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背我回家
我看著老太婆的龍頭拐杖,人有些愣怔的時候,公交車停住了,是趕到了一個站點上。就有好幾個人下車,也有好幾個人上車。將地麵上那老太婆流的血給踩了,血粘到了他們的鞋底子上,弄得地麵上幾乎幹淨了。我也不用再使衛生紙擦了。
我感到後悔了。
不想讓一個拄拐棍走路的瘸老太婆背我。
所以我想再改一下她的命運。
就用良筆在善書上劃拉。卻是筆頭上所蘸的血用完了,劃拉到頁麵上字不顯。那不是白搭麽。我想用良筆再去地麵上蘸那老太婆的血。發現地麵上已經被人踩幹淨了。
沒有了她的血,怎麽再改變她的命運。
我瞧了瞧老太婆的鼻孔。希望從裏麵再流出血。
可等了半天,老太婆一直沒有再流鼻血。並且她的嘴上一直嘟囔個不停:“小夥子,我是一定要背你回家的!誰也攔不住我背你!除非把我給弄死!我非背你不可!誰不讓我背你,誰勸我,誰全家死光光,是一窩子狗生的!”
她罵的聲音並不小,別人都聽見了,誰還敢勸她!又不是自己的娘或者親戚,管她那麽多幹啥。萬一她是個烏鴉嘴,自己好嘴的勸了她,讓她把自己的全家給咒死了。那可是一點兒也劃算不來的。
到了南環路上的一個加油站。公交車又停住了。老太婆對我說:“到地方了,咱們下車吧!”說著,自個拄著拐棍兒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了。我說:“你先走吧,我不下!”老太婆說:“這個地方是離你家最近的!”
那賣票的人走過來,問我下車不。
我說不下。
賣票的人說你還沒給錢呢!從這兒下,給五塊錢,要是過了這一站到前麵再下,就是七塊了啊,差點兒忘了給你要錢,你先把錢付了吧!
我說沒錢,咋弄。
賣票的人一瞪眼,麵相變凶了,說沒錢你還坐什麽車!這不是你新認了一個奶奶嗎,讓她給你拿錢。
老太婆從自己身上摸了五塊錢遞給了那賣票的人,不滿地說,一個殘疾人坐你們的車也是要錢,要是沒人替他拿錢,你還準備把人家給殺了。
賣票的人笑著說,其實真不拿錢也沒事兒,頂多讓我數落一頓,但你把錢都掏出來遞給我了,我總不能不要吧,這車白拉人,我們怎麽賺錢。
沒辦法。我隻好跟老太婆一起下了車。
這個加油站上的人挺多的。靠著一個路口。人流量不小。旁邊開門市和路邊上擺攤的也不少。
老太婆堅持要背我。
我說不用。
誰知她從布包裏掏出一把剪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說你要是不讓我背你,今天我就把自己給紮死了。
我說奶奶,你這麽一大把年紀了,腿腳又不靈活,為啥非要背我呢。
老太婆說:“不背你我這心裏不帶勁!總覺得要出大禍!覺得我要是不背你的話,隻要跟我有血緣關係的人都活不成!這種感覺太可怕了!我必須要背你!”
我不免感到心驚,說:“隻是一種感覺而已,它又不會成真!”
老太婆說:“可我覺得會成真,要是我不背你的話!”
我看著她脖子上的那把剪刀,已經將她的肌.膚攮進去了一個窩窩。再用力的話就要把肌.膚刺破了。怕她真的會自殺。便說:“好吧,好吧!我讓你背!”這她才將剪刀從脖子上放下,裝進布包裏了。
於是,我站好。老太婆拄著拐棍,顫顫晃晃的轉過身,背對著我慢慢彎腰。光彎腰這個動作她就花了半分鍾。讓我自己趴上去。
看她孱弱幹枯的身體顫顫晃晃的,我實在不敢上她的背。怕自己上去就把她給壓趴下了。這把老骨頭一摔,還不得散架了。這個時候,我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瞅找這事兒!
“快點兒上來吧你,還墨跡啥呢!”老太婆大聲說。
“奶奶,我不敢上!怕一上去把你給壓趴了!”我說。
“沒事兒,你就上來吧!快點兒,我一直彎著腰挺難受的!”
這個時候,周圍已經開始有人注意到我們了。陸續有人湊近過來圍觀。
有個邋遢的人騎著一輛機動三輪停住了。車鬥子裏裝著一些破爛。他問:“你們倆這是要幹啥?”
“我要背他回家!”老太婆說。
那人說:“那怎麽能行!你這麽大一把歲數了!大老遠看著你站著都晃。真擔心你一個站不好歪倒。你這樣怎麽還背人呢!瞅你們這倆人,一個少條腿,一個老,怪可憐的。你們要去哪裏,我送你們過去!”
我大喜過望。準備再報一遍我村的名字。
可老太婆卻“噗”朝人家吐了一口,又呸了一聲,瞪圓了一雙渾濁如黃泥的眼珠子,呲牙咧嘴的罵道:“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快滾!你就不怕你的破三輪顛壞了我的身體,我訛你!”
