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3章 洛水河畔
唐家大少爺這脾氣可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孬種,竟然喬裝成普通騎兵十夫長,帶領十名扈從,衝過了黃河。
先後經曆了渡河站、棣州戰、二次渤海戰和馬頰河追擊戰。
他把他能夠得到的戰場,挨個打了一遍,竟然一次也沒落下。
可他也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死了兩名高手扈從,殘了一個,傷了三個,此時他身邊隻剩下四名高手了,各個還都掛了彩。
最後一次戰鬥,由於他的馬快,第一個追上敵軍,玩了命地打,結果竟然還被敵軍反包圍了一次,差點把小命搭進去。
幸虧扈從們及時趕到,才把他解救出來,這時典檮才發現,這位作戰極勇猛的家夥,竟然是大少爺唐擎。
當時把典檮嚇得一身冷汗,作為第一旅都尉,他竟然才知道大少爺藏在他的隊伍裏,而且還差點讓大少爺死在了棣州戰場,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典檮的罪過可就大了。
“大少爺,您這是幹什麽呢?”
“哎,典檮,你休要管我。”唐擎的護甲被砍了三道白印,讓手下人拿去修理,扭了扭脖子,道:“你看我這幾次表現如何?”
典檮不好意思地說:“大少爺表現極好。如果不是後來發現是大少爺,我還打算提拔你呢。”
“是嗎?”唐擎看起來很高興,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這樣,你繼續幫我瞞著。回頭正常提拔,最後,我倒要看看,當祁琪知道我是誰的時候,是怎樣一個表情。哈哈哈哈!”
唐擎化名唐嘟嘟,“嘟嘟”竟然是祁琪小時候的外號。結果唐擎沒想到的是,此時唐喜已經把他的行蹤給暴露出去了。
就在唐擎和典檮說這段話的時候,唐喜恰巧在門口,門裏一腳門外一腳,他傻住了,沒說話,扭頭有往外跑。
唐擎納悶,喊道:“我說唐喜小叔,你往哪跑呢?”
“賢侄,你先等著,回頭跟你說!”唐喜照比唐擎大不了幾歲,都是唐家堂親,互相之間十分熟悉。
唐喜沒什麽本事,這次來,就是為了混軍功。雖然輩分大,可丫鬟生的庶子在長子長孫麵前卻端不起小堂叔的架子,反而好像比唐擎矮了一頭似的。
當然,這與唐擎的強勢性格有著直接的關係,這小子除了爺爺和奶奶,五叔和七叔,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
此時,唐淵待在鐵匠鋪,看著王鐵匠修鎧甲,扈蘭花擔心別人加塞,所以一直沒走。唐喜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把屋裏門關上,突然正色道:“扈蘭花、唐淵你們跟我來一下。”
唐喜神秘兮兮的。
唐淵和扈蘭花對視一眼,不知所以,跟著走到裏麵小屋。
剛一走進去,唐喜壓低聲音說:“剛才我與你們說的話,你們沒往外傳揚吧?”
“沒有。”唐淵很快地回答道。
唐喜緊張神色立刻變得緩和了許多:“那就好,那就好。”
扈蘭花抱著肩膀,盯著唐喜道:“你什麽意思,幹什麽搞得神秘兮兮的?”
隨後唐喜把他聽到的話,說給唐淵和扈蘭花聽,他說:你們可不能宣揚出去,唐家大少爺那脾氣,可不是吹出來的,如果誰壞了他的好事,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唐淵心中犯壞,道:“剛才你說話的時候,屋裏可不止我們兩個吧?”
“當時屋裏還有誰?”唐喜一驚。
唐淵揉了揉下巴,道:“最起碼王鐵匠在屋裏,還有你的那個衛兵,還有幾個路過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聽到了。”
唐喜麵露驚恐:“當時我聲音不大吧?”
唐淵努力回憶的樣子說:“當時屋裏很吵啊,鐵匠錘叮叮當當的,我估計傳不出去太遠。最起碼屋外的人聽不見。哎呀,唐喜將軍,你嗓門大啊,中氣十足,我估計屋裏的人,差不多都聽到了。”
唐喜立刻氣餒了,耷拉著頭坐到了一張破椅子裏。
扈蘭花知道唐淵在使壞,她扭過頭去暗自偷笑。
後來唐喜都找了什麽人,是怎麽封口的,唐淵不太清楚,他隻是對扈蘭花說,這件事必須盡快告訴中郎將。扈蘭花很聽話,回到唐琪屋裏,很快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唐琪。
唐琪眼睛一瞪。
“還有這種事?”
