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下毒
回到家,手揣在口袋裏捏著那包老鼠藥,我緊張得身上有些發抖。二能蛋正坐在堂屋裏掰著燒雞喝酒,吃得滿嘴和手都是油,酒已上勁,他臉上現了紅暈,眼睛也有些迷瞪。我心說:“就這王八孫樣兒,還咋給人家看孩子!”
那縣長家的孩子正在院子裏點炮玩兒。一看見他手裏拿著紅色炮仗,我這心裏頭就老興奮。恨不得衝上去掐死他。他又往我腳邊扔了一個炮。我見炮冒著煙不立馬響,光想踩它但又不敢踩。隻能等到它崩響了,便衝那孩子喝斥一句:“別拿個炮胡亂扔,崩住人家怎麽辦!”
“崩死你正好!瘦竹竿子!”小孩子還挺凶,瞪眼努嘴的,握拳探頭的作個架勢想跟我打架。
我心裏冷笑一聲,心道:“小子,你就跟我狂吧!你離死期不遠了!”伸出巴掌一晃一晃的嚇唬他。
二能蛋坐在堂屋裏的位置能看得見院子裏,突然暴吼了一句:“哥!別給我找事兒!”
我便不理那孩子,到堂屋裏坐了。
二能蛋說:“哥,你有媳婦嗎?”
他這話讓我又想起了已故戀人徐夏茹,心中又犯了一陣陣刺痛,險些流淚,搖了搖頭說:“還沒呢!”
“那咋能讓俺哥打光棍漢子!我托人給你說個媳婦!”二能蛋說。
“不用了兄弟!我現在不想娶!”
“咋了?你沒長螞蚱子?”二能蛋一瞪眼。
“長了!”
“你長個螞蚱子幹啥用?”
“尿泡用啊!”
“光尿泡用嗎!老天爺讓你長個螞蚱子還有一大作用,那就是讓你搞女人!你都長這麽大了,不要媳婦,是不是螞蚱子不會硬?”二能蛋醉醺醺的分析道。
“能硬起來!”
“那不就是了!哥,啥事兒都不用你操心!讓兄弟來給你操辦就行啦!我給你找個嫂子,一定要漂亮的!媽的,隻要有我在,老金家誰也不能打光棍子!傳出去往我金雲山臉上抹黑呢!你去城裏打聽打聽去,誰不知道我!”二能蛋激情高昂地說了一通,又咬了一大塊雞肉在嘴裏,吧唧吧唧地嚼著。
我不禁有些感動。這麽一位兄弟,發達了也不忘本啊,不一個人獨自享福。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弟弟敢包辦哥哥的婚姻。這人才二十歲,還是個大孩子,可當的都是家長的用啊!沒個家庭背景和文化的就混起來了。不得不說,他確實有出息,是個人物。
我側首瞟了瞟那正院子裏點炮的孩子。心說:“我若把這縣長家的孩子給藥死了,不就是等於毀了二能蛋的前程嗎!”心下矛盾起來。又恨自己心太軟。
“我這就去街上找人,抓緊給你說個媳婦,我也就過年這一段有時間!”二能蛋從椅子上站起來,雖是人醉了,但走起來不搖不晃,還曉得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嘴上和手上的油,囑咐我擱家給他看好孩子,便出去了。
我走到裝著蛋卷的箱子前,蹲下來,扒開裏麵的油紙袋看了看,裏麵大概裝著五六十個金黃色的蛋卷,便拿出一個看了看,見蛋卷的中心裹著紅色的糖。就想找一根針,把這紅糖挑了,換上同樣是紅色的耗子藥。
實在饞得忍不住,我就把一個蛋卷放自己嘴裏嚼著吃了。扭頭一看,那縣長家的孩子正站在門口瞧著我。
“看啥看,滾出去玩!”我喝道。
“你敢偷吃我的蛋卷!”
“小逼孩兒,你別沒事兒找事兒啊!小心我揍你!”我警告道。
“我告訴山叔,讓他打你!”
“小軍,你怎麽這樣,我不就吃你一個蛋卷嗎!我給你五塊錢賠償你行不行?”我從身上掏出一張五塊的票子晃晃。
縣長家的孩子一張臉頓時轉怒為喜了,跑過來將我手上的票子抽走,說:“叔叔,蛋卷你隨便吃!但別給我吃完了,記得給我剩點兒!”
連縣長家的孩子都稀罕,可見一九八四年的五塊錢確實不少。我倒是挺敗家的,一會兒扔出去了十塊錢。
找不到針,我就到院子裏找了一片枯黃的樹葉,將葉麵撕了,用葉骨做了一根木簽,回到屋裏把一塊蛋卷上的紅糖挑了,刻意挑出一個深的縫隙。一邊警惕地用目光觀察著外麵,一邊小心翼翼地將粉末狀的耗子藥倒入蛋卷中心的縫隙中,最後又用黏糊糊的紅糖將縫隙堵了。才算完成。便將蛋卷擱回箱子裏,掩了掩油紙袋,站起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注意力全部投放在了縣長家的孩子身上。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我的心。我既害怕卻又希望他能快點兒去吃蛋卷。可這熊孩子在院子裏玩累了,跑進屋裏翻了個大蘋果啃了起來。就他這麽大的一個肚子,把這個蘋果吃完了,肯定要飽上很長一段時間。
我有些等不及了,心裏跟有一百個貓爪子在撓似的,忍不住勸道:“蘋果吃多了拉屎。吃點兒蛋卷吧!蛋卷營養!”
