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a00274 瘋劍

  對付唐絕時,藍蠍子已經見過焱飛煌那未出劍的一劍,正因為見過,所以她心中才留下了恐懼。


  她自唐絕後一直不肯出手,就是因為沒把握擋住對方深不可測的劍意。


  焱飛煌指尖連扣桌麵,發出抑揚頓挫的輕輕彈動,道:“怎麽?都不願動手麽,可不行,我還得早早把你們都打發了,今天的不速之客可不止你們兩個。”


  他五指微微彎曲,掌心虛空,他身子一動,動的無比快,轉眼間已經來到兩人麵前,一股強大的吸力在他掌心憑空而起,好一招折花手,即使創出這招的王憐花複生,也不過如此。


  胡不歸、藍蠍子隻覺這一爪無可退避,自身內力居然有脫體而湧的趨勢,大驚:“你……你這是明玉功?”


  江湖傳言,世上有一個神秘的門派,名為移花宮,宮內有一門神秘莫測的武學叫做明玉功,明玉功練到高處,自身會產生一種強大的吸力,這樣的人物即便單單站在那裏,都會因為自身吸力而讓立足之地的土地產生變化,若是與人對戰,更能於戰終把對手的內功吸走。


  明玉功是天下頂級的功法,傳說中隻有當年鐵血大旗門中鎮派至寶嫁衣神功等寥寥數種功法能持平。


  焱飛煌此刻的這一擊竟然有了明玉功的一些特點,卻是讓見多識廣的胡不歸心頭大驚。


  事實上,焱飛煌自然不會明玉功,但他第二項內力達到一百三十年,再配合折花手的路數,誤打誤撞下隱隱有幾分雷同。


  胡不歸神色凝重,如果這小子真的練成了明玉功,那他即刻轉頭就走,不過很明顯焱飛煌這一招隻是具有了明玉功的一些同性,遠遠沒有傳說中明玉功那麽可怕。


  胡不歸未因此完全折損鬥誌,他還沒有拔劍,藍蠍子卻已經出手。


  一道陰影從她身上忽地冒頭出來,焱飛煌這下子看到對方的武器,樣貌居然長得跟蠍尾一樣,上麵也有鋒利的倒鉤,這道蠍尾朝著他喉嚨蜇了過來。


  其上附著藍蠍子的內力、劇毒,即使焱飛煌金鍾罩護體,被這蠍尾蜇到,恐怕也要吃一番苦頭。


  焱飛煌手掌反轉,往自身一旋,居然讓這一雙血肉的手去抓對方的蠍尾兵器。


  隻聽得一陣脆響,對方的蠍尾狀兵器,竟然生生被焱飛煌捏碎。


  莫非焱飛煌的手比對方的兵器更為堅硬?

  並非如此。


  方才那一抓,焱飛煌的手上布滿罡氣,罡氣流轉下硬生生將對方的蠍尾兵器絞得粉碎,不過對方的兵器不知道使用什麽材質做的,居然有專破罡氣的效果,粉碎兵器的同時,手掌還是被輕輕蟄了一記。


  這一下令他奇痛無比,焱飛煌想起西遊記。


  其中有一回,如來佛祖被蠍子精蟄了一下,中了她尾巴上的倒馬毒,此毒竟然連佛祖的金剛不壞身都感覺到了劇痛。


  焱飛煌自然沒有佛祖那金剛不壞體的神通,不過以人間的標準,他如今的金鍾罩也差不了多遠,但卻依舊讓手掌在罡氣保護下,還被這小小蠍尾弄痛。


  單單這一點,便可見藍蠍子的實力,就憑這一手,她欲橫行天下已不算難事。


  容不得焱飛煌壓下疼痛,一把竹劍已經向他攻來。


  對方的劍招忽上忽下忽前忽後,簡直妙到毫巔。


  焱飛煌進入這個世界後見識過不少高明的劍招,卻都不及眼前這招劍法厲害。


  這不知名的一招劍法居然不見破綻,足見劍法的厲害之處。


  常人練劍或多或少劍法中都會有一些致命的破綻,或許因為方位,或許因為出劍的時間,或許因為角度,因此許多劍法中刻意設計虛招,將種種破綻掩蓋下來。


  胡不歸這一招若是別人用出自然也會有破綻,但是他自己用剛好以自身身體的長處掩蓋住劍法的短板,人劍呼應,這般用劍卻是此前未有過的用劍路數,劍在他手上不再是劍,仿佛成了一個心靈相通的夥伴。