“是麵,是唐喜親口說的。”
唐琪氣得咬牙切齒。
扈蘭花看起來有些為難地說:“原來,將軍也是個女孩啊…”
“這他都跟你說了?”
“是啊…”扈蘭花從袖筒裏掏出一塊銀錠子,放到桌子上,“他還給了我五兩銀子,說這是封口費。”
唐琪揉了揉手腕,“唐喜這個人,根本不適合當一團之長。你去把他給我喊來,我要撤了他的職。”
扈蘭花更為難了,道:“現在他隻以為是我和唐淵知道,如果現在去找他,他會以為是我們泄密,將來恐怕對我們不利。其實,對我倒也無所謂,反正我總在你身邊他不能把我怎樣,可唐淵就不行了呀,搞不好他會欺負唐淵的。”
“你想得太多了。”唐琪麵色有些愣,催促道:“你快去吧。”
“是!”
唐喜剛回到住處,還沒喝上一口茶,衛兵來報,說,扈蘭花帶來一句話。
“讓她進來吧。”
“她說她就不進來了,是唐琪將軍讓您過去。”
“唐琪?”唐喜立刻覺得事情不妙。他腦海裏第一反應是,趕緊把這事兒告訴唐擎,可他又擔心唐擎臭罵他一頓,於是左右為難,想了想,也不知他如何決定的,便大踏步走了出來。
跟扈蘭花來見唐琪,剛一見麵,唐喜便滿臉堆笑:“哎呦,族妹,找我何事?”
“堂兄請坐。”
“嗬嗬,客氣,客氣。”
唐琪並沒有對唐喜擺臉色,隻是正常神色,看著這位庶出少爺。
唐氏二叔家,有十八個兒子,像他這種丫鬟生的小子,在家的地位比高級下人高不了多少。甚至照比大管家和老太太身旁得寵丫鬟,還要低上一頭。
“這幾次作戰,你表現得都很好,回頭家族開會的時候,我會一五一十告訴義父的。”
義父自然就是族長唐振,這是家族內部的事,可規矩看起來一點兒不比朝堂上輕鬆。每一種功勞,都有相應的獎勵,隨之而來的就是家族地位的攀升。如果唐琪能在家族會議上說自己一些好話,記上一筆軍功,自己在家族和自己家中的地位,就不能與以前同日而語了。
“哎呦,謝謝堂妹,謝謝堂妹。”
“不過呢。”唐琪話鋒一轉:“你到底是二叔家的兒子,你也看到了,戰鬥很慘烈,也很危險。多少次,都有戰敗的可能。一旦戰敗,我也照顧不到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如何對二叔交代呢。所以我決定,把你的職位暫時調換一下,你覺得如何?”
“調職?”唐喜立刻笑不出來了。
現在他是暫時第四師,第一旅,第一團的都尉長,正常編製下,手下有1000人。實實在在兵權,讓他更容易立功。自己的表現,照比其它都尉長,好不到哪去。沒聽說這次唐琪大封賞,為何單獨找我呢?
他眼珠轉了轉,說:“愚兄覺得,不調換也成。為家族效力,都是出於本分。”
“你不必擔心,就算我給你調換職位,也不會降低你的軍銜,而且還會跟大夥兒一樣,水漲船高。每次打了大勝仗,別人被提拔,你也不會被落下,而且這個職位,相對來說很安全。”
“什麽職位?”
“督糧官。”
“督糧官?”唐喜疑惑:“不是陳福擔任?”
“哎,別提了。這次作戰,陳老將軍受傷不輕,估計要落下殘疾。”
“督糧官副將呢?”
“我審查過那個人,性格比較毛躁,不適合當督糧官。經過我多次考量,覺得你性格穩重,辦事牢靠,除了你,旁人都不太合適。”
麵對唐琪的誇讚,唐喜滿肚子狐疑。
自己什麽德行,自己很清楚。
督糧官可不是好當的,是部隊裏最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如若哪次分配不均,或者因為押糧不及時,又或者糧草被人劫走,那後果不堪設想。
看起來,好像屬於後勤序列,可實際上,是在刀刃上走路,一步踏錯小命就沒了。
唐喜麵帶難色。
這時唐琪下了一劑猛藥,道:“提升你為一級校尉,如何?”
