那顆心,她不禁覺得心裏發顫。
尤其是,看見了眼前這條泛著魚肚白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