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窮困潦倒
開三蹦子的男人一臉的憔悴和淒苦。
他的女人長得幹巴巴的,皮膚黝黑眼珠子發黃,不停地在抹眼淚。
我怒視著他們。還想再罵。卻罵不出來了。
罵有用嗎?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又沒有肇事後逃逸。
“我三馬車子開得好好的,呈直線跑著!是你在路上跑著跑著突然拐了一個彎!撞到我的三馬車子上去了!然後你就飛起來了。飛出去十來米遠掉在馬路中間,正好有一輛大貨車經過,把你的一條腿給碾住了,壓成了肉餅。要不是我衝過去把你從馬路中間拉到路邊的草叢裏,你還得讓車碾,都把給你碾死了!”開三蹦子的男人說。
他的女人說:“大兄弟,算俺倒黴!今年養豬賠錢了!欠一屁股債!又把你給撞了!去哪兒弄錢賠你啊!給你看病,都是俺借的高利貸!你別逼俺了中不中?”
我眼睛瞪圓,叫道:“我逼你們啥了?我說啥了?”
“俺負責到你出院!別再給俺要賠償了中不?再要,就把俺逼死了!俺家還有三個孩子上著學,要養呢!”女人哭哭啼啼地說。
“恁家不容易!俺家容易嗎!俺娘還在另一家醫院裏躺著呢!腦溢血!因為沒錢交,醫生說要給她停藥!也不知道現在把藥給她停了沒!我這身上沒了一條腿!你們不想賠我一分錢?”我氣急說。
“不是不想賠你一分錢!光你住院這幾天,俺已經花好掉幾萬了!”開三蹦子的男人說。
“住院是住院!賠償是賠償!誰稀罕讓你們掏錢供我住院!我還疼了呢!遭多大罪啊!一條腿沒了!我不管!我出院後,你們再賠我錢!一條腿沒了,知道啥概念不?我以後不能跑了,不能幹重活啦!也娶不上媳婦!我年紀輕輕的成了一個殘廢!”我十分激動地說。
“那你讓俺再賠多少?”女人問。
“等我出院後!你們最低再賠我十萬!十萬多嗎?我一條腿沒了!”我說。
“你就是打死俺!俺也拿不出十萬!”
“那你們打算賠多少?”我問。
“俺們給你借借吧!能借到多少,就賠你多少!中不?”女人說。
“借去吧!我看你們能給我借多少!別到時候給我借了個一千兩千的!”我沒好氣地說。
母親娘家終於來人了。
來了一個舅。也隻剩下了一個舅。五十多了還是個光棍漢子。
他看著我,說:“大衛!這是一次發大財的好機會!咱絕不能輕易善了!”
我問:“舅,俺娘咋樣了?”
“醫生把藥給她斷了!我把她拉到了家!癱瘓了!正擱床上躺著!其實不斷藥也治不好!患腦溢血的,哪個不得廢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的!你媽是一半的身子不能動了!後半輩子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了!每天不能斷藥!”舅說。
我哭道:“你看,我成了個瘸子!我媽又癱瘓了!這日子還咋過啊!”
“咋過?該咋過就咋過!總不能死了吧!讓那肇事者賠你一百萬!年紀輕輕的沒了一條腿!拿十萬就想了了?沒門!現在一個泥瓦工一個月還賺一萬多!不到一年把十萬賺到手了!十萬算什麽,忒少!”舅說。
“拉倒吧!還一百萬!十萬他們能不能拿得出來呢!”我沮喪極了。
“你說你這個瞎眼貨!讓哪個車撞一下子不是撞!你倒是找個好車,瞄準了再跑!懟三輪子幹啥!”舅責怪道。
我心裏發苦不已,不知道該說什麽。
到了我出院這天。肇事者夫婦拎了一兜子錢過來了。打開布兜子一看,一堆亂七八糟的小髒票。還有硬幣。是從開超市的親戚家借來的。我隻看了一眼那些錢就不願意再看第二眼了,心裏煩透了。說這能有多少。
一共九百多。
再多拿不出來了。
我看著舅,說:“咋弄?”
舅看著那個找事者,說:“你家的三馬車子呢?”
“擱家放著呢!”
“放著幹啥!開過來!讓我開走!”舅說。
“是不是三馬車子給了你們。咱們之間這事兒就算完了?”
“算完了!”舅說。
一個破拉拉的三馬車子能值多少錢!
但總比不要強!
舅夢寐以求有一輛三馬車。
他的願望得以實現了。開著三馬車將我拉到家,再把我搬到床上,說:“大衛!你一條腿沒了,還咋開三馬車子?”
