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a00383 孤城飛仙,紅塵劍煌2
夕陽西墜,暮色更濃。
這是百花盛開的時候,忽地,也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花雨。
然而這美麗的景色,他們兩人並沒有欣賞,兩人的眼中隻瞧得見對方的劍,天地間也仿佛隻剩下了兩把劍。
兩把決然不同,但又極為相似的劍。
不同的是,葉孤城的劍如同在天外,人也在天外,纖塵不染。
反觀焱飛煌的劍,卻還在人世苦苦掙紮,雖然焱飛煌的劍尖的變化如流水一般自然,可是流水本身就要受到引力的束縛,才能靈動起來,不受桎梏。
葉孤城的劍如同天上的白雲,不知從何處來,更不知從何處去,變化無端,好似就跟任何事物沒有關聯。
相較之下,焱飛煌的劍還帶有一種從紅塵求解脫的味道,身在紅塵,又怎能從紅塵解脫。
相似的是,兩把劍本來隻是劍,殺人的劍。
可是這兩把鋒銳無比的劍,在焱飛煌和葉孤城手上,已經把殺人這件事,升華到了藝術的境界,甚至是道。
宮九的武功,或許比他們兩人更詭異而不可測度,劍法也絕不在兩人之下,可是宮九還停留在武的層次,還有匠氣。
然而,不論是葉孤城還是焱飛煌,已經將殺人的劍術升華到了道的層次,殺之道。
直到此時此刻,焱飛煌似乎已然拋卻過去種種所學。
任何技藝都不能讓他縈懷。
直到這一刻焱飛煌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感悟,事實上境界沒有高下之分,隻是人才有高下之分。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道,他的道便是在這無盡的世界輪回中求得解脫,在這紅塵中求得解脫。
若非葉孤城給予他的強大壓力,焱飛煌也不能由此升華自己。
轉瞬之間,兩人已經靠近了,焱飛煌刹那間刺出了七劍,簡簡單單、輕描淡寫的七劍,這七劍一如流水般自然,毫無刻意的痕跡,渾然天成,羚羊掛角。
葉孤城也出了七劍,這精微高妙的劍術,還不值得他用出天外飛仙,盡管這七劍已經到了極為高深的地步。
然而,葉孤城並沒有大意,因為這七劍過後,這並不是終結。
雖然焱飛煌七劍刺出後,所有的變化仿佛都已經窮盡,似乎他的劍法已經到了盡頭。
然而葉孤城知道並非如此,焱飛煌也知道不是。
霎時間,本來沒有變化的劍法,突然有了變化,這一縷變化就像黑夜過後的第一道陽光,撕開了無盡的黑夜。
這一劍的劍勢很慢,很慢很慢,可是葉孤城的神色卻很凝重,
這或許是他這一生最為凝重的時候。
流水雖然靈活萬變,可是還要受到大地引力的束縛,然而焱飛煌這一劍,沒有任何法理,這一劍也沒有任何由頭。
這一劍本體便是空,便是無,劍招從有到無,焱飛煌又回到了無招的境界,這仿佛是一個無盡輪回。
沒有任何話語,能夠描繪出這一劍的繁雜變化,若不是親眼瞧見,也絕對難以想象這一劍的變化。
即便是葉孤城也不敢小看這一劍,他的身子突然淩空而起,他的人,他的劍仿佛化作了一道匹練,這一刻葉孤城終於用出了天外飛仙。
在這如閃電驚雷般的一劍麵前,焱飛煌刺出的第八劍仿佛變得十分可笑,銀河九天的第八劍,本來已經是這世上難以想象的劍法,然而在這天外飛仙麵前似乎不堪一擊。
蒼茫天地,夕陽如醉,葉孤城從沒有像此時此刻那麽寂寞,寂寞的連一個對手也沒有。
此時此刻,焱飛煌在何處,難道焱飛煌已經死了,葉孤城的劍上沒有血,地上也沒有焱飛煌的屍體,但是焱飛煌去了何處。
南王世子來到了這裏,同樣的白衣如雪,他無疑是掐好時間來到這裏,他也知道葉孤城一定能殺死那個人。
葉孤城要殺一個人,就不會有第二種結果,這不是真理,可你也不能說這句話是錯的。
南王世子遠遠看見了葉孤城,長身直立,白衣如雪,飄然若雲,隻是他突然覺得葉孤城變得比以前更加寂寞。
這一刻的葉孤城寂寞的讓他有點心酸,寂寞的讓他難受。
這世上有了這個人,有了這把劍,有了天外飛仙,葉孤城就注定會寂寞。一旦做了葉孤城,一輩子都是葉孤城,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是宿命。
同樣南王世子卻沒有看見焱飛煌的屍體,難道說焱飛煌沒有死,或者葉孤城已經把他埋了。
南王世子悄然問道:“師傅,人呢?”
