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劍舞
洛雪夢還未回話，尹嬴便上前來護在了洛雪夢身前。
夏侯桀帶笑地看了一眼尹嬴，退回了王位上，隻淡淡地說道：“真是忠心的丫鬟！”
話音一畢，營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馬頭琴的樂聲。眾人紛紛抬眸看向營帳外，隻見一名身著白底藍袍草原服飾的女子緩緩柔肩而來。
女子頭戴一頂方方的寶藍色帽子，手中揮舞著雪白色的頭巾，儼然便是草原上藍天白雲的化身。樂曲起步輕柔舒緩，恍若是流淌在草原上的潺潺溪水。她的動作隨之輕盈柔美，手中的頭巾輕輕從眾人麵前舞過，便像是一朵朵潔白柔和的雲墜入了凡間。
隨著音樂的起伏，女子時而甩巾踏步時而繞巾踏步，腳下剛勁有力的踏步聲柔和在音樂的韻律中，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草原兒女的柔與剛。仿佛令人看見了白雲下，駿馬在奔騰，鴻雁在展翅，天大地大間，還久久回蕩著馬頭琴滄桑的琴音。
馬頭琴弦忽然急促撥彈，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女子雙眸一定，舞步向前衝跑，大有騎在馬背上馳騁草原的意味。倏爾，女子一個翻轉跳躍，淩空踢腿、騰空蜷身，手中的頭巾變化多端，仿佛是在馬背上盡情歡舞，一展馬技。
看得周邊的人也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躍躍一試。
連著幾個顫音，琴聲漸漸慢下。令人不禁遐想，在空曠的草原上，天上隻剩下一輪昏黃的夕陽，一位白年老人獨坐在草原的草堆上，手中搖擺著幾經磨損的馬頭琴，看盡眼前的雲卷雲舒、花落水流。
女子的雙臂輕柔波動，宛如那一排排被給予了相思的鴻雁展翅而去。
樂聲終止，女子手捂左胸，頷首行禮。
夏侯桀滿意地拍著雙手，眾人這才回過神身來，跟著鼓起掌來。唯有不愛女色的鄭毅沉默不語，還有秦默冰一臉愁容，和心不在焉的洛雪夢安靜地坐在一旁。
“巴達瑪，不愧是草原上的第一美人！”夏侯桀朝查哈王爺笑道，“查哈王爺，好福氣啊！”
尹嬴在洛雪夢的嘴邊囁嚅道：“這樣一個水靈的美人，陪著那個肥胖油膩的王爺，真是受罪！”
洛雪夢聽罷，望著秦默冰的背影不由得出了神。
連尹嬴都這般誇獎，那麽此時此刻他的心裏，是不是也恨不得抱得美人歸呢？
“陛下。”查哈王爺痛心地說道，“巴達瑪不懂規矩，草原姑娘野慣了，比不得帝都裏的女子。倘或以後她在宮中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望陛下恕罪。”
“查哈王爺這話，應該是對秦王爺說吧？”夏侯桀笑著看向秦默冰，道，“秦王爺才是今日的贏家，查哈王爺的美人兒自然歸秦王爺所有了。朕，也隻能一飽眼福而已。”
秦默冰也不言笑，隻是揮手示意巴達瑪。巴達瑪欠了欠身，便款款而來，坐在了秦默冰的右側。秦默冰攔腰摟過了她，親自端起酒杯賞了她一杯佳釀。
洛雪夢坐在他們身後，看著秦默冰左擁右抱，心裏的火氣再也按耐不住。
自己為了他，冒了多少險？九死一生，他居然，就這樣對待自己！
即便他對她和夏侯桀之間有所誤會，卻也不至於都不聽她的解釋，就這樣當著她的麵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更何況，自己心裏對他是那麽信任。他為什麽就不能再相信自己一回？
自己點點滴滴的所作所為，難道他還不懂嗎？
禽獸！混蛋！
洛雪夢雙手下意識地拽進了衣裳，五指根根分明，手背上青筋凸現，胸口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沉悶不已，雙眼猶如蒼狼一般想把秦默冰吞下肚子去。
“我不舒服，先送我回營帳。”洛雪夢淡淡地說著。
尹嬴正上前扶住了她，查哈王爺卻突然開口說道：“陛下，小王的愛姬都獻舞一曲，不知可否請秦王爺的愛妾也獻舞一回？也讓小王欣賞欣賞，帝都女子的舞姿啊！”
洛雪夢僵硬住了身子，冷冽地回眸，正對上查哈王爺情色暴漲地雙眸，油膩得令人作嘔！