“咦!你這老太太,我好心好意的幫助你們。你還這樣!算了,瘋人一個!我不管了!”說罷,嗡一聲大作。那人狠狠加了一下子油門,冒了一股黑煙,騎著機動三輪咣咣當當的躥了。
我隻好摟住老太婆的脖子,如履薄冰,慢慢趴上了她的背。
她的身體顫晃得更厲害了。兩條麻杆腿抖得跟篩糠似的。隨時都有歪倒或者骨折的可能。我的膽子也跟著顫。
但她始終堅持住了。緊握著拐棍的那隻手背上的凸鼓青筋一跳一跳的。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抬腿走動了。有些人瞧得目瞪口呆。有些人伸手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巴。誰也沒吭聲。都在為老太婆捏一把汗,心揪起來了。
她走得很慢。跟蝸牛一樣。而且身上的顫晃一直沒停過。從她身上冒出的汗將她的衣服浸濕了。也將我的衣服浸濕了。天黑了,有風吹起。風幹著身上的汗和濕透了的衣裳。讓我覺得一陣陣的冷,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老太婆的喘息聲很是粗重,且急促。如在不停地推拉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風箱。
我說奶奶,歇會兒吧。
她說不用。
“唉!”我發出一聲歎息。心中有無奈。覺得這樣的老人家很不容易。
我好像在造孽。
“小夥子,你下麵的東西沒了?”老太婆問。
“嗯,你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沒一坨東西硌著我的後腰!我背我的小孫子時,都能感覺到他那一小坨硌著我的身。沒了也好,省得你冒犯我這個老太太!”
我苦笑不已。
就這樣。一直走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夕陽紅,彩霞燃燒著半邊天。人的影子被造得很長。在村內大街上,在幾個村民異樣的注視下,老太婆終於將我背到了我的家門口。
“應該到了吧!我走不動了!”
“到了!”
“我不行了!”
這是她人生走到盡頭,說的最後一句話。便倒下了。騎在她背後的我跟著一塊兒摔在地上。還有那根拐杖,也跟著歪了。
老太婆死了。完成了善書上的“任務”之後。
我後悔不迭,早知道,於善書上,我要在“背我回我家”的後麵再綴上一句:長命百歲。
可現在,她已經死了。來不及了。
看著她那隻握拐杖的手,已經磨得鮮血淋漓。她身上的汗水,和濕漉漉的衣服,還沒有風幹。
我痛哭流涕。
“造孽啊!造孽!金拾!你什麽狗屁都不是!你在造孽!”
我大聲哭喊。
湊過來圍觀我的村民越來越多。他們都在靜靜地看著我。誰也沒有吭聲。
我躺倒在地上,疼得起不來。因為身上的麻醉藥早已失效。傷口正在劇烈作痛。
爺爺來了。在我旁邊站著。看我的肚子,眉頭緊皺著。蓋著肚皮的衣裳早已被鮮血浸透。蹲下來,他撩開我的衣服看了看,說:“拾兒,你這是咋了?怎麽肚子上還開了這麽大個口子!”
天黑了。路燈亮起。我還躺在自家門口前的地上。旁邊是老太婆已經冰涼的屍體。
圍觀的村民陸續走了,越來越少。
有人要抬我回屋裏。我大聲叫:別動,疼!
爺爺從輕輕在我身上摸索。找到了我的手機,一看沒電了。就拿著進我家給它充電。
夜深了。
刮著冷冷的風。
圍觀的村民都散盡了。隻有爺爺一個人還繼續守在我的身旁。
我說:“爺,你也回家吧!”
“那怎麽行,我不放心你!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孫子!”爺爺說。
到底還是自己的親人。
金惠靈來了。
是爺爺給她打了電話。
這回是她自己開車來的。
看著躺在地上,身上血淋淋的我,她說:“怎麽不打120?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爺爺說:“人家120也不白拉啊!要錢!”
金惠靈看起來很不高興。但我覺得她不是全因為我,還因為別的事情。
“給120打電話,送醫院吧!錢我拿!”金惠靈說。
爺爺指著旁邊地上老太婆的屍體,問:“這個咋辦?”
金惠靈問:“這是誰家的老太太?她是誰呀?”
爺爺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是誰!是拾兒弄來的!”
金惠靈問我:“拾兒哥,你從哪兒弄的這麽一個老太太呀?”
我隻是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金惠靈說:“你不會是從哪地方偷偷拐的人家的一個老太太吧!拐到家她就死了!”
爺爺氣得拍大腿,跺腳,手連連指我,說:“你,你說你,拐個啥不好,拐個老太太幹啥!還這麽大的歲數,我喊她娘都可以了!你說你,拐就拐吧!還騎人家身上讓人家把你給背回來!人家還拄著拐棍兒呢!這下你好受了吧!把人家給活活累死了!”
我哭不止,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心中苦極了。
接下來。金惠靈和爺爺將老太太的屍體搬到我家去了。擱在了我的床上。用被子給它捂嚴實了。在商量著到底是火化了,還是直接埋了。或者報警。
我一聽到報警倆字,感到害怕極了。說:“可千萬別報警!再讓警察把我抓起來,關監獄裏!”
“埋了還是火化了?”金惠靈問我。
“不埋也不火化!”
“那放著它幹啥?給死人送回家去?看人家孩子不打死你!再訛你幾十萬!”爺爺說,狠狠白了我一眼。
我說:“先將屍體放在我家。看我能不能將她複活!”
“奶奶了個比!他的神經病又犯了!咋弄啊惠靈?”爺爺急道。
金惠靈說:“先送醫院把他身上的傷口給治一下吧!再失血過多,或者感染了就大麻煩了!唉,怎麽攤上個這號人哪!一天天的都他的破事兒多!”
不久後,救護車過來了。先給我打了一針止痛劑。再用擔架將我抬到了救護車上,給拉著送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