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00880 睥睨大唐255
焱飛煌仰望燦爛星空中的幾朵變幻默測的淡雲,歎道:“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世事變幻無常,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風從一望無際的天邊不住拂來,吹得浸濕了火油的柴火閃爍騰躍,不住響起急驟的辟啪聲,每一次都送給虛空一團煙屑火星。
眾人眼看著火中被蕭琲打扮過的蕭戈的遺體化作飛灰。
焱飛煌不理自己的動作有多驚世駭俗,請眾人入手鐲歇息。
素素幾女圍了上來,見蕭琲母女神色慘淡,也不多問,扶她二人休息去了。
一番努力後,救醒別勒古納台,已熟悉這裏形勢的淳於薇帶著二人梳洗去了。
師妃暄玉容雖然平靜,內心確實翻起滔天巨浪,環視著這一片人間仙境許久,又將目光定在焱飛煌身上,接著又忍不住環目四顧。
跋鋒寒苦笑了笑道:“我究竟是做了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焱飛煌知他心意,安慰他道:“蕭戈雖是琲兒親侄,但他的行徑卻是令人發指,人人得而誅之。跋兄勿要愧疚了,他既能在死前大徹大悟,已屬難得,此事就此過去吧,罪魁禍首還是劉昱。”
跋鋒寒感激他的理解,默默點頭。
三人皆不言語,氣氛立時生出微妙的變化,一片奇異的沉默。
跋鋒寒看了一眼深思模樣的焱飛煌以及好奇掃視的師妃暄,哈哈一笑,起身往門外走去。
半晌,焱飛煌才抬起頭,入目是師妃暄靈秀優美的輪廓線條,秀發半掩著的小耳朵晶瑩潔白,更響起健康的發香,一時如履仙境,使得他心神蕩漾,開口道:“妃暄為何來到草原?”
在他知道師妃暄並未出賣宋玉華後,對她印象已是大轉,無形間用上了這樣親昵的稱呼。
剛扭過頭來的師妃暄正好對上焱飛煌深邃無垠的雙眼,聞言更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中卻隱約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悅感,左右玉頰立時被紅暈全占,美豔得不可方物,充盈女性的溫柔嬌美,下意識地垂下螓首,答非所問地輕聲道:“公子是否真是神人降世?”
焱飛煌同樣答非所問:“若你說是為除掉鬼煞而來,我第一個不相信。”
師妃暄抬起頭,香唇逸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沒再開口。
焱飛煌沉聲道:“若我猜得不錯,妃暄該是受師門之命,對付的目標則是我。你說過春節後不再入世,現今又入,必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師妃暄美眸閃爍著誰也看不懂的神秘色彩,灼灼地盯著他。
焱飛煌一個失神,又道:“我剛剛就在想這個問題,事實上你也上當了,頡利果真不簡單。”
師妃暄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
焱飛煌知道自己的推測八九不離十。他的意思是說有人暗中通信,不遠千裏的把師妃暄引到草原來,肯定不懷好意。在中土慈航靜齋乃白道武林景仰的聖地,要對付靜齋派出來的傳人師妃暄,確是談何容易,但在這遠離中原的草原則是另一回事。而且焱飛煌又在此處,一旦師妃暄出事,玄門第一個要懷疑的自然是他這個魔門的蓋世大魔頭。
人心永遠沒有最深,隻有更深。
玄門既知焱飛煌的行動,自然會加以阻撓,隻是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隻是螳螂,捕蟬的同時,也被黃雀緊緊盯死。
師妃暄淡然道:“公子竟不關心自己的生死嗎?”
焱飛煌哈哈大笑,道:“自然關心,可惜沒有能殺死我的人。”
師妃暄眼中閃過質疑的神色,她的“劍心通明”已臻極高境界,清楚地感覺到焱飛煌內氣並不如從前雄渾,隻是不知是否如傳言所說那樣受了重傷,還是和鬼煞一拚後留下後遺症。若現今動手,師妃暄可能會占得上風。不過想到他並無多大惡跡,一時竟下不了手。
腦中天人交戰半晌,師妃暄得出一個讓自己都吃驚的結論:若殺了焱飛煌,她將愧疚一生,再無可能進窺天道。
微抬螓首,正對上焱飛煌足可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師妃暄芳心一陣慌亂,她意識到焱飛煌似乎已把握住她的想法,更將她心內的思想交戰了然於胸。
她心生異樣的感覺,二人通過玄妙精湛的精神交流,竟已成知己。慌亂下語無倫次地道:“請公子放我出去,鬼煞事情既了,妃暄也要告辭。”
焱飛煌微笑了笑道:“人死如燈滅,蕭戈雖作惡多端,但他也是受害者,臨死又有悔悟,希望妃暄勿要對外人提及此事,就讓它過去吧!”
