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a00273 非唐

  “之前你說過,你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是在洛陽鬧市的清風樓被殺的,唐門行事隱秘,天下人皆不止其本家所在,但這樣的唐門中人,竟然找了個會在洛陽鬧市拋頭露麵的未婚妻,而且更關鍵的是,居然還是青梅竹馬的……這種可能性當然不是沒有,卻已足夠引起懷疑了。”


  唐門之隱秘,其大本營位置虛無縹緲,世人難尋,這種情況的唐門弟子,竟然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而且這未婚妻大有可能頻頻出入洛陽鬧市清風樓……這雖非絕對不可能,但已足夠引起焱飛煌的懷疑。


  隻要有懷疑就會生出警惕,像焱飛煌這種武功的高手,一旦生出警惕,世上有多少偷襲手法能真正傷到他?

  焱飛煌又道:“除了這份懷疑外,另一個原因便是你並非真正的唐門子弟,你應該知道我得到了憐花寶鑒,當今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各門各派使毒名家出手的特性。”


  唐絕笑了,道:“我確實是假冒的唐門弟子,看來從一開始就沒能騙過你。”


  言語間,似乎有大量隱情。


  焱飛煌忽然點了點頭:“我已猜到了,是他。”


  他?

  他是誰?

  如此沒頭沒腦的一句,但卻是唐絕懂了,他閉口了,緩緩倒下。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他雖然雙手經脈盡廢,但內力還在,要震斷自己的心脈依舊可行。


  他不是真正的唐門子弟,他到底是誰,這一點已無從知曉,唐絕這個名字也不是他的真名。


  剛才的出手他也是真的全力出手,如果焱飛煌擋不住,那的確隻有死。


  焱飛煌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少年看著藍蠍子:“你未必知道他是誰,卻必然知道他是誰派來的。”


  他是誰?他是誰派來?

  差了兩個字,但意思已完全不同。


  藍蠍子點了點頭:“我確實知道他是誰派來的,事實上這個計劃製定時,我就在現場。”


  焱飛煌沒有任何意外:“若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角色在旁邊牽動我的心神,偷襲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你之前的男人是伊哭,後麵換做了楊承祖,這個人與你無關,那麽他應該與大歡喜女菩薩有關,是她的的麵首吧。”


  焱飛煌語氣淡淡。


  “……大歡喜女菩薩的實力不錯,但是心機不高,出這主意的定是旁人。”


  藍蠍子鼓掌道:“看來你不僅是一個強大的男人,更是一個很聰明的男人,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你猜一猜到底是誰了這個主意。”


  焱飛煌道:“不用猜,我入江湖以來招惹的仇家不少,不過有這份心機的,首推龍嘯雲。”


  藍蠍子道:“龍嘯雲,為什麽不是上官金虹?”


  焱飛煌悠悠長歎道:“他那種人怎麽會和別人合作,‘順生逆亡’才是上官金虹這種人的手段啊,要不然他也不配做我的對手。”


  如果上官金虹聽到焱飛煌這樣評價,他一定會很欣慰,不過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去考慮其他事。


