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0863 睥睨大唐238
蕭琲同意道:“小仲可以說將兵法中的‘伐謀’與‘詭道’發揮到了極至,若不出意料,黎陽恐怕不到一個月內就要換姓。”
焱飛煌道:“就算可攻破黎陽,竇建德損失也絕不會小。”
單琬晶道:“不過障礙一去,際此李唐與我們都在緊張備戰的微妙時刻,竇建德亦可取得休養生息的時機,誰都知道大戰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爆發。”
焱飛煌望上昏暗的天空,黑王在百丈以外的高空盤旋飛舞,正好驗證了他對伏兵的預測,於是笑了笑道:“這些事輪不到我們管,吃飽練功,然後趕路,才是我們需要做的。”
三日後,焱飛煌趕到樂壽。
樂壽位於沱水和漳水兩河之間,乃北疆著名山城,控製著廣大地區與兩河及永濟渠上遊的交通,地理位置頗為重要,緊扼通往漁陽和山海關的陸路官道。城牆四周連環,堅固雄偉,以磚石嚴實包砌,再以箭樓甕城加強防衛的能力,又把溪水引進,內則為河道,外則成護河,附近山巒起伏,其氣勢確非一般築在平原上的城廓可比。雖隻有洛陽、長安那種大都會一半的規模,卻白有其恢宏壯大的氣勢,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亂山環繞,山川夾流,崎嘔險阻,實乃邊防用武之地。
城中更是廛裏繁盛,房舍鱗次櫛比,樓合相望。現今已是正月末,天氣開始解寒,雪溶後城裏城外樹木蔥籠,一片大地春回的美景。
隨著夏國的聲勢日強,樂壽商業發達,成為北疆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竇建德又於兩河一渠建造子城和堡壘,以道路與樂壽相連,自成一個貫通河渠的交通體係,益增其戰略和經濟上的重要性。城內最主要的是貫通四道城門的南北大街和東西大街,核心處便是夏宮所在的內城,其他較次街道依這十字軸心井然分布。
為免遭人當猴子一樣圍觀,焱飛煌隻帶蕭琲,又換下常年不換的單薄衣衫,穿起細心的宋玉華早就縫製好的羊皮襖,以內功收懾淩厲的眼神,混在一群入城的商賈隊伍中,繳稅入城。
這裏是傅君婥設立在東北的一處消息據點所在地,焱飛煌進城隻為取得最新消息。
在一處不起眼的米行裏,焱飛煌對夥計打出暗號,立即被夥計請到後堂。
不片刻,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雙眼乍看去平平無奇,實際上卻是精華內斂,藏而不收,腳步輕靈,移動時幾乎不發出聲音,可見非是等閑之輩,好奇地看了焱飛煌二人幾眼,他施禮道:“敢問兩位與君婥小姐是何關係?”
焱飛煌二人暗暗點頭,這人沒有盲目信從,正體現出傅君婥選人時的謹慎,於是道:“在下焱飛煌,君婥正是內子。”
那老板一震,失聲道:“什麽!”
話雖如此,眼中卻是精芒一閃,不動聲息的一掌猛拍向焱飛煌胸口,從來勢上,焱飛煌已知其修為的不凡。
眼看著焱飛煌不閃不避,他大笑了笑道:“無知小賊,竟敢冒充焱公子,老子豈能饒你!”
“砰!”