葉孤城沒有回答,隻是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劍,這把劍是南王世子的佩劍。
南王世子雖然不是絕世劍客,可是他的武功足以列於江湖前五十,然而在此刻的葉孤城麵前他居然連自己的劍都留不住。
葉孤城沒有拔劍出鞘,他隻是演練出了一套劍法,一套在南王世子眼中足以稱為絕世的劍法。
南王世子也會天外飛仙,可是天外飛仙在他手上,並不足以如葉孤城那樣無敵於天下。
同樣,這套劍法也不足以和葉孤城爭鋒,可是這套劍法,他覺得自己能學。
這一套劍法一共有七劍,七招劍法如同行雲流水一樣,毫無滯礙,到了第七劍的時候,變化已然窮盡,可是這也掩蓋不了這一套劍法的精微奧妙,同時南王世子也知道這套劍法絕不是葉孤城的劍法,這畢竟還是人的劍法,可以瞧見,可以觸摸。
南王世子很快清楚了,這套劍法絕對是焱飛煌的劍法,有這樣的劍法,殺掉金九齡也不足為奇,但是可惜的是,這一套劍法依舊不是天外飛仙的對手,畢竟人的劍法,如何能夠戰勝神。
他感受到一股悲涼,因為他從這套劍法看到了一種不得解脫的束縛,一種似乎對滾滾紅塵的無奈,一種對命運的呐喊。
一種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韻味,從他內心升起。
葉孤城淡然:“你是不是以為,這套劍法的變化已然窮盡。”
南王世子點了點頭。
他確信,這套劍法雖然有一種超脫的味道,可是畢竟還沒有超脫,畢竟是人的劍法,人力有時而盡,自然劍招的變化也到了極限,已經不可能再度發生變化,已至極限。
葉孤城沒有言語,霎時間劍在他手上突然又發生了變化,劍勢極為緩慢,可是卻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縷光,讓人重新看到了這個無邊無際的世界,直到這時,南王世子才知道到了變化的盡頭,這一招居然還能生出變化。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這變化實在讓他意想不到的,直到這時候他才確信這第八劍的變化才是人力的極致,原來人也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用這樣的劍法,天下間何人能做敵手。
南王世子似乎想到了什麽,他不可置信:“難道剛才那個人用出了這一劍?”
葉孤城道:“的確用出了這一劍,你是不是以為,這一劍空前燦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南王世子道:“這一招劍法已經到了變化的極致,就算不是空前燦爛,這世上也隻有師父你的天外飛仙才可以比擬。”
而且此處絕對沒有焱飛煌的屍體,他更加確信,說不好便是焱飛煌用出這一劍後,兩人不分勝負,或者焱飛煌隻是受了傷,逃走了。
他無比崇敬葉孤城的劍術,也知道葉孤城的不可戰勝,可是要讓他接受這人世間極致的一劍,會被破去,作為人,他實在不甘心。
葉孤城似乎對南王世子有些失望,他道:“你看了這八招劍法,以你的資質,要把他使出來並不難,你用這八劍向我攻來。”
言語間,葉孤城手一拋,把劍還給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道:“師父我能使出這八劍,可是我來使出,怎麽可能和那個人有一樣的效果。”
劍招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同樣的劍法,在不同的人手中用出來,威力也會有所不同。
葉孤城道:“你隻用劍招,我也隻用劍招,連這一點你若是都不敢,如何能夠君臨天下!”