  自從多年前和上官金虹一別後,孫老頭就再也沒見過這位兵器譜上緊隨其後的第二。


  今夜他終於重見到上官金虹了,剛才孫老頭之所以讓孫小紅溜走沒有攔截,正是因為他已經發現了上官金虹。


  盡管孫老頭的恐懼並沒有消除,但是他至少擁有天下第一的實力。


  他感覺到了上官金虹的殺意,他已經避開上官金虹很多年了,一次次逃避消磨了他的鬥誌與勇氣。


  今夜是了斷的時候。


  上官金虹戴著鬥笠木立在遠處,身旁沒有荊無命。


  如果荊無命在,這一架打架根本不用打就能知道結果。


  上官金虹堅信天下間沒有人能夠擋住他與荊無命兩人的聯手,即使神秘莫測的焱飛煌也不例外。


  荊無命甚至可說不懂武功,但他精通殺人,一個精通殺人的人,你再如何高估他的厲害也不為過。


  寒風吹來,茶寮空無一人,隻剩下一個老頭。


  旁邊的驛道因為天色欲暮,行人就更少了。


  孫老頭從身上的煙袋裏麵取出煙葉,搓了搓,每一粒煙葉都是一般大小。


  煙葉裝入煙鬥,他取出火石,敲出火光,點燃了煙。


  在這火光揚起的那一刻,上官金虹動了一步。他如果不動,就像沉默的山峰,他這一動頓時猶如一座泰山壓來。


  風被壓停了,似乎四周的空氣都因此凝固。


  孫老頭抬起頭看到了上官金虹的眼睛,這是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神光湛湛。


  內力到了返璞歸真後,眼神內斂,讓人看不出深淺根底,但是上官金虹的性格,令他沒有收斂自己的神彩。


  他的強悍任何一個看到他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每一個與他對視之人,都能感受到來自於這座山峰的威勢。


  如果李尋歡是行走在人間的俠客,焱飛煌便是遊曆紅塵的神話,那上官金虹就是掌控大地的君王。


  直到此刻,孫老頭才正麵感觸到,上官金虹的內功修為已到了何等驚人的地步。


  上官金虹開口了,他的聲音遠比金剛石更加堅硬:“今夜終於見到老先生了,我很高興。”


  雖然如此說,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孫老頭吸出一口煙,身前三尺煙霧繚繞,濃久不散,已成實質。


  若是有人說普通的煙圈能夠殺人必定沒人相信,但上官金虹明白,眼前這煙圈確實能殺人。


  孫老頭道:“今夜你我相見,必然有一個人要離開,又有何值得高興的。”


  確實是離開,從這個世界離開。


  上官金虹歎息一聲:“死的不會是我,等你死後,這世上我又少了一個對手。”


  孫老頭沒有回應,他用卷紙和煙葉做了一根煙,拇指微微彎曲,食指和中指夾住煙棒,道:“你抽煙麽。”


  上官金虹伸出了手,接過煙棒,他的大拇指和小指捏住煙棒,其餘指頭伸開,用這種怪異姿勢去接孫老頭的煙頭點煙。孫老頭煙頭反轉,就要向他遞過來,似乎不用讓他伸手,親自給他點煙。


  上官金虹中指一彈,孫老頭遞過來的煙頭又一反轉,似乎在躲避什麽無形的攻擊。


  兩人你來我往,這一根煙卻是怎麽都沒能點燃。


  孫老頭的煙鬥上的火光忽明忽暗,閃爍不定,蘊含著奇異的節奏。


  之後孫老頭的旱煙越來越亮,亮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他周身的煙圈也越來越少,上官金虹在煙霧中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澈。


  到最後一點煙霧散盡,上官金虹的麵孔也清晰的顯露出來,一道長長的火光如同彗星的尾巴噴出來,往上官金虹麵前燒去,但是剛好要到上官金虹麵前時,火光卻熄滅了。


  剛才兩人之間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兩人極為高深的內力、以及那“隻在心中”,無跡可尋的招式,於這方寸之間展開。


  孫老頭額頭布滿細汗,剛才就差那麽一絲。若是那道火光再長一點,輸的就是上官金虹,可是就是差了那麽一絲。


  孫老頭明白自己已經出了全力,火光不能奏效非力不夠,而是膽氣不足。


  武功到了他們的地步,一招一式都是精氣神的凝結,差一絲就是天淵之別。


  孫老頭道:“剛才為何不出手殺我。”


  上官金虹目光看著茶寮的門柱,不知何時那裏出現了一個劃痕,在旁人眼中是劃痕,當在兩人眼中卻是一個字……一個‘劍’字!


  孫老頭隨著上官金虹的視線,看到了這個字,他竟然不知道這一劃是何時、如何刻上去的。


  這個痕跡極淺,若非集中目力,絕對難以察覺,但是就是剛才上官金虹全力已赴時發招時,就因為看到這個劃痕,所以心神出現一絲縫隙,未盡全功。


  能留下如此凝聚劍意的,天下間隻有兩個人,嵩陽鐵劍郭嵩陽,天涯遊子焱飛煌,恰好先前兩人都來過這,劍意不可怕,可怕的是留這道劍意的心思。


  上官金虹才讓上官飛送了戰書給焱飛煌,沒有人能想到他就在附近,更想不到他的戰書給焱飛煌,但真正要對付的是天機老人。


  但是這道痕跡的主人,卻似乎看破了上官金虹的心思。


  那人要憑借這個劃痕,強行在上官金虹無懈可擊的心神留下破綻,兩人還未曾見麵,戰鬥已經開始。


  當年紫衣侯東海之濱戰白袍,白袍憑借一截枯枝為戰書,將紫衣侯船上無數高手嚇退,今夜這道痕跡異曲同工。


  上官金虹看著天機老人,緩聲道:“即便有人助了你一把,但是你還是輸了。”