焱飛煌以胸口硬接了他這一掌。老板發出的強烈起勁,在他胸口形成一股渦漩,向四處激蕩,附近家俱桌椅,風掃落葉般翻騰破裂,滾往四方,最後隻剩焱飛煌夫婦二人及座下椅子。
那老板臉現訝色,收掌而立。
焱飛煌知道自己因為內功盡去,這些天來也隻恢複了一成左右,以這老板的身手絕不會相信自己的身份,而且他與蕭琲雙目神采已經斂去,雖仍是精精靈靈,已沒有一向懾人的精芒,更加促使老板懷疑自己冒充。好在他有這具非凡的身體,可擋住天下任何攻擊。
手腕一翻,透明的邪劍來到手上,焱飛煌微笑了笑道:“這把劍是不是可以證明在下的身份。”
那老板又是一震,跪倒道:“狄清和見過公子與夫人,冒犯死罪,請任意責罰。”
焱飛煌不習慣受人跪拜,上前扶起他道:“狄老板為人謹慎,何罪之有,快快請起,我們此次前來是要向你詢問北方的最新消息。”
狄清和受寵若驚,起身道:“公子折煞小人了。”
接著清咳一聲,道:“洛陽處有最新消息說,正月廿四晚,祝夫人與嶽霸刀決戰於洛陽西北三十裏處的北魏長陵,由於沈城主封鎖現場,因此沒人見證到那場比鬥的經過,結果是兩敗俱傷。”
邊說邊望向焱飛煌,似想從他那裏探聽到此事的真正結果。
焱飛煌見此人極為精明,大笑了笑道:“我是決戰前出來的,不過可以告訴狄老板,戰果絕非如此。好了,說說其他事情吧。”
外人眼中,這次決戰自然是最重大的事,狄清和最先提起,想不到拍錯了地方,麵色尷尬道:“李唐方麵,李淵派李世民的主力大軍進入弘農,又以李元吉出守太原,再命為李綱為晉州道行軍總管,率軍援助李元吉。劉武周方麵,宋金剛以二萬精騎突襲愉次,擊潰了唐將薑寶誼和李仲文的部隊。”
現今雙方都處在備戰期,即使有衝突,也不會鬧大,但李唐顯然由於戰線靠北而吃了暗虧,寥寥幾語,焱飛煌二人已推測出今趟宋金剛南侵太原,後麵恐怕有頡利全力支持,又或者不但供應戰馬裝備,還以突厥精銳喬裝宋金剛的手下,那絕非唐軍所能應付。焱飛煌心忖難怪李淵對突厥如此忌憚,不敢公然開罪頡利。如若扯破臉皮,頡利毫無顧忌的聯手與宋金剛揮軍南下,誰架得住他們?還幸現今仍未致如此明目張膽。不過這一想法使他蕩平塞外的決心更加堅定。
與蕭琲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焱飛煌點頭道:“那麽劉武周的下一個目標非平遙則為介州。一但平遙和介州陷落,宋金剛將可直接圍攻太原本城,太原不但是李淵的老巢,更是唐室的後援糧倉,不容有失,這下有得他們忙的了。”
頓了一頓,他喃喃自語道:“不對,李淵該早覺察危險。一但太原失守,宋金剛部可沿汾水南下,循李淵當年入關舊路,渡黃河直指長安,否則何有派兵往援之舉?我猜李世民是故意讓李元吉吃敗仗,以誘宋金剛深入,他在弘農的軍隊隻是掩人耳目,真正的主力恐怕已埋伏好準備伏擊宋金剛。”
狄清和道:“公子高明!”
焱飛煌抓頭道:“嘿,我雖讀過兵書,但隻會紙上談兵,狄老板過獎了。”
隻有蕭琲心知他是不敢看低沙場的無敵統帥李世民才會這樣肯動腦子思索事情。
狄清和又道:“現今北方幾大勢力,諸如占據漁陽的燕王高開道,幽州的黑道大豪羅藝,趁著突厥的突利和頡利互相攻占,爭持不下,他們也再不需看突厥人的臉色行事,照我們得來消息,他們正思量今後的去向行止,公子名震天下,此行順路探望他們,說不定可與他結成盟約,此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焱飛煌搖頭道:“狄老板太抬舉我了,一天李唐與劉武周、宋金剛之戰未有結果,高開道和羅藝等人該不會輕率做出決定。假若勝的一方是李唐,他們或會向李唐投誠;若勝的是劉武周,他們則隻好再乖乖的作突厥人的走狗,洛陽除了聲勢可以與李唐相比外,軍備戰力上差距還有一些,高開道等人絕不會向沒有絕對兵力的人投降的。”
狄清和歎道:“公子看事準而透徹,小人怎都想不到這麽深入。”
