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香痕
洛雪夢斜睨了淩弱水一眼,看著她披頭散發,淺褐色的眸子詫異地瞪著自己,心中也是不悅,倒也點了點頭,道:“我覺得,這件事的確不是她做的。如果因為之前她所做的事情,就把這件事也怪在她的頭上的話。我們就被真凶蒙蔽了,所以我覺得現在,我們應該先查出那個凶手。”
姚詩嫻傾了傾身子,道:“依雪夢所言,凶手又是誰呢?”
洛雪夢將目光落在了秦默冰的身上,問道:“有沒有請法醫……就是仵作驗屍?”
立於秦默冰身後的宿風,欠了欠身,回道:“屬下擅長此道,在趕到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查明,當時死了應該有一盞茶的功夫。致命傷是她頭部遭受過的重擊,而在她身旁不遠處,屬下等人便發現了一塊花圃裏的大石,石頭沾有大量血跡,應該是凶器無誤。”
洛雪夢幽幽地呷了一口茶,片刻才抬頭道:“有沒有問過王府裏和她相熟的人?還有,當時來往那條路上的人,有沒有誰看見,或者是聽見什麽不動靜的地方?”
宿風一震,立馬拱拳相言,道:“是屬下疏忽了。隻因看著淩姑娘在現場上,便直覺認定了是淩姑娘。屬下有錯!屬下這就去調查!”
良久,宿風帶著一幹人等而來。三個丫鬟皆聽見了異常的動靜,四個小廝是和死者關係較為密切的人,案發時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眼下眾人,都跪在秦默冰的麵前,誰也不敢說話。
洛雪夢起身,邁步繞著這幾個關係人走了一圈又一圈。隻聽洛雪夢的裙裳摩擦過地麵的聲音,便嚇得那些丫鬟和小廝都不住的顫抖,唯恐洛雪夢指著他,就大喊出“凶手”二字。
“麻煩宿風統領和我講一講,發現女屍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洛雪夢一邊繞著圈,一邊問道。
宿風應了聲“是”,便說道:“發現屍體的時候,那名女子是趴在地上的,傷口在後腦勺。且衣衫不整,好似與人爭執過。附近有一個略高於平地,用花石砌成的花台。凶器便是在花台裏發現的。”
洛雪夢輕輕地“嗯”了一聲,突然站在了一個小廝的麵前。
小廝嚇得身子都軟了,趕緊抬著頭,急忙揮著手辯駁道:“不是奴才!不是奴才!”
“你著什麽急?我又沒說你什麽。”洛雪夢莞爾一笑道,“我隻是想問你,那女孩身高和身形怎樣?”
小廝回道:“倒、倒是和夢姑娘的差不多。”
洛雪夢不說話,繼續穿插在眾人間來回走著。
姚詩嫻看了看秦默冰,心中不解洛雪夢是何意,但卻也是十分信任洛雪夢的。她隻擔心秦默冰耐不住性子,又會責怪洛雪夢。於是,姚詩嫻正要開口,秦默冰卻抬手示意她不用說了,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洛雪夢,淡淡地說道:“本王相信她。”
此話說得並不大聲,唯有近旁的姚詩嫻、木菀雲和宿風聽得真切。三人也都是無比驚訝,能得到疑心甚重的秦默冰的信任,這個女子究竟有怎樣的能耐?
木菀雲看了看秦默冰,又看了看洛雪夢,心中是苦是甜、是酸是喜,竟也無法分辨了。酸苦的,是自己在秦默冰的心中,或許已算不了什麽了;喜甜的,卻是自己的好妹妹能博得秦默冰的好感,或許他二人還真能走出一段蕩氣回腸的情愛之路來。
而在秦默冰心中,卻還一直回想著洛雪夢說的“想要別人如何待你,首先你就要如何待別人”,他選擇相信了洛雪夢,卻也不知,自己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
洛雪夢第二次停在了剛才回話的那個小廝麵前,小廝撐著地麵的手臂不住地發抖,看著一雙玉手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衣襟,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脫口喊道:“啊!你要做什麽啊!”
洛雪夢嘴角露出了一抹譏笑,一使勁就把渾身癱軟的小廝從地上拽了起來,問道:“我隻是想看看你這脖子上,是什麽玩意?”