  他句話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似乎隻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戰勝兵器譜排行第一的天機老人,好似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喜悅。


  孫老頭道:“的確是我輸了,但你也遇到了真正的棋逢對手。”


  轉頭看向門柱:“這一道劍意,已經足夠讓你認識到他是一個怎樣的劍手了吧。”


  上官金虹沒有回應,他不說話並不代表無話可說,他隻是感覺沒有必要回答失敗者的問題。


  現在的天機老人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千篇一律的失敗者。


  孫老頭不再說話,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敗因。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遇到敗績,失敗的滋味確實那麽讓人難以承受,但同時也令他拋去了不敗這個包袱,他可以坦然麵對今後的人生了。


  上官金虹開口了,淡淡道:“你已經敗了,現在不用害怕再敗一次了,終於不用擔心被人追趕上來,現在你是不是心裏很輕鬆。”


  孫老頭點了點頭:“確實很輕鬆。”


  上官金虹冷聲道:“好,我這就送你上路。”


  孫老頭道:“那就動手,今日吾軀歸故裏,他朝君體也相同,我相信你很快也會有這一天。”


  上官金虹漠然道:“上官金虹不會敗。”


  夕陽已經落下,老人也已經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夜幕降臨下來,無窮的殺機就在這無盡夜色中隱匿。


  門樓上,焱飛煌看著藍蠍子。


  “我們現在還是敵人麽?”


  藍蠍子輕笑道:“你若是成了我的男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還怎麽會與你為敵呢?”


  焱飛煌搖了搖頭:“這可不行,價碼太高了,我付不起。”


  “其實人家是嫌棄你不但醜還徐娘半老,你又何必死纏爛打。”


  又一人從下麵上到門樓,此人不高也不矮,麵容粗狂,胡渣青碧,一身灰色袍子許久都沒洗過,頭發亂糟糟的,活脫脫一個邋遢流浪漢的樣子。


  奇怪的是,這個邋遢流浪漢的腰間掛著一口竹劍,青黃色的竹劍!


  藍蠍子怒道:“胡瘋子!你嘴巴放幹淨點,信不信老娘現在就送你歸西!”


  胡不歸嘿嘿一聲,笑道:“就這麽聽不得實話麽,你年紀本來就不小了,何必那麽生氣,要知道女人越是生氣老得越快,臉上的皺紋越多。”


  藍蠍子知道胡不歸,明白這個人說話毫無分寸,行事更是瘋瘋癲癲,懶得跟他計較。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人劍法實在厲害,藍蠍子自忖沒把握對付他。


  焱飛煌沒有看胡不歸的臉,而是在觀察的他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不長,凡是練過劍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手,並不是拿劍的手。


  胡不歸似乎也知道他的手不適合用劍,所以用的是像玩具一樣的竹劍,這種劍的劍身很輕,劍柄也不寬,恰好能讓他緊緊握住劍,隻不過另一方麵竹劍劍身很飄,無論用什麽劍法,威力都會大打折扣。


  但是焱飛煌明白,無論是誰敢用竹劍做武器,且在江湖中闖出那般名聲,定有非凡才能。


  這樣的人哪怕是個半瘋,也依舊不能小瞧。


  少年的視線掃過胡不歸和藍蠍子:“你們兩個一齊上吧。”


  胡不歸一愣,明白焱飛煌果然厲害。


  他和藍蠍子本來就沒有配合過,如果兩個人一起上,勢必會對自身的出手產生影響,反而會露出不可預知的破綻。


  不過這同時也顯露,焱飛煌太過托大了,如此兩個高手就算配合不佳,所發揮的能力也絕不止於一個人單獨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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