同時葉孤城也不知從何處攝來一根殘紅褪盡的花枝,這似乎就是他的劍。
南王世子被激起了心中勇氣,傲氣,他天資橫溢,確實有不凡之處,即便隻看了一遍,也能用出這八劍,用的似模似樣。
真正使用這套劍法的時候,突然從內心深處湧現出一種不可言喻卻又暢快淋漓的奇妙情緒,仿佛這套劍法用出來後,天下莫能臣之。
這是王者之劍,更是無敵的劍,這樣的劍法怎麽能敗,如何可以敗。
帶著這種莫名的情緒,南王世子即便沒有發動真氣,可是劍上的力道著實不輕。
轉瞬間,七劍已經過去,葉孤城手上的花枝也隨意刺出了七下,竟然輕描淡寫的把這七劍破解,同時花枝不可阻擋的向著南王世子的咽喉點殺過去,奪命無疑。
南王世子似不甘心,第七劍之後,自然而然生出了第八劍的變化,這個過程竟然全然不由他自己控製,同樣,這一劍威力之大,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之上。
這一劍用出來後,仿佛就像鯉魚躍過龍門,化成了龍,隻是還沒有翱翔天際,而是龍潛於淵,然而真龍畢竟是真龍,不可測度,即便是麵前的是葉孤城,南王世子也產生出一種錯覺,無人可以抵擋這一劍,即便眼前是白雲城主。
因為這第八劍無堅不摧,也無物不破,這第八劍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而第八劍生出的變化,也是任何人難以琢磨的。
有人稱讚仲尼……天不生夫子,萬古如長夜!
而世上沒有第八劍,又有什麽能給人世間的劍法帶來光明。
這是王者之劍,也是不敗之劍,南王世子隻覺得他此刻無所不能為之。
而此刻葉孤城手中的枯枝突然在第八劍用出來的時候,產生了一種奇特的變化,南王世子很清楚這種變化,這正是天外飛仙的變化,他突然發現當他真正麵對天外飛仙的時候,即便是這第八劍,也不能給他絲毫的幫助,這枯枝上使出來的劍法已經得了劍中之神。
他用出的劍法到了人力的極致,可是麵對神的劍法,依舊也無能為力,難以抗爭,南王世子產生了失落的情緒,這種大起大落的苦楚,讓他難以體會。
枯枝抵住了他的劍尖,就像蛇被按住了七寸,扼頸之痛。
南王世子收了劍,神情有些失落:“師父的劍法果然是無敵於世間的劍法,看來那個人還是死在了師父手上。”
縱然焱飛煌比他厲害十倍,又怎麽可能擊敗葉孤城,直到今時今日,此時此地,南王世子才明白葉孤城為何總是那麽寂寞,有這樣的劍法,如何不寂寞,又如何能不寂寞。
他突然想起了蘇坡的詞,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當真是不如‘在人間’。
葉孤城似乎更加失望,冷笑:“你以為這第八劍的變化,便是這套劍法真正的精髓了麽。”
南王世子聞言很是好奇,連這第八劍的變化都不是這套劍法的精髓,那麽真正的精髓又是什麽,道:“那麽這套劍法真正的精髓是什麽?”
葉孤城帶著肅然的神色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套劍法一定還有第九劍,也隻有有了第九劍後,這套劍法才有了真正的靈魂,真正入道!”
南王世子道:“如果第九劍用出來後會怎麽樣?師父還能破解麽。”
葉孤城道:“我不知道,或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結果。”說到這,他罕有的露出了一絲惆悵的神色。
南王世子道:“那麽,那個人究竟是死是活?”
葉孤城沒有回應,他此刻似乎不想回答關於焱飛煌的任何事情。
同時數日後,西門吹雪現身於江湖上,向葉孤城發出了戰帖,西門吹雪決定了時間,葉孤城定下了地點。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這是一個不見不散的死約會,這一戰也轟動了江湖,這是宿命。
似乎亙古便已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