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鏤骨之痛
“爹!”
不知何時,周圍已經一片黑暗,苾子心中恐懼異常。
她大叫著、找尋著,卻什麽都看不到、也找不到。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終於有了一點亮光。
她興奮地奔了過去,她知道敬出就在那裏。
但她馬上就僵在了原地,眼前的敬出已經將他手中的藤鞭,變得如劍一般鋒利,滿臉淚流地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不要!”
苾子臉朝,撕心裂肺地喊叫著。接著,她朝著敬出那具仍舊冒血的身體追去。
但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位白須老人伸出的冰涼的手擋住了去路。
他身後是尭子冊那張無奈又無助的深藍色眼眸。
“還給我……”
她早已聲嘶力竭,轉過身去,希望找到援助。
當剛看到玹羽那雙玉色的眼眸時,就被一張女人看似溫和卻讓人感到恐懼的臉擋住了。
一時之間,不僅求助無門,更感到無處立足。
“為什麽?為什麽要奪走……”
苾子叫著,睜開了水藍色的眼睛,看到自己右手正向前伸著,要抓住什麽。
然而她視線中出現的卻是粉紅色的織錦帳簾。
突然,從帳簾的一側伸進一雙白皙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找尋的手。
“苾子,你醒啦!”
聲音是如茨熟悉悅耳,苾子也緊緊抓住了那雙溫暖的手。
“等等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苾子表情緊張地想要起身,但馬上就因全身的疼痛滑了下去。
“你放心,我會在這一直守著你的。”
粉紅的帳簾慢慢地掀了起來,柔和的光射了進來,但苾子還是感到有些刺眼。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遮住眼睛,但卻發現自己的左臂已經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夾板上。
“做噩夢了嗎?”枔子探近了身,一隻手撫上了苾子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少年像是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露出粒心的摸樣,“要喝水嗎?你已經斷斷續續昏睡了快一周了。
沒想到窮奇會出現,被那家夥弄傷是很危險的。
它全身攜帶大量病菌,就算身體再健壯,傷口也會感染。”
枔子稍微將苾子的身體抬起,喂她喝了一些水之後又讓她躺下了。
看著妹妹受傷最重的左臂,枔子現在還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當時苾子被飛馬及時送到賾洲醫治,她那條胳膊很可能會保不住。
這件事,枔子可不打算告訴妹妹了。
“這裏是哪兒?”
苾子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幹淨整潔,靠墊、布簾、桌布都鋪置成女孩子喜歡的粉紅色。
坐床上放置著幾個熊和兔子模樣的布偶,就連茶幾上的桌布,都是用淡粉和淺藍色拚成的花朵圖案。
顯然這是一間專門為女孩子準備的房間。
“什喜城府。”
“他們都還好吧?”
“放心吧,除了閏將軍,其他饒狀況都比你要好得多。
閔大人已經出使去了炚洲,閏將軍也沒有性命之憂,炚洲公子我會為他慢慢調理的。”
提到炚連耀,苾子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沒能讓他多睡一會兒,讓他看到自己的母親在眼前……”
苾子閉上了眼,沒有再下去。
枔子知道此時妹妹想起了父親的事,不由也是心頭一緊。
他看著妹妹那張蒼白的臉痛苦地扭曲著。
苾子將能動的那一隻手撫上了臉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爹寫過一本《奇毒集》,上麵記載了會讓人失憶的藥草。
我會調配藥劑,讓他忘了那件事的,不必擔心。”
一陣無聲的沉默之後,苾子慢慢放開了自己的手,露出了無神的眼睛。
“哥哥,我剛才夢到我們第一次遇到窮奇時的事了。
雖然那時候我很怕得要死,但有父親和你們在我身邊。
就算危險,我也覺得那是美好的回憶……
可並不是所有的回憶都是美好的。
連耀可以忘記,但我卻不能忘記……自己的親人在眼前死去這種事……”
苾子再次重重地將手遮住了自己的整張臉,但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從她眼角處流出的淚水。
“我忘不聊,親饒一點一滴……
明明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還在的……
為什麽?為什麽?爹和娘從未和別人爭過什麽,他們隻是想過平靜的生活,為什麽非死不可呢?”
苾子再也抑製不住,哭出了聲。
枔子就像他們的父親經常做的那樣,無聲地撫摸著妹妹散開的桃色頭發。
但這種安慰更加讓苾子傷心、淚流不止。
“哥哥,時間能夠倒流嗎?我想要他們都活著,我不想要他們死……”
或許是因為受傷讓身心都變得脆弱,一直未在人前因父母的死而流過淚的苾子,此刻終於爆發了出來。
她抱住枔子痛哭了起來。
“哥哥,我好想見爹娘……為什麽尭國人連爹的遺體都要奪去?
爹他明明過,死都不願回到尭國去的……
我們連實現爹的願望都做不到……
哥哥,我好難過,我們到底是什麽?地這麽大,卻沒有一處能容納咱們……
我好想消失掉……”
已經做出敲門動作的手,不知懸在空中待了多久,最後還是放了下去。
身著紺青色洲侯長袍的賾侯轉過了身,摘下了戴在頭上的官帽,仿佛因頭部壓力過重而輕輕蹙起了眉。
“大人,食物要涼掉了,我們要不要送進去?”
跟在賾侯身後的十名侍女,端著各種食器等待進入苾子房間,但她們的主子卻在門口站了好久都沒進去。
看著侍女們疑惑的臉,賾侯身後房中又傳來了女孩嚶嚶的哭泣聲。
“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
賾侯擺了擺手,侍女們都退了下去。
此刻一名吏跑了過來,慌忙的樣子差點撞到了剛才那些端著滿盤食物的侍女。
“大人,洲相求見。”
賾侯麵沉似水,似乎沒有聽到吏的聲音。
他眼神空洞沒有焦點,思緒明顯不知飄向了何方。
隨著房內女孩的慟哭聲,賾侯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憤恨、哀痛、無奈也漸漸爬滿了臉上。
“……大人”
吏又試探地叫了一聲。
此刻,賾侯才如還魂般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點點頭,跟著氣喘籲籲的吏向書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