師妃暄心地善良,怎會亂嚼耳根,聞言點頭答應。
她前腳剛走,一陣雄渾的笑聲傳了進來,正是有說有笑的跋鋒寒與別勒古納台兄弟。
別勒古納台個頭比焱飛煌還要高上少許,四肢粗壯而體型均勻完美,長發披肩,年紀不過三十,滿臉須髯,輪廓清晰突出,英偉古樸,渾身散發迫人的霸氣。仿似一株能永遠屹立不倒的大樹,不懼任何風雨的吹襲。
見得焱飛煌後,他眼中閃過感激的神色,施禮後以突厥話道:“別勒古納台謝過焱兄救命之恩。”
他提也不提被蕭戈強行抓走一事,可知是個心胸開闊的漢子。不過焱飛煌心思玲瓏剔透,隱約覺得別勒古納台這人頗具野心,城府深沉,不像他的弟弟不古納台那般率直坦白。
客氣幾句,幾人落座,聽說任俊正在百裏外靜修療養,焱飛煌點頭道:“兩位接下來要回室韋嗎?”
別勒古納台搖頭道:“我們本來也打算出來的,既然發生此事,就順便到龍泉去看一看。”
說到龍泉時,他眼中閃過懾人精芒。
接著又目光灼灼地盯著焱飛煌,道:“不知焱兄對黎陽陷落一事有何看法?”
焱飛煌微微一怔,道:“黎陽陷落了嗎?自從出得山海關,我再沒有收到中原的消息。”
別勒古納台道:“我們也是最近才收到的消息,竇建德揮軍近二十萬,趁著李唐在太原一帶地域劉武周的狂攻,連攻三天三夜,將黎陽取到手中,李唐隻逃走了幾個將領。”
焱飛煌明白過來,這家夥原來已經開始“進攻”麵色不變,歎道:“我有些後悔救了閣下。”
別勒古納台麵色微變,接著憋紅,抱拳道:“小弟服了,請焱兄恕罪,為了自己的族人,我們也不得不這樣,唉!”
不古納台在一邊緩和氣氛道:“請焱兄體諒大哥的苦衷,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焱飛煌毫不介意地道:“兩位有所擔心,我明白,因為自古以來,每到中原統一強大起來時,便是塞外諸族噩夢降臨的時候。不過塞外人不也如此嗎?隻要草原一統,中原的噩夢也就到了。”
跋鋒寒插口道:“這是人性,與種族國家無關。”
焱飛煌暗自歎了口氣,塞外諸族不僅英雄輩出,且支支勁旅,精銳如李閥的唐軍,相比之下亦大為失色。他們等著一群凶猛的惡狼餓獅,正在莊稼外徘徊,等候撲進來擇肥而噬,而莊稼內的人仍在拚個你死我活,內鬥分裂。
天下必須一統,政治改革再難,也要實行下去。
別勒古納台的聲音再次響起,道:“焱兄若能統一中原,會怎樣對待外族?”
焱飛煌對他的直接挑起大拇指,點頭道:“平等對待而已,便是這麽簡單,民族習慣保留,漢人與諸外族人均可享受平等權利。”
言語中已表明自己的誌向。
另外三人一陣沉默。
良久,別勒古納台長笑了笑道:“不瞞焱兄,我們到龍泉有兩個目的,一是要破壞拜紫亭立國,而是殺掉深末桓,此人勾搭頡利,是我們室韋人的叛徒,人人恨之入骨,隻要我兩兄弟斬殺此人,會立時聲威大振,順其自然的統一室韋。原本想那時就向焱兄歸降,年年進貢,想不到焱兄理想這樣遠大,人人平等,好!若焱兄異日真的一統中原,我兩兄弟也一統室韋,那麽定全力支持你!”
