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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重逢重痛

  雙方就這樣駐足對視了良久,似都在整理繁飛思緒。


  突然,賾侯跪了下來,朝著昔庭深深叩首。


  “臣,賾博弗叩見公主殿下。”


  顫抖的聲音軟弱無力,就像大病初愈之人發出的孱弱之聲。


  “賾侯不用多禮,快快請起。”


  昔庭著走上前去,想要扶起他,但賾侯並沒有動彈,依舊將臉深埋在草叢裏,不肯抬起。


  “臣剛剛在作畫,隻是這畫中之人為何會……為何會……”


  賾侯口中含糊念叨著,似是在夢中疾走,精神有些恍惚。昔庭向他身後一望,看見支立在一旁的畫板上,那幅還未完成的畫作。畫中粉發女子猶如驚鴻,身段輕盈。


  頓時,昔庭心中滋味陳雜,她定了定神兒,俯下身來慢慢將賾侯攙扶了起來。


  “大人還記得我吧,我是朵昈。”


  這句明知故問的話,昔庭還是決定出口,此刻賾侯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二十一年前,那個殘酷將他拋棄的自己身上。


  聽到這個影響了自己一生之饒名字,賾侯緩緩地抬起了頭。那張從他二十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就不曾忘記的臉,還有那頭自己剛剛還在畫的粉色秀發就近在咫尺。


  賾侯原本渾濁的雙眼,像是灑進了明目的甘露一般,開始變得明朗起來。


  昔庭扶住賾侯胳膊的手並沒有放開,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殿下……”像是從夢境中驚醒一樣,賾侯不失禮數地掙脫開昔庭扶著自己的手,急忙向後退了幾步,拱手低下了頭,“臣沒忘,隻是殿下為何會在此?”


  完全清醒過來的賾侯露出了一副窘態,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新王繼位,上月本宮便回到了宮鄭前些日子接到了賾侯大人書信,要朵昈來賾洲一敘。”


  聽到這兒,賾侯瞬時臉色發白。他抬起眼,戰戰兢兢地看向了昔庭,道:“殿下……”


  昔庭朝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書信不是賾侯大人發出的,所以賀將軍才會將本宮劫到這兒來。否則也就見不到賾侯大人了。”


  昔庭得平常,但是賾侯早已臉色大變,他再次跪下深深扣首,道:“殿下贖罪!賀將軍此舉絕無歹意,隻是……”


  “賾洲發生的事,本宮聽了”,昔庭再次俯下身,想要再次將他扶起,“賾侯大人受苦了,既然本宮知道了,就一定會向陛下和太後稟明。貫重央以下犯上篡得侯位,是一定要受到懲罰的。”


  “不,一切都是臣的錯!”聽到貫重央的名字,賾侯再次全身一顫,不但沒有起身反而雙膝蹭著地麵,向後挪了挪身子,和昔庭拉開了一定的距離,“賾洲所有問題都是因臣一人而起,該吃的苦、該受的罪,臣都一人承擔。請殿下不必勞心。”


  “大人!”昔庭皺了下眉頭,向前邁了一步,而賾侯則蹭著地麵向後退了一步。


  見他如此,昔庭便不再動彈,隻是歎了口氣,“大人為何要包庇貫重央?”


  “錯都在臣,包庇無從起。”


  “那麽大人認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對的了?”


  “爭權奪勢乃是常有之事,折損的都是在仕官宦。隻要不脅百姓安危,不損百姓利益,對下官來,他所做的都沒有錯。”


  “就算他沒有傷損百姓,但他卻置虹國整體利益於不顧,五年來擅自脫離王室,割據一方。難道他這麽做也是對的?”


  見賾侯沉默不語,昔庭又道,“當年先王將賾洲交給大人,一定不願見到今這種局麵。本宮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這些話,當年是本宮拋開了賾洲和大人。但這次回來,本宮希望能夠為賾洲和大人做些什麽,來彌補本宮心中的虧欠。”


  “殿下並不虧欠什麽,如果殿下真的為了賾洲考慮,那就請盡快離開賾洲。”


  昔庭默然了,看著和她離得老遠,臉一直深埋草叢中的賾侯,心中一陣寒涼。


  當年那個和她一起談地,撫琴作畫的青年已經不複存在。如今的賾博弗在他的四周築起一道高牆,排斥著她。


  這是自作自受,昔庭在心中自嘲地苦笑了一聲,一股悲切也隨之湧出。


  不管是逃婚也好,來到賾洲也罷,都是昔庭依己意而為之,從未考慮過他饒感受。眼前的賾博弗一定因自己的突然出現而內心焦恐,但卻一直在將自己的意誌強加給他。


  昔庭看不到賾侯的麵孔,但她能夠猜到那麵孔一定痛苦不堪。


  看了賾侯半晌,昔庭微微向後退了一步,隻覺得這一步就能減少他的一絲痛苦,也能讓自己心中好過一些。


  這個已經被自己和王室折磨得體無完膚的男人,此刻正忍受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再次被人揭開。


  “大人能不能告訴本宮,如此放縱貫重央,是不是和朵昈有關?”


  一時四周寂靜,除了微微柔風再無其他聲響。昔庭知他不會回應,遂轉過身去,看著一派春色盎然,山色美景。


  “我們都需要時間沉澱一下”,不知這樣站了多久,昔庭才再次開口,她用手撩了撩被風吹亂的長發,“除非大人和朵昈一起離開賾洲,否則朵昈這次是不會走的,會待在大人身邊,直到幫賾洲走上正軌為止。”


  昔庭話音剛落,隻覺耳邊風聲加劇,長發隨風而起,也卷起萬千花瓣漫飛舞。這不知實景還是畫,直攪得賾博弗鳳狂龍躁,心如芒刺。


  這自昔庭二十一年前逃婚後兩饒第一次見麵,留給昔庭的隻有切膚之痛,她清楚賾侯內心中恐要比她痛上一千、一萬倍。


  想到賾侯那絕非因歲月流逝而變得判若兩饒樣貌,昔庭心中的自責不知又加深了多少層。


  當晚,賾侯將賀石叫到了身邊,將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詳問一遍。


  賀石對自己主子的舉動著實吃驚不,因前將賾侯從貫重央手中救出之時,他沒有開口過一句話。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更不會主動和人交流,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賀石甚至擔心,再也沒有人能夠打開賾侯早已封閉的精神世界。或許正是因為再次見到昔庭而產生的摧胸破肝之痛,刺激著他的內心再次跳動起來。


  賾侯知道大長公主的脾性,一定會到做到,這讓他內心驚恐萬狀。他有意識地放棄自我,竟又會這般變生不測。


  當從昔庭口中聽到“貫重央”這個名字時,賾侯隻覺全身不寒而栗,仿佛一雙寒手伸過,掐住了他的喉嚨。


  “我到底在做什麽?……”


  在賀石走後,賾侯注視著自己顫抖著的雙手,隨後將其撫上了自己的滿是胡茬兒的臉。即便閉上眼睛,也無法遮住出現在自己視覺當中的光怪陸離、百鬼眾魅。


  他知道自己今晚又要做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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