一聽此言,唐喜立刻來了精神,嘭的一聲跳起,道:“堂妹抬愛,愚兄在所不辭!”
唐琪笑了,道:“那好,現在你手裏還有三百多個人,不太夠用,我再給你填補一些人,湊夠五百。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必須立刻離開陽信城。記住,不許留下一個人!”
“是!”
唐喜突然被提升為校尉,美得他有些忘形,剛走出唐琪的視線,他就歡快蹦跳,慶祝一番。
都尉長提升校尉,這是一道坎。
好多人卡在這裏多年,不曾提拔一步。自己突然成了校尉,這要是回家告訴爹娘,那是多大的榮耀?
丫鬟出身的母親,以後可算抬起頭來了。
可他剛走回自己屋裏,突然感覺到一個大麻煩。
“哎呀,這下可壞了…”
他愣了許久,喃喃自語道:“我屋裏還養著一個活爹呢,我應該怎麽處理他呢?”
“唐琪可是瞪著眼睛跟我說,不許留下一個人。當時我聽這話就有點別扭啊,看來,唐琪已經知道唐擎藏在我這裏…”
“是誰泄的密呢?”
——
洛陽,燈火通明的洛河街,河岸上停靠著一排掛滿紅燈籠的畫舫,許多闊少公子達官貴人,成群結隊登上花船,不久後,船夫卸下纜繩,花船緩緩駛向河中。
花船寬闊,透過掀開的窗戶,透過氤氳的水氣,一個個婀娜身影浮現在岸邊青年眼中。
青年眼神深處有說不盡的悲哀,他盡量掩飾著,可任何人都能從青年木然的表情上,看出一絲端倪。
這位年輕人,正是被少年皇帝趙策從河中道詔令回京的毋斂寅,他少年得誌,才華橫溢,可他在落入皇帝視線之前,卻曾犯下一樁錯事。
他總覺得對不起那名女子,當他離開京城,赴任河中的時候,曾經考慮過,派人來接女子過去,可來的人卻說,女子已經不在了。
這次回京,他已經紮上了皇帝禦賜紫金冠,再也不是那個窮書生了。
可他還是換了一套跟當年衣衫款式相似顏色相同的普通衣衫,站在河邊遙望洛水。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那名女子,一如往常,坐在一艘小船裏,等待著光顧她的客人。
“大人,您又傷神了。已經在這看了許久,小心著涼。明兒咱還要去桑臘呢。”
“反正也是坐車,反正也不是一天能到,急什麽呢。”毋斂寅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歎了口氣,睜開眼睛道:“好了,咱們走吧。省得讓人看到,說些閑話。”
“唐瀟,你給我站住!”
“香櫞?你怎麽會在這裏?”
遠處,傳來女子的吵嚷聲,毋斂寅舉目一望,竟然是錢家大小姐,還有唐家七公子。這一對兒金童玉女在洛陽城裏可是有名的。那唐瀟武功高強相貌英俊,唐氏門閥的得力幹將,也是門閥繼承人的有力爭奪者之一。他這種身份的人,怎麽會跑到洛水旁邊拈花惹草呢?
而那錢家大小姐又是為何會跑到這裏呢?
這時毋斂寅再次把目光對準剛才那個畫舫樓船,想了想剛才登船的那些人,各個都是衣衫光線氣度不凡,看來這或許是一次上流人士的聚會,而並非簡單來這裏找館女的。
可是錢家大小姐,好像還是顯得很激動,他揪住唐瀟的袖子不撒手。
“你來這裏幹什麽?”
“幾位堂兄邀請我,給我擺了一桌送行酒。都是家族裏的兄長,不好不來的。”
“人家都是成雙成對的,你為何不帶一個?”
“我?”唐瀟有些為難:“這裏是什麽地方,能帶來的,哪有自己家的女眷。”
錢香櫞眯著眼睛:“你是第幾次來這裏了?”
“你問這些幹什麽?”。
風吹過耳邊,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斷斷續續,看來這對佳人因為一些日常小事犯了些口舌。毋丘儉與兩個人都不是很熟悉,也沒去勸勸,便想帶著家丁離開。
可這時,不知為何錢香櫞竟然突然跑了過來,一把抓住毋斂寅的袖子道:“如若你不答應,我明天就跟他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