焱飛煌的話並非無的放失,要知道現今長江以北,黃河以南雖然都被沈落雁和寇仲控製,但雙方加在一起的兵力也隻有十六萬左右,精兵連十萬都不到。但李唐依舊不敢動,就因為顧忌嶺南宋閥,李唐得了巴蜀固然是美事,但天下沒有絕對的事情,有得必有失,失的便是戰線被從太原拉過潼關,一直到達長江入蜀口,這麽長的戰線上,誰都沒法集中兵力,李唐亦怕宋閥突然對巴蜀發動襲擊,嶺南以俚僚為主,民風純樸,刻苦擅戰,雖隻十多萬之眾,卻是訓練精良,在宋閥的財勢支持與一向主戰的宋智指揮下,戰鬥力絕對不容小覷,因此才會不立即出關擴張,而是閉關擴充實力,以圖穩步的勝利。
再去見過長相可怕,脾氣比黑王還要暴躁的翟嬌,留下千兩黃金供其應付手頭之急,婉拒她欲贈兩人的突厥寶馬,保證可追回失物後,在翟嬌滿意的笑臉中,二人離開樂壽,繼續朝東北的山海關方向行去。
蕭琲道:“恐怕不久以後,曆史就要重演。”
以她一個當代人的身份,說出這種話後,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焱飛煌知道她說的是曆史上極有名的“柏壁之戰”邊奔邊道:“鞭長莫及,就算重演,我們也毫無辦法。”
雖然已是老夫老妻,蕭琲依舊被焱飛煌看得俏臉微紅,橫了他一眼後,方道:“這麽重要的事,就算夫君忘記,我們姐妹怎會忘記。”
接著小嘴中吐出一大段焱飛煌都聽不懂的語言,微笑地望著他。
焱飛煌心中一陣汗顏,剛剛他才想起忘記帶懂突厥語的人,豈知蕭琲等女早已暗中做好準備,於是一把攬住她,欣喜道:“琲兒並非突厥人,為何會說突厥語?”
蕭琲鳳目一挑,得意地看著焱飛煌,道:“當年和親東突厥啟民可汗的安義公主死後,為保持與突厥的關係,文帝以宗室女義成公主嫁於啟民可汗。我與她情同母女,時常有書信往來,但突厥方麵看得嚴,她隻有以突厥語寫來,我再找人帶讀,十多年下來,已會了許多突厥語。”
說到這裏,她神情轉暗,歎道:“隋滅後,我們再無書信往來。”
義成公主的事跡,焱飛煌自然聽過,此女在突厥生活近三十年,先後為啟民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之後妃,後被唐將李靖所殺。
蕭琲突然道:“噢!我突然又有一個想法,那便是頡利很有可能本來準備親率大軍,偕劉武周、宋金剛聯袂入侵太原。但因突利在我們幫助下返國,向頡利發動戰爭才使頡利無法分身,隻好用現今這種送人送馬的方式增強宋金剛軍力,這樣我們豈非幫了李唐一個天大的忙。”
焱飛煌沉吟道:“話雖如此,我卻認為該是幫了中原所有人一個忙。突厥人做慣馬賊,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當作家常便飯,若讓他們長驅直搗中原,會造成極嚴重的破壞。至少以我們現今的實力,絕對無法與之抗衡。”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堅決地道:“若真有這麽一天,我寧願背負永遠的噩夢折磨,也要以一人之力屠盡侵略者。”
蕭琲默然,焱飛煌的話並非子虛烏有,因為在國與國的仇恨裏,個人交情並沒有容身之地。突利就算感激焱飛煌,當焱飛煌是個知己,卻依舊無法改變二人所在的民族以及對立立場,因此他大有可能隨時與頡利停戰,共同南下入侵中原。
拉住焱飛煌的手,蕭琲柔聲道:“他們缺的是一個契機,若畢玄沒有受挫,或許可調和二人的矛盾,但畢玄狼牙已斷,夫君也不必擔憂。”
焱飛煌想起那晚宇文傷與李淵的對話,神色凝重地道:“畢玄會否恢複鬥誌,依舊是個謎,我們先將東北的事解決後,再想其他吧!”
漁陽、安樂、北平、遼西和涿郡,並稱東北邊陲五大城,因高開道以漁陽為京,故漁陽隱成五城之首,成為該區軍事經濟貿易的中心。
漁陽城廓隻有洛陽、長安那類大都會一半的規模,商賈集中在貫通南北城門的大街上,跨街有十座牌坊和樓閣,房舍大多為瓦項平房,長街古城,雕樓重重,充盈著邊塞大城的氣氛。由於漁陽乃山海關南最大的驛站和貿易中心,故城內有不少來自南方和塞外的商旅,四方雜處,繁盛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