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0864 睥睨大唐239

  華燈初上,城中心的一座大型酒樓正廳裏人聲鼎沸,喝酒聊天者聲音響亮,與中土酒樓風氣迥異,突顯外族的豪放之風。


  驀地,喧鬧的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目光齊齊望向門口。


  吸引他們的並非門口走如那身材不太結實,卻發散著淩厲之極氣勢的英偉男子,也不是他身邊兩個嬌滴滴的柔弱美人,而是站在那男子肩頭,以一雙森寒鷹目冷視周圍的巨鷹。塞外人對鷹、狼等動物極為崇拜,這酒樓裏亦有不少塞外人,但他們一生從未見過這樣大的神鷹,那黑鷹光體重至少都有四、五十斤,一對翅膀若是展開,恐怕也得有一丈左右。


  這三人正是經過十多天長途跋涉,來到漁陽的焱飛煌、蕭琲和單琬晶,這段日子以來,蕭琲在焱飛煌練氣之餘,教了他不少突厥話,其他三女連帶著學了一點。焱飛煌此時功力已恢複近兩成,他做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便是不想被人發現認出他,特別是神出鬼沒的鬼煞一旦得知他來到北疆,恐怕就會藏起來。其他兩女則是相反,完全封閉毛孔,做出一副嬌弱無力,絲毫不懂武功的模樣,更加教人難以聯想到是他焱飛煌來到此地,因為他與他家中嬌妻的氣質和特征幾乎已被天下人知曉,修為天人,淡雅若仙,虛無縹緲。


  小二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可怕的黑王和眼神都可殺死人的焱飛煌,硬著頭皮將三人請入臨窗的座位上。隨便點了幾道菜,三人開始享用,黑王多日來與焱飛煌已建立起友情,對他完全信任,乖巧地站在一方長椅上享用美味,人鷹親密令眾人大為欽羨,頻頻惹來注目,心中羨慕這家夥好運氣,竟可馴服如此有靈性的鷹兒。


  焱飛煌眼光掃過不停打量他們一桌的人,在其鋒銳似刀的眼神麵前,那些人全敗下陣來,立即將注意力放回自己酒桌上,再不敢望過來一眼,邊飲邊聊,大廳內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兄台與兩位夫人生得好麵相,貧道騾道人,不知可有幸與兄台同桌一談?”


  一把陰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焱飛煌三人望了過去。


  走過來的是一個道士打扮,端著茶杯的中年人,此人生得容貌古怪醜陋,五短身材,一雙細長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黑王,顯是對這神鷹懷有濃重的興趣。


  焱飛煌來此魚龍混雜的場合,目的便是為了打探消息,因為除了大夏勢力範圍後,再無焱飛煌可獲得消息的據點。於是將黑王抱過來,放在自己的長凳上,起身作了個“請”的手勢,道:“在下蘭陵蕭貝,道長請坐。”


  蕭貝與蕭琲同音,蕭琲聽後不禁橫了他一眼。


  騾道人道了聲謝,坐了下來,眼睛依舊不離黑王,眼中閃過熾烈的神色,舉起茶杯道:“貧道不會引酒,就以茶代酒,敬蕭兄與兩位夫人一杯。”


  一杯過後,騾道人方將眼神從黑王身上移開,歎道:“蕭兄勿怪,貧道對動物有著極深的感情,你們看那匹騾,便是貧道的命根子。體型這樣巨大的神鷹尚是頭一次見,難免失神,教三位見笑了。”


  三人順著他的手指望向窗外,但見柱邊栓著一匹神駿非常的馬騾,毛色理得潤澤潔美,當知騾道人所言非虛。


  焱飛煌微笑搖頭,騾道人又道:“看三位裝束,該是久居夏國之人,若哪裏有貧道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


  行走江湖的人,重要的是注意說話分寸,尤其不可胡亂打聽別人的行蹤及目的,騾道人說話方式巧妙,省掉一句不該問的,又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教焱飛煌三人也挑不出毛病來。


  焱飛煌也不客氣,壓低聲音道:“在下的族兄蕭世用在關內外做玉石生意,年許前有批貨被人搶了,我與內子多年隱居,本已不問世事,但兄長被債主迫得自殺,我忍不下這口氣,決定出山查個究竟,以還兄長在天之靈一個公道。”


  騾道人一呆道:“蕭兄與兩位夫人年紀看來不過二十上下,怎會隱居多年?”