小廝瞳孔劇張,驚慌不已地就想用手遮住脖子上的香痕,哪裏知道洛雪夢早就看清了。
“給我站好了!”
洛雪夢的低吼聲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力,小廝頓時愣在了原地,隻得老老實實地垂下手臂站住了。洛雪夢仔細盯著那枚香痕,一步一步靠近。這個小廝高了洛雪夢約半個頭到一個頭之間的距離,洛雪夢比劃著動作,好像要上前擁抱這個小廝一般,又是唬得小廝雙腿直打顫。
秦默冰看著洛雪夢的舉止,身子猛地往前一傾,雙手死死扣住了椅子,指尖深陷其中。木菀雲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低眸片刻,不曾言語。
洛雪夢總歸隻是比劃而已,估摸著自己倘若真的抱上去,紅唇便也剛好可以印在那枚香痕之處。
於是洛雪夢又退後了兩步,指著另外三個小廝吼道:“你們,還不從實招來!”
三個小廝趕忙磕著頭,道:“不知姑娘要奴才們招什麽?但凡是姑娘想知道的,奴才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死去那個丫鬟,在王府裏是不是有個男朋友?就是你們說的,相好的?”
小廝們頻頻點著頭,道:“就是夢姑娘剛剛、剛剛拽起來的那位,他叫做初生!”
洛雪夢笑著看向身上有香痕的小廝,譏笑道:“看來,這草莓就是死者給你種上的哦?我看著還挺新鮮的,應該就是在死前,你們還剛剛做完事吧?衣衫不整,怎麽衣服都沒有穿好,你就追殺出來了?”
眾人皆是聽得不解,什麽草莓還可以種身上?但當大夥順著洛雪夢的手指,看清那枚香痕之後,便也就知道了種草莓之意。
“我、我沒有!我沒有追殺雀兒!”初生嚷道,“當時、當時我們的確是在褚秀閣裏合歡,但是、但是……她!她麗兒,突然跑了進來!雀兒才會羞澀的連衣服都沒有穿好就跑了!她們關係一直不和,我看就是麗兒殺的!”
被喚作的麗兒的丫鬟趕忙站了起來,罵道:“你這個畜牲!若不是被我撞破你和雀兒的事,我還一直被你蒙在骨子裏!夢姑娘,定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與初生本是一對兒,奴婢、奴婢的身心都給了他!誰料,他背地裏勾搭著雀兒,要了雀兒的身子後,還一直瞞著奴婢!被奴婢發現了,他還想殺奴婢滅口呢!奴婢看來,雀兒之死定是拜他所賜!”
“你血口噴人!”
初生說著就衝上去拽著麗兒的秀發,就要掐死她。好在宿風身手快,一柄寶劍未出鞘,就架在了初生的脖子上。宿風劍柄一彈,初生連連後退就要撞到了洛雪夢。宿風暗歎失誤,木菀雲卻也是箭步上前,單手便把初生壓在了地上。
洛雪夢卻搖了搖頭,道:“凶手不是初生。”
“那是誰?”秦默冰站起身來,問道。
洛雪夢莞爾一笑,道:“就宿風所言,我們就可以知道雀兒是被人從後麵暗算而死的。那個人舉著石頭,站在花台上,再狠狠地砸在了雀兒的頭上。”
“既如此,凶手的身形便矮於雀兒。”秦默冰負手而立道,“那麽凶手就隻會是這個麗兒!”
“不!不!奴婢真的沒有做過!王爺明察啊!夢姑娘,真的不是奴婢啊!”麗兒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著頭,竟也把頭磕破了皮,滲出了血來。
洛雪夢話鋒一轉,回道:“也不一定。王爺看看,這群人裏麵,身形矮於我的,難道隻有麗兒一個人嗎?難道,男人裏麵,就不能有比我矮的嗎?”