  劍招運轉如意,沒有半分滯礙。


  他如此一招之下,焱飛煌竟被逼退了數步。


  焱飛煌身退,眼神中卻來了精神,獨孤求敗打遍天下無敵手,沒人能逼他回守一劍,最終留下獨孤九劍,引為畢生憾事,如今焱飛煌就好似獨孤求敗,當世難逢敵手,難見新奇。


  今夜有幸目睹如此劍法,心中歡喜之意難以表述,大笑起來:“好劍法,得見如此劍法,我今日當真好運”


  胡不歸聞言不由驚訝,他用出這一招,往日都是一招製敵,但此刻焱飛煌連退數步,雖然稍稍落入下風,卻沒有被絕對壓製,仍有反擊之功。


  又過了數招,焱飛煌左避右閃、忽來忽往,胡不歸的竹劍仍舊沒有建功立業。


  他看少年雖然沒有還手,但是儀態從容,沒有絲毫吃力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事實上,焱飛煌見對方劍法越來越精妙,保留的功力不知不覺從七分提升到了八分,說不定到最後要用出十成力量,才有把握將對方拿下。


  不過少年見了這別開生麵的一路劍法,心中也不急,妙招如同美味佳肴,需要細細體會才能領會其中的妙滋味。


  此刻,藍蠍子才明白焱飛煌的真正厲害,如此敵手絕非她一人可以對付。


  同樣的,胡不歸那精微妙絕的劍法也令她震撼,藍蠍子雖然是個女子之身,心中自有傲氣,視天下須眉為無物,此刻心中卻生出了深深挫敗感。


  無論焱飛煌亦或胡不歸,都讓她認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藍蠍子內心歎道。


  ——原來這江湖,遠比我認識的凶險的多。


  如此念頭生出,對二者比試的結果莫名看淡。


  又是數十招,胡不歸劍法一變,若說先前胡不歸的劍招仿若謫仙縹緲無跡,此時的變招就隻能說是地痞流氓。


  麵對如此招式,焱飛煌隻需要一擊就可以置他於死地,不過焱飛煌沒有這麽做。


  身形驟然一退,問道:“胡瘋子,你這是撒潑耍賴?”


  胡不歸收回了竹劍,打開了腰間的酒葫蘆,灌了一口:“我出劍就像行賦,靈感來了自然妙招不絕,如果意興幹枯,我這老夥計可就不聽話了,你現在要殺我,隻需隨意一道劍氣便可。”


  言語間,渾然不把自己生死看在眼裏,直接道出自身弱點。


  焱飛煌大感有趣,道:“看來胡瘋子你這妙手偶得可遇不可求啊,我若現在殺了你,兄隻怕這奇妙的劍招再不得見,如此實在太過可惜,你自行離去吧。”


  言語間,竟然完全不追究胡不歸參與對他的圍殺了。


  胡不歸搖了搖頭,道:“我們這樣的人不怕死,就怕欠人債,當年龍嘯雲的師傅對我有大恩,現今龍嘯雲找上我,這份情我一定要還,不過瞧來我實在沒有本事拿下你……”


  言語一頓,突然伸出右手手,按住左臂肘關節,猛力一捏,隻聽得骨頭一陣脆響。


  焱飛煌眼神銳動,道:“胡瘋子,原來你真是個瘋子……太過有原則的瘋子。”


  胡瘋子盡管捏碎了自己的肘關,卻是麵不改色,哈哈大笑:“這下算我和龍嘯雲兩清了。”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胡瘋子果然是天下間最有意思的瘋子。”


  唐伯虎的名句這個世界並未出現,焱飛煌毫無負擔的鬥轉星移。


  山上餘暉落日,山中積雪飛簷。


  呂鳳先一身白衣比雪還白,過了這個山亭,下山就是關隘,入了關正好就是夜晚,他最喜歡穿一身雪白於夜間殺人。


  當年他是銀戟溫候呂鳳先,但如今銀戟不在,呂鳳先還是呂鳳先。


  他已十年沒和人動手了,但他有自信世上已無人是他的對手。


  這一次他慢慢來,將那些排名在他之前的,一個個剃除。


  忽然,前麵的亭中傳來一聲歎息,那聲歎悠悠不絕,如暮鼓晨鍾。


  亭中端坐一人,一身黑衣,腰間懸著一口漆黑如墨的鐵劍。


  白衣呂鳳先道:“嵩陽鐵劍,郭嵩陽!”