秦默冰側過腦袋，斜睨了洛雪夢一眼，不發一言。
“也是，朕也想看看夢姑娘的舞姿。能有這般驚天的美貌，想必也有驚天的舞姿。”夏侯桀意味深長地看向秦默冰，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巴達瑪側臉看向洛雪夢，上下打量了一番洛雪夢，眼中卻是鄙夷與不屑。
洛雪夢昂頭看向秦默冰，見秦默冰依舊隻沉浸在美人的懷抱中，便氣上心來，賭氣應道：“查哈王爺想看我跳舞，隻希望你到時候別後悔！”
“怎麽會？”查哈王爺笑臉嘻嘻，道，“美人跳舞，便是享受！”
洛雪夢冷笑著走過秦默冰的身旁，秦默冰才低聲說道：“不準跳！”
洛雪夢不屑地俯看了秦默冰一眼，冷冷地回道：“王爺既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為什麽我就不能？”
“說的就是！秦王爺，可不要小氣哦！”查哈王爺瞪著洛雪夢眼睛直打轉，豪爽地喝了一杯酒，酒水灑了他滿衣襟都是，他也隻是隨便抹了抹嘴角，目光一直鎖定在洛雪夢起伏有致的胸脯之上。
夏侯桀隨手喚來了一名小廝，對他耳語了幾句。不久，便見三名朱鹮翠玉的女子翩躚而來。一人抱著相思木琵琶，一人抱著嬈雪凰箏，一人手執太古玉音笛，恍若天仙下凡。
“陛下，還藏有一手啊！”查哈王爺打趣道。
夏侯桀笑著回道：“她們並非宮人，而是宮中樂師，朕可沒有有意隱瞞的意思！”
三名女子微微欠身行禮，便在馬頭琴師一側放置好了手中的樂曲。尹嬴則按照洛雪夢的吩咐，對他們四人低聲耳語一番後，四人心中皆是不解地看向洛雪夢，唯有點頭應下。
“不知秦王爺的愛妾，究竟會跳怎樣的舞呢？”夏侯桀探身看向秦默冰，道，“瞧朕的樂師們好像都是一副愁容呢？”
秦默冰不曾理睬夏侯桀，倏地站起身來，推開了左右兩側的美人，大步走向洛雪夢，一把拽著洛雪夢的手腕低吼道：“趕緊回你的營帳去！”
“怎麽？怕我丟你的臉嗎？”洛雪夢反唇相譏。
秦默冰手中加重了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本王命你，給本王滾回去！”
“給我一個讓我回去的理由？”洛雪夢瞳孔一張，目不轉睛地望著秦默冰的眸子。
因為本王不想要你成為別人的玩偶！
因為本王不想看見別的男人垂涎你的美色！
因為你的舞姿隻能給本王一個人看！
因為，你洛雪夢，是屬於本王的女人！
因為本王，舍不得你……
秦默冰的心裏頓時就湧現了千萬個理由，可話到嘴邊，他竟然什麽也說不出來。
洛雪夢滿心期待地看著秦默冰，可最終心裏一寒，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退後了兩步，頷首欠身說道：“請王爺入席。”
“就是就是！大男人，何必扭扭捏捏！小王都大方的把愛姬讓給你了，小王不就是想看一段舞而已！”查哈王爺催促著。
秦默冰懸在空中的手，僵硬地顫抖了兩下，無聲地墜落。
洛雪夢，本王的心，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懂嗎？
秦默冰心裏萬般思量著，呆立著站在原地看著洛雪夢。
此時，隻聽一陣清亮的笛音緩緩響起。
洛雪夢一襲月白繡花綾裙，外披水碧緞金繡木蘭花薄紗，衣袖及衣襟處繡有雙雙起舞的彩蝶，映襯著白底黃色花卉紋樣繡金緞麵束腰，垂有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高貴中不失典雅，一舉一動，清秀又不失嬌媚。
她輕盈的彎腰俯身，耳上的白玉石墜子調皮地親吻上她的玉頸，頭上的玉蘭點翠步搖隨著她的舞步而發出叮鈴的碰撞聲，在笛聲中平添了幾分輕巧的韻味。
倏爾，笛聲減弱，琵琶並古箏一前一後響起。洛雪夢腳尖輕點地麵，半空躍起，兩道清白如玉的水袖忽然從她袖中翻飛而出。一股夜風忽然吹來，夾雜著零星的幾瓣碎花，圍繞著洛雪夢身邊，恍若仙姬。
一旋一轉，一拋一接。交錯的舞步，早就迷住了眾人。