  焱飛煌故做神秘道:“不瞞道長,在下今年已過五十,兩位內子隻比我小幾歲而已。我夫婦三人當年得傳自孫思邈道長的仙術,常年修習,日久見功。不過孫道長不認在下為徒,因此希望道長為在下保密此事。”


  騾道人眼中泛起崇敬的神色,喃喃道:“難怪難怪,竟是孫道長的高足。”


  焱飛煌暗籲了一口氣,總算把來曆編得還算周全,他所說的玉石商人是從翟嬌處聽來的,那玉石商人悲憤自殺後,此案早成懸案。更高明處在於急中生智抬出孫思邈,要知道孫思邈在曆史上的記載可是年過五十而保少年容貌氣色、身形步態,且行蹤一向隱秘,騾道人也是修道之人,當即不敢再有懷疑。


  清咳一聲,騾道人道:“大家同是修道之人,蕭兄如此相信貧道,貧道感激。貧道在這一帶還算混得開,最近北疆發生的事情,不知蕭兄路上打聽到多少?”


  焱飛煌裝傻道:“隻是在漁陽外聽人隱約說起什麽鬼煞,其他的就不知曉了。”


  騾道人道:“鬼煞確實是個令人恐懼的人物,但他不會與令兄的買賣有關。最近北疆怪事連連,五日前的‘安樂慘案’和三日前發生的‘百花慘案’都教人頭疼。”


  見三人不解的神情,騾道人更加確信三人是常年隱居山中的野人,低聲解釋道:“安樂縣位於漁陽之北,城內最大的幫會是安樂幫,幫主陸平德高望重,交遊廣闊,得人尊敬,因追查一起凶劫案開罪狼穀的人,竟給狼穀群盜之首率高手潛入城內,一夜間盡殺陸平一家上下百多人,稚子孕婦亦不放過,還把陸家一把火夷為灰燼,火勢波及鄰舍,毀屋數十,無辜遭殃者以百計。後來有目擊者說行凶者僅一人,這教人聯想到傳聞武功可比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焱飛煌的鬼煞,此事惹起北疆武林的公憤,一向各自為政的幫會首次聯結起來,準備在飲馬驛召開北疆武林大會,務要還死者們一個公道。”


  接著又歎道:“貧道最討厭這些虛偽的武林人士,他們憑甚麽為我棋友討回公道,唉!什麽幫不好叫,卻叫作安樂幫,人隻有死了才得安樂,想不到一話成讖。陸老弟,貧道敬你一杯。”


  他後半句是自言自語,且有些瘋瘋癲癲,正是真情流露。幾人始知騾道人是被害的安樂幫主陸平的摯友深交。


  被人冠以第一高手之名,焱飛煌毫無感覺,心忖“首次”個屁,鬼煞行凶這麽久,北疆武林又不見有多大動靜,現今發現鬼煞並非隻盜孕婦胎盤,就開始人人自危了。


  單琬晶道:“那‘百花慘案’又是什麽?”


  騾道人好奇道:“夫人聽過‘狼穀’嗎?”


  單琬晶這才發覺自己不自覺下露出馬腳,淡然道:“沒聽說過,不過是對後一件案子很感興趣罷了。”


  騾道人點頭道:“這裏有個被稱為箭大師的著名弓箭匠,專為付得出高價的人製弓造箭,此君更是燕王的禦用匠人,聽說他一生曾製成七把他很滿意的神弓,現今手上僅餘‘刺日’和‘射月’兩弓,作私人珍藏,有人出價千兩黃金他仍不肯割愛。箭大師脾氣古怪,誰的帳都不賣,包括燕王在內,他迷上青-樓‘百花苑’的媚娘,不到那裏去絕對睡不著覺,就在三天前的夜裏,有人蒙麵殺入百花苑,目標便是箭大師的房間,第二天,人們隻發現許多死屍,箭大師則不知去向。最離奇的事是有人說此事是狼盜幹的,也有人說是鬼煞幹的,還有人說是韋沙幫的幫主深末桓幹的,總之說法有很多,燕王視此案為奇恥大辱,雖重金懸賞,仍未能將凶手緝拿歸案。”