  黑衣郭嵩陽道:“正是,明日就是我和焱飛煌決鬥之期,為了這次決鬥不被宵小破壞,我必須先來這裏殺了你。”


  呂鳳先一怔,麵現怒色道:“郭嵩陽,你依舊這般不可一世。你難道認為我還是是十年前那個兵器譜屈居第五的銀戟溫候麽?”


  言語間,呂鳳先慢慢地舉起一隻手,他的右手。


  郭嵩陽注視著這一隻手,這隻手的拇、食、中三指,膚色竟和別的地方有差別。


  這三根手指的皮膚雖很細很白,卻帶著很奇特的韻彩,好似不像血肉骨骼組成的,而像是某種奇怪的金屬。


  但這三根手指明明是長在他手上的,一隻有血有肉的手上,竟然長出三根金屬手指!


  呂鳳先麵露得意,他揚著這三根手指頭,突然一歎:“可惜,百曉生已經不在了。”


  郭嵩陽道:“即便他在,又如何?”


  呂鳳先道:“他若在,我就問問他,這指頭算不算兵器!”


  郭嵩陽道:“若能殺人奪命,就能算是兵器。”


  呂鳳先道:“那我更想知道,這手指在兵器譜上,能否排到第一?”


  郭嵩陽一聲:“十年前你的銀戟能排到第五,但如今你這手指,最多隻能排到第六。”


  呂鳳先沉默了,並沒有生氣,好似不準備有任何舉動。


  但他的拇、食、中三指,卻突然間就沒入旁邊青岩上。


  這山間的岩石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歲月的風吹雨打洗禮,早已變得堅硬無比。


  莫說是手指,就算是利劍也未必能在上麵留下這般挖豆腐似的孔洞。


  呂鳳先這一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青岩上麵的積雪都沒有抖震下來,他手指插入青岩,就好像用快刀切豆腐那麽輕易。


  呂鳳先道:“現在,你還覺得它隻能排第六麽?”


  郭嵩陽依舊神情淡淡:“你應該知道,兵器是用來對付人的,古往今來沒有一塊石頭成為絕世高手。”


  呂鳳先昂起頭:“在我眼中,人和石頭沒有區別。”


  郭嵩陽道:“沒有區別,那我今日就告訴你,區別在何處。”


  即便郭嵩陽如此宣戰,呂鳳先也沒有急著出手,他簡簡單單地站在那裏,渾身上下每一處仿佛都露出破綻,似乎名震天下的嵩陽鐵劍隻要一出手,就可以隨便刺中他身上任何部位。


  全身都是破綻,便是全身沒有任何破綻,呂鳳先在等郭嵩陽先出手,在等郭嵩陽先露出破綻。


  沉寂的這些年他不僅練成了一件血肉共存的厲害兵器,更學會了等待。


  他整個人似已變成了一片虛無,能體現這兩字,已踏足武學中的高嶺境界。


  郭嵩陽眼神一動。


  ——呂鳳先確實有傲人的資本,若是我十年前遇到現在這樣的他,我的勝算絕對不高。


  十年前確實如此,但今日郭嵩陽更確信,眼前的呂鳳先威脅不了這一刻的他。


  郭嵩陽依舊是郭嵩陽,嵩陽鐵劍依舊是嵩陽鐵劍,他的全身已經充滿劍氣,無堅不摧,擋著當斬。


  郭嵩陽的氣勢節節攀升,呂鳳先站在原地。


  呂鳳先確實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一個沉得住氣的人自然比別人活得更久一點,更何況這還是個舔血的武林中人。


  隻是這一次他麵對的是嵩陽鐵劍,等待這一招對付世上其他武者也許都能見效,卻未必能對嵩陽鐵劍起效。


  郭嵩陽單腳邁出一步,跟著另一腳又邁出一步,每一步之間隔,精準的好似用標尺測量一般,分毫不異。


  他每一步都留下了同樣大小、同樣深淺的腳印。


  呂鳳先依舊沒有動,原因是他發現不知如何行動才好。


  動便是不動,不動便是動。


  直到這一刻,呂鳳先才重新認知到,嵩陽鐵劍為什麽會排在兵器譜第四位,位居於他呂鳳先之上。


  寒風定住,山間忽然起了霧,霧氣不濃厚,但落日之後,更讓人視線模糊。


  郭嵩陽一步一步前進,呂鳳先知道當郭嵩陽步伐終末之時,就是他的內力積聚到巔峰的時刻,那一刻也就是嵩陽鐵劍出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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