識時務者為俊傑。
不論他這話是否是發自內心的,對室韋一族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自前段時間突利和頡利分裂,使東北形勢劇變,除靺鞨外,阿保甲和別勒古納台兄弟都有統一契丹和室韋的心。誰能趁這時機冒起,就可往向外擴張,安內攘外,故而無人願見鄰國轉強。焱飛煌不論出於什麽目的,肯定是來草原搗亂的,這對別勒古納台兄弟不會產生任何壞的影響,且可獲得他這個兩招敗武尊,震懾草原人心神的不世高手支持,若真的一統室韋,擴張後甚至一統草原,部族強大起來後,他們則可為所欲為,哪還用再看焱飛煌的眼色。別勒古納台確實是個目光長遠,可忍辱負重的人。
這便是一個合格政客必須具備的素質。
焱飛煌再笨,也能猜出幾分,聞言微微一笑,話題一轉道:“五彩石使拜紫亭變成眾矢之的,現今龍泉是個什麽樣的形勢?”
不古納台答道:“現今大草原之爭,已演變成東西突厥、鐵勒諸部、靺鞨八支、吐穀渾、契丹大酋們和室韋各族之爭,識時務者均曉得若不想喪家亡族,首要是先團結內部。因此拜紫亭不得不在條件尚未完全成熟下行險一博。事實上拜紫亭實為東北最有遠見和雄材的領袖,他擺出因仰慕中原文化而建設小長安的姿態,實質上卻是針對鄰國的騎戰,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戰。契丹曾三次攻打龍泉,均無功而回,能守然後能攻。何況拜紫亭背後有高麗王鼎力支持,否則鄰國何用聯手來攻他。”
從他猶豫的神色中,焱飛煌大概推知草原其他各族的心態:他們一方麵希望靺鞨強大起來,借以對付突厥狼軍,另一方麵又怕靺鞨過與強大,以至於成為第二個突厥。這種矛盾的心態使他們做起事來根本不會顧及道義。
跋鋒寒沉聲道:“還是想想如何對付頡利才好。”
別勒古納台兄弟點頭稱是。
早知與金狼軍一戰在所難免,焱飛煌微微一笑,道:“我自有主張,大家先休息吧,我們明日上路,順便接小俊一起。”
天色已晚,眾人睡下後,焱飛煌來到蕭琲的房間。
其他幾女都已睡去,隻有一襲素白長裙的楊妟依舊坐在床頭讀書,一邊守著她。
這個前段日子才找回失散女兒的可憐女子今日喪失至親,沒能保住兄長的血脈,心情起伏過大,早已昏沉沉睡去。
焱飛煌對楊妟極為尊重,見麵必施禮。楊妟淡淡回禮後,焱飛煌坐在床的另一頭,細審蕭琲憔悴的玉容,她在熟睡中似乎還受噩夢困擾,修-長秀眉微微蹙起,看得焱飛煌心中一陣愛憐,溫柔地為她梳理略顯淩亂的秀發。
楊妟捧著書,輕誦道:“風住塵香花已衰,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間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焱飛煌抬起頭,正與她柔和的目光相對,長歎口氣,道:“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公主是否恨跋兄殺了你的表兄?”
楊妟搖了搖頭,輕聲道:“其實我從未見過他,隻聽娘講過他的才華,他做了那麽多錯事,世間不容。”
一段日子下來,她已改口,不再稱呼蕭琲“母後”焱飛煌肅容道:“公主深明大義,遠勝許多世間男子。”
楊妟粉麵微紅,搖頭謙虛,不敢再正視焱飛煌的目光。
二人沒再言語。
屋內隻餘蕭琲綿長的呼吸聲。
楊妟偷偷望過去,但見焱飛煌仿佛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深情地注視著蕭琲,仿佛天地間再沒事物能令這名動天下的男子動心。
經過一段日子相處,她最初不理解蕭琲,甚至有些討厭焱飛煌的心態盡去,對焱飛煌的尊重產生極大的好感,連她自己都不知從何時起,她已有些喜歡上了此人,甚至有些嫉妒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