夏侯桀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緩緩走向了洛雪夢。秦默冰呆立在一側，目光緊緊地跟隨著淩波起舞的洛雪夢，雙眼閃爍的光芒隻為洛雪夢而綻放。查哈王爺原本是為了看他們的笑話，此刻也禁不住地坐直了身子，口水沿著他的嘴角都浸透了他的衣裳。更別說一旁的百官了，看的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即便是不屑於女子的鄭毅大人，也不由得多看了一兩眼。剛才還瞧不起洛雪夢的巴達瑪，此刻則賭氣地將案幾之上用於割肉的刀，狠狠地插在了一塊肥大的羊肉上。
突然，音律陡然上升了幾個調子。箏音漸弱，獨有琵琶音如金石相撞般高昂而出，大有萬馬奔騰的豪邁之氣。
洛雪夢的舞步一改柔美之勢，月白色的身影在水袖相伴之下突然輕盈地一躍而上，手中大甩而出的水袖，恍若是兩條奶白色的長河。突然，隻見水袖死死地纏住了左右兩旁守衛劍鞘裏的劍柄，洛雪夢手中一收，兩柄青光長劍便被握在手中。
琵琶音頓時疾狂如驟雨，奏曲女子的玉手翻飛如風，豔麗的紅甲仿佛劃出了嫣紅的軌跡。
眾人未曾料到洛雪夢會揮劍起舞，頓時心驚動魄，臉色大變。
隻見她左右雙手揮劍如風，劍光璀璨，猶如青蛇吐信；她的舞姿又矯健輕盈，猶如飛龍在天。
隨著琵琶音的高漲，她的劍勢猶如藏有雷霆萬鈞、顛覆乾坤之力。鄭毅看著也不禁讚賞起來，他何曾見過女子心中竟也有這般天地，毫不輸於男兒！
倏爾，琵琶音漸行漸緩，馬頭琴聲卻再度滄桑地響起。帶著草原特有的蒼涼之氣，曲子頓時轉入了低沉迷離之境，好似一陣來自草原的秋風，吹過了極北之地的冰天寒雪。鄭毅忽聽此處，不禁想起了塞北之地，邊關之外，那段令人熱血沸騰的日子。
慢慢地，琵琶音又漸漸亮了起來，洛雪夢疾手翻轉雙劍，大有乘風破勢之氣。好似塞外的敵人就在眼前，她衣袂翩躚，沙場點兵，頓時便是刀劍相向，烽火狼煙，嘶喊聲震裂了天柱，將一幅血淋淋的馬革裹屍疆場之圖，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眾人的腦海裏。
洛雪夢一氣嗬成的舞姿，雖有戰場兩兵相擊之氣，但卻無壓迫窒息之感，反而是令人敬佩震撼的爽快之意。
琵琶音也漸漸落下，馬頭琴聲依舊在嗚嗚咽咽地低述。
洛雪夢手持青光長劍，仰麵俯身下腰，一對透亮的琥珀色眸子寒如冰鐵地盯著查哈王爺。隻見清冷的青光在空中飛躍而出，一道月白色的長袖緊隨其後，此時，樂聲止，查哈王爺一顆豆大的汗水滴在了咽喉前的劍身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啪”響。
洛雪夢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右手的水袖纏住一柄青光長劍的劍柄，在查哈王爺咽喉處倏然頓住。
突然琵琶音再度響起，短暫的一聲驟響，洛雪夢腰力一帶，撤回了水袖，雙手一番旋舞，眨眼一瞬間，左右兩手的水袖將那兩柄青光長劍一甩，正好插回那兩個守衛的劍鞘裏。
水袖潘然而落，琵琶音止，一曲終了，竟無人回過神來。
“好！”片刻過後，鄭毅拍案而起，這才喚醒了眾人的意識，掌聲不斷。
查哈王爺雙膝一軟，就癱倒在地。
“查哈王爺，我說過，你不要後悔的！”洛雪夢冷冷的說道，不帶絲毫笑意。
夏侯桀卻疾步上前，掩飾不住地愛慕之色，道：“賞！”
身後的四位樂師便起身謝恩。
秦默冰這才收回了自己的心，看著洛雪夢，他恨不得衝上去抱住她！吻住她！
他抬了抬腳步，可又不知為何，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無聲無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洛雪夢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秦默冰，最終卻也變得黯淡無光。
“你們這奏的是什麽曲子？”夏侯桀問道，“朕在宮中從未聽過！”
“回陛下，是夢姑娘剛才吩咐改編的曲子……”琵琶女回道。
眾人又是一驚，原以為她舞步驚人，卻不知這般起伏有調、鏗鏘有力，足足繞梁三日也不絕於耳的曲子居然也是出自她之手！
秦默冰看著洛雪夢的神色，也多了幾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