那孩子搖了搖頭,說不吃。
我說:“你不吃,我都給你吃完了啊!”
“你吃去唄!一箱子蛋卷買著才兩塊錢,你已經給我了五塊錢。蛋卷是你的了。我賺了一倍還多。以後蛋卷我不吃它了!叔叔,你看我做人講道理不!”縣長家的孩子嘴裏嚼著蘋果說。
我閉上了眼,氣得肚子有些疼。
天傍晚了。二能蛋回來了。卻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其中一個是三疙瘩。他正攙扶著那個瞎眼老太。
“曾祖奶奶快點兒坐!”到堂屋裏,二能蛋趕緊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屋中央,讓瞎眼老太慢慢坐下了。看起來十分的殷勤。
瞎眼老太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說:“二孫子就是能!都給縣長當司機去了!發達了不忘本,還是原來那麽孝順!”
三疙瘩說:“能出二小這麽一個人物,咱們金家的祖墳上冒青煙了!”
二能蛋在一旁搓手嘿嘿笑著。
瞎眼老太又說:“我給二孫子算過卦了。這家夥是一條困灘龍。現在他的世界才開始下雨了。等那水勢越漲越高,高高漫過了灘,這龍就在海裏遊了起來,到時候可是海裏的霸主啊!”
三疙瘩激動得握拳咬牙,說:“二小,聽見了沒,你曾祖奶奶說了,你是一條龍,將來可是一方霸主!”
二能蛋也是激動得頻頻點頭,說:“等我當了霸主,山珍海味你們隨便吃!”
三疙瘩說:“快點兒給你曾祖奶奶找點兒好東西吃!你借她吉言,哪能虧欠了她的嘴!”
二能蛋四處瞅了瞅,便走過去從箱子裏掏出了一個蛋卷,送到瞎子老太的手裏,說:“曾祖奶奶,這東西又脆又軟乎,我怕你牙口不好,不敢給你拿核桃。一會兒給你裝一大兜子核桃,回去你讓俺三叔給你砸開把瓤取出來用開水泡了吃!”
瞎眼老太臉上笑得更厲害了,點頭連說好,便抬手將蛋卷放入自己的嘴裏嚼著吃起來。
我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大氣不敢出,一顆心快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她吃的這顆蛋卷,可是我放過老鼠藥的。
瞎眼老太吃罷蛋卷,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一些,說:“二小,我接了一個活兒!”
“啥活啊?”二能蛋問。
“牛德旺家的孩子不是不見了嗎!牛德旺托我找找他孩子的魂兒。看能找到不!要是能找到魂兒,說明那孩子已經死了!”瞎子老太說,歎息一聲。
“給他找找吧!都是鄰居街坊的!孩子丟了也怪可憐!”二能蛋說。
三疙瘩神情不愉,用埋怨的口氣說:“九奶奶,你這叫接活兒?我看是白幫忙吧!你回回給人家叫魂兒,哪一回收錢了!人家給你錢你都不要!你到底圖啥呀?”
瞎子老太說:“我圖積德!我為上天辦事兒!造福老百姓,肯定不能收錢!一旦收了錢我就算飽私囊,不算為上天辦事兒了。那我做這種行為如此反常,是要遭天譴的!給上天辦事兒,我會增壽增修為!你們說,我能收錢嗎?”
二能蛋說:“那肯定不能收錢!修天福是多大的福分,豈是俗氣的錢財能比的!”
三疙瘩不再吭聲了,但看起來並不服氣。
我忍不住問:“人死了真有魂兒?真能找到魂兒?”
“能不能找到跟你有什麽關係!”我話兒還沒落地,瞎眼老太就很不客氣地回嗆了我一句。
二能蛋白了我一眼,說:“人死了當然有魂兒!隻要是從身上掉下來的魂兒,沒有曾祖奶奶找不到的!你質疑誰都行,就是不能質疑咱曾祖奶奶!”
我禁不住頭皮發麻,再也說不出什麽。
瞎眼老太的臉色變了,似是比較痛苦,抬手捂上肚子,說:“三疙瘩,我肚子有點兒疼,快扶我回家!今天活該我遭一劫!有東西亂了天道!”
三疙瘩扶著瞎眼老太走了。我於緊張不安中也有些暗暗竊喜,知是耗子藥起作用了。雖然沒有藥住縣長家的孩子,但能把這個瞎眼老太藥死也正是我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