“我不要!給你吧!舅!”
“看俺這外甥好了!我用三馬車給人家拉土!等我賺了錢,托人給你說個媳婦!”舅說。
我想笑一下,根本笑不出來。
“嘣嘣嘣……!”舅開著三馬車子走了。
他賺了。
我的床和母親的床在同一個屋裏。為了方便我照顧她。可誰來照顧我?我現在可是一個瘸子!
母親屙床上了。屋內臭氣難聞。
我拄著雙拐,去廚房裏拿了兩個饅頭,裝進口袋裏,回到床邊,給母親一個,我自己吃一個。
母親連坐都坐不起來,隻能躺著吃東西。她的嘴巴歪得很厲害。頭發被剃光了。因為動了一個打開頭顱的手術。腦袋上因為少了一塊頭蓋骨,成了一個塌扁頭,看著跟妖怪一樣嚇人。我問:“媽,你的頭蓋呢?”
“讓醫院裏給揭掉了!不給我裝上去。那塊頭蓋在裝片子的油紙袋子裏裝著呢!”母親慢慢地說,有些吐字不清,口水往外流。她的左手能拿東西。拿到嘴上一下一下地咬著。竟然咬不動饅頭皮。牙齒硌在饅頭皮上,一咬就打滑。
我把饅頭給她要過來,掰開它,再遞過去一半給她。她能咬住吃了。慢慢地咀嚼著,不一會兒,嘴角上就積滿了一坨黏糊糊的漿糊。
見母親如此慘狀,我歎息一聲,別過頭去流出了眼淚。真是人病如山倒。上個月還好好的幹活挺麻利的一個人,這個月變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癱子。
“大衛!”母親小聲喊我。
“哎!”我擦掉臉上的淚水,扭過頭看她,問:“咋了媽?”
“你把屎給我清理了吧!囤在屁股底下黏糊糊的,多不帶勁!”母親說。
我吃了一半的饅頭,再也吃不下去了。丟它在桌子上。拄著雙拐一瘸一瘸的到院子裏,拎了一隻盆子回屋。坐在床沿上,將母親的身子翻過去,把褲子給她脫了,戴一雙膠皮手套,將遺留在床上的糞便捧住,裝到盆子裏。
如此反複幾次。又用了很多衛生紙將母親的屁股擦幹淨了。給她提上褲子。又把床單子和被褥換了。
我說:“在床單子下麵鋪一張油紙吧!哪有那麽多被褥可換!”母親說:“別鋪床單子下麵!大衛,你把油紙鋪到床單子上麵吧!也省得換床單子了!”我說:“那不行,油紙不透氣,把身子給你捂爛了都!咱家床單子多,替換著用吧!大不了我每天多洗幾條床單子!”
母親感動得流淚。說這孩子沒白養。
我說媽,我小時候你不就是這麽伺候我的嗎,如今換我這樣伺候你,是應該的呀!
母親說我恨不得自己死了,省得這樣拖累你。
我說媽,你要是死了,那我活著也沒啥意思了。
母親哭,我也哭。
哭有用嗎?沒用!
我將雙拐緊緊頂住腋窩,倆手端著屎盆子,一瘸一瘸的出屋,到了院子裏的糞坑上,把屎倒了,黏糊糊的屎粘盆子上,一下子倒不幹淨,就用力將盆子往地上磕磕。再到水龍頭上,接了半盆子水將盆子刷幹淨,又將橡皮手套摘下來洗了洗。
看著白色塑料的水龍頭,我也發愁。因為從這玩意兒裏流出來的水,不是白讓用的。還得掏錢。光這水管子和水龍頭的安裝費,就要四五百塊。我父親生前欠著沒給人家。還欠了人家三年的水費。
那收水費的人已經跑來我家催繳好幾次了。說今年再不交錢就把水管子給你家拆了。早知道不讓安裝它了。繼續用家裏的壓水井多好。可裝了它之後,我父親把壓水井當廢品賣了。
如今再買個壓水井,恐怕找不到地方買了。現在都沒人用那老式玩意兒了,哪個廠家還願意再造它。現在的農村家庭裏,要麽是安裝這種白色塑料管子和水龍頭。要麽就是用電動馬達抽水。
“這樣耗下去不行,我得想辦法賺錢!”我自言自語道。
天邊夕陽紅。彩霞燃燒著半邊天。
我決定繼續寫小說。要是那本已被我賦予好點子的小說一火,我就能發大財了!到時候雇幾個保姆照顧俺娘倆!
人還是有夢想的比較好。生活越是窮困潦倒,越是要有夢想!要不然,真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