  焱飛煌大腦一片混亂,這些突如其來的案子疑點重重,光靠推理是沒有多大效果的,騾道人繼續道:“貧道認為害了令兄的人不過幾人,其一是‘餓狼’崔望,此人出生在一條叫‘狼穀’的小村落,他率領的狼盜行蹤詭秘,來去如風,專搶劫來往邊關的商旅,反抗者必殺無赦,行事時以黑頭罩蒙麵,事後散避各處,極為神秘;其二是韋沙幫的幫主深末桓,他與妻子木鈴並稱‘夫婦惡盜’,此人在塞外臭名遠播,率領群盜來去如風,無人能奈何他們,據聞他們還得頡利暗中支持,肆虐遼北,殺人無數;其二是契丹的馬賊頭呼延金;其三則是來白高麗的韓朝安;最後嘛…”


  他機警地望了周圍幾眼,湊過來道:“最後這人便是北霸幫的大龍頭杜興,此人與呼延金關係密切,又有突厥和契丹血統,敵視我漢族人士。嘿!蕭兄修為這樣不簡單,當可為我漢人大爭一口氣!”


  蕭琲性子沉穩,聽出他隻是想提點焱飛煌,後麵提到的幾方惡人都有可能與安樂慘案有關,目的隻是欲借焱飛煌之手,為陸平報仇,這兩件事,焱飛煌自然也不會不理,於是順著他的心意道:“原來此地竟還發生過這麽多離奇的事,多謝道長的指示,請問道長可聽過北馬幫許開山當家?家伯曾留書說此人非同尋常。”


  騾道人把握到她“非同尋常”的意思,眼中殺機一閃即逝,道:“聽說他半年多前到極北之地找尋寶馬,春節後才回到北疆,因被極北嚴寒天氣凍傷內髒,回來後就開始閉關調養。”


  焱飛煌道:“道長似是有話藏在心裏,蕭某以蘭陵祖先的名譽發誓,絕不會袖手不理此等滅絕人寰的慘事,請道長有話明說。”


  騾道人道了個歉,低聲道:“杜興是個雙臉人。暗裏做盡壞事,控製著一個包賭營娼、走私漏稅的罪惡王國,通過暴力、恐嚇、賄賂、誅除異己種種手段,逆我者生,順我者亡,直至所有人都屈服於他yin威之下,敢怒不敢言。另一方麵卻擺出主持公義的武林大豪款兒,處處排難交鎰,為被搶掠欺負者討回公道,甚至設置義堂免費供貧民飲食,許開山正是他的走狗,為他幹傷天害理的事的走狗,好無損他的聲望。說什麽到極北之地尋寶馬,我看是遇到了仇家追殺還差不多。而且經過這幾天推敲,我發覺此人很有可能便是狼盜。我一直認為陸老弟是被狼盜害的,因為他近月來全力追查狼盜的蹤跡。在遇難前,他曾到過山海關去,隻是據陪他一道去的安了幫二當家舒丁泰說,並沒有著生什麽特別的事,他們本要去見一批曾被崔望劫掠的胡商,卻撲個空,胡商早出關去。不過陸老弟曾私底下告訴我舒丁泰和杜興過從甚密,屢勸不聽。今日思路突然變清晰,察覺到了舒丁泰、杜興、許開山之間一定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


  焱飛煌心忖東北受自己的影響較小,狼盜與大明尊教關係不淺,崔望正是“龍王”拜紫亭座下大將軍宮奇扮的,聽命於許開山,騾道人的推測雖不中亦相差不遠矣。想到這裏,他雙目電芒更盛,閃爍著強大的自信,道:“道長若是方便,請為在下散布我到來此地一事,想來那些自大的地頭蛇定會前來惹我。”


  騾道人一呆道:“這個沒問題,蕭兄藝高人膽大,為民除害俠義之心令人佩服,貧道再敬你一杯。”


  三人出城,繼續行程,披星戴月。


  從騾道人的話裏,他得到一條最有用的消息,那便是許開山已經回到北疆,雖說到極北之地尋寶馬一說不大可信,騾道人的說法同樣不可信。他目下首要任務的是先到山海關找到素素,爭取先除掉鬼煞,然後再繼續北上。自然,若能順路查清兩件慘案,又或幹掉許開山,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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