此話一出,跪在地上的三個小廝裏突然躥出了一個小子,拔腿就往外跑。此人仗著會武功的宿風和木菀雲無法追他而出,秦默冰距離太遠,剩下的也都是不會武功的人,故而三十六計走為上。可他估算失誤,跑了連一步都沒有,洛雪夢就笑嗬嗬地站在了他麵前,此人一愣,洛雪夢一腳就把他踹向了秦默冰。
洛雪夢捧著自己包紮後的手,皺了皺眉道:“連帶著我的手又痛了!要不是木姐姐教我的功夫,我還就讓你跑了呢!”
秦默冰一腳踹在那人的胸口上,怒氣衝天地喊道:“你終於肯現身了!老實交代,本王留你一個全屍!”
那小子哪裏還敢撒謊,趕忙招道:“奴才願和雀兒是青梅竹馬的!奴才為了雀兒才會來到王府,哪裏知道,雀兒竟然為了初生而背棄了我們的誓約!奴才、奴才氣不過就去找雀兒理論,結果看見她衣衫不整,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奴才便知道她又去和初生鬼混了,心裏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奴才就埋伏在雀兒的必經之路上。帶她走過,就……但是、但是奴才沒想到這一下子,竟然要了她的命啊!奴才嚇壞了,隻能、隻能跑了……”
淩弱水此時趕忙就抱著秦默冰的靴子,道:“王爺!王爺,你看,真的不是我做的啊!”
“即便不是你做的,卻也是你的報應!”卓霖月偏偏倒倒的從屋外走來,與洛雪夢並肩而立,道,“但凡是違背了最初的誓言,背棄了最初的自己,總歸是不會有好報的!”
洛雪夢轉頭看著卓霖月,明白卓霖月這番話也是在向自己表明忠心。她心裏唯一覺得欣慰的,便是卓霖月若當真知錯能改,那麽卓霖月的未來之路將會不再一樣了。
“王爺,想要如何處置?”姚詩嫻問道。
秦默冰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便命宿風將凶手待下去杖斃,又懲罰了初生和麗兒,才遣散了這些丫鬟小廝退下。
“你如何就知,凶手是他?”秦默冰質疑道。
洛雪夢卻是無所謂的一笑,說:“我就瞎猜的。我相信凶手現在內心肯定不安穩,所以一試便知了。之前我之所以會不停地在他們麵前走來走去,也是為了刺激他們心裏的恐慌。”
“那,弱水,王爺又該……”
姚詩嫻的話還未說完,淩弱水就已經哭天喊地起來。
秦默冰心中不悅,直說要廢了淩弱水的手足,將其軟禁,嚇得淩弱水血色頓無,在燭火的映照下更像是山野間的遊魂孤鬼。
“不可以!”洛雪夢再次阻攔,道,“不知道王爺聽沒聽過,什麽是‘外儒內法,而劑之以道’?”
“本王不解。”
秦默冰複雜的看著洛雪夢,洛雪夢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依舊說道:“儒家主張倫理道德,法家強調嚴刑峻法,道家則崇尚自然。三者之間不應該孤立而言,我看過王爺的筆記,相信王爺也明白我在說什麽。”
秦默冰低眸沉思,接過洛雪夢的話說道:“戰爭割據,尚武,以法為主;戰後凋敝,尚養,以道為佳;國欲昌隆,尚仁,以儒為宜。可是這般解釋?”
洛雪夢笑著點了點頭,道:“管理一個王府,好像是統治一個國家。如今王府四下和平,不應該以殘刑為主。此時此刻,如果再把淩弱水的手足廢去,下人還以為就是淩弱水踹了阿碧一事,就受此重罰,難免就要嚼耳朵根子。
“要知道人言可畏,這件事流傳到王府外,就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版本了,這對王爺的名聲非常不好!尤其是,當王爺如果想要施展胸中抱負之際,卻沒有百姓的響應,那麽都是枉然!
“淩弱水做過什麽,我不清楚,但總歸沒有明目張膽殺人性命這般要緊吧?”
洛雪夢故意一頓,看向木菀雲,木菀雲隻是謙和的一笑。
洛雪夢複又說道:“如今百姓民不聊生,渴望的是仁君,如果能讓他們知道王爺是個仁愛之人,那麽他們必定會心之所向。如何處置淩弱水,短淺的看來是一件小事,但是長遠思慮來看,卻也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洛雪夢話音剛落地,秦默冰便立刻拍案叫好,驚呆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