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5.19 星期二
一
新發下來複習資料叫“金考卷”,是高三年級統一下發的,語數英和理綜各有一套,共有四套。剛把語文發下來的時候,劉陽偉就長長的歎了口氣:“又是盜版,除了課本不是盜版,其他的全是盜版。”
其實盜版也分很多種,這套題就無疑已經是盜版界的良心,字跡的清晰程度已經不下於正品,內容也很齊全,答案一頁不少,連反盜版聲明和各大城市的舉報熱線都勇敢的印刷成一字不錯的樣子,若不是連防偽標識的貼紙都印了上去,幾乎沒有人會懷疑它的真假。
但凡書籍報刊,隻要內容不錯,除了既得利益者外,就不會有人會在意真假的,他們更多會在意價格。
中國本就是沒有知識產權可言的。
劉陽偉道:“這肯定是盜版,沒有貼防偽標識,而且這紙軟的像衛生紙,用來擦屁股都要捅破好幾層。”
何小天道:“雖然是盜版書,但是肯定還會按後麵的定價收費。”
劉陽偉道:“學雜費書本費什麽的早就交過了,這些書你不要也得要。你知道嗎,自上而下的壟斷才是永恒的暴利。”
何小天道:“這上麵寫的‘根據我國《刑法》第217條及兩高司法解釋,(2007)6號規定,任何未經許可複製、銷售圖書量500本以上,則構成刑事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將被公安局刑事拘留、檢察院批準逮捕,法院最高判刑三年。’要是咱們打下麵這個舉報電話會怎麽樣?”
劉陽偉道:“你要是打這個‘延安教育出版社反盜版舉報電話’和這個‘天星教育研究院反盜版舉報電話’,他們肯定會管。你要是打這個‘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舉報電話’——這個名字好長啊——他們肯定不會管,最多就是來收一趟保護費。”
何小天道:“為什麽這麽說?”
劉陽偉道:“這個名字一聽就是政府機構,中國的地方政府實在沒什麽公信力,個個都是貪官汙吏。”
天已轉晴,大塊大塊的雲團就像是草原上走散的的綿羊。天依然熱,而且有些發悶,急需一場大雨。
二
劉金鳳新換了一條黑色的連衣裙,上部緊,下部寬鬆,長至膝蓋下部,自然下垂時就露出她短而壯碩的粗腿來。比她又短又粗的小腿更引人注意的就是她又長又硬的腿毛,鋪開在腿麵上就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的繁盛和濃密,在顏色上已可與裙子的黑色爭輝。
男人都喜歡看女人的腿,但喜歡看,卻未必喜歡。喜歡看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喜不喜歡是一種審美的觀點。
劉金鳳還沒等走上講台,台下就有幾個男生偷偷地笑了出來。他們的視力並不算好,奈何劉金鳳小腿的毛發實在太過顯眼,就像即便有一定的距離,一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穿黑色絲襪,其實是輕易就可以分辨的出來的。
劉金鳳當然沒有穿黑色絲襪,但隻從某塊區域來看,她黑色的小腿,實在像極了穿著黑色絲襪。
付澤坤回過頭,對何小天道:“太難看了!”
劉陽偉道:“我以為她隻是臉大,原來她的腿也這麽粗。”
付澤坤道:“你看著,她要是敢從我這裏路過,我就一巴掌抽死她。”
劉陽偉拿起筆,道:“我把你的話記下來,你再說一遍。”
付澤坤道:“等她走到我這邊敢超過三次我就抽她。”
劉陽偉道:“你剛才——好吧,三次就三次,我給你計數。”
這一節是生物的自習,學生們可以自由複習,劉金鳳已經從付澤坤身邊走了兩遍,當劉金鳳第三圈開始的時候,劉陽偉就已捂著嘴嘿嘿的笑了起來,伸長腿一腳一腳的踢著付澤坤的凳子。
其實誰都知道付澤坤的那一巴掌是絕不可能打上去的。
惡心的事,惡心的人,哪裏都有,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他們繼續惡心下去。
人的一輩子都在學習和練習妥協,向上司妥協,向仇人妥協,向家人妥協,向不公妥協,向命運妥協。
隻有兩種人不需要,一種是活人,一種是死人。不是誰都能被稱作活人,就像不是誰都能被稱作死人。
譚小花突然舉起了手,示意自己對題目抱有疑問。
劉金鳳後退幾步,走到譚小花身邊,一下撅起肥大的屁股,撐著胳膊肘趴了下去。
周圍又有人開始笑,於是沒有笑的開始問那些在笑的:“笑什麽?”
那些笑的人說:“看生物老師的屁股。”
人的屁股都有條縫,有時會夾住褲子。
劉金鳳的屁股當然也有條縫,現在夾住了裙子,如同熱氣球一般肥大的輪廓頃刻間一覽無餘。
男生開始笑,緊跟著女生也開始笑,劉金鳳講題講到一半,也隻好抬起頭,道:“還有二十天就要高考了——”
學生們道:“還有十四天,除去考試和放假。”
劉金鳳回頭看一眼黑板,點點頭,道:“還有14天就高考了,要好好做剛發的這套題,或者把前麵做錯的拿出來看一看,知道嗎?別一直聊天,你們的命運就在你們自己手裏。”
命運能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時刻並不多,比裙子夾在屁股裏的時刻還要少。
李朋把一張紙條遞給何小天,道:“這都是我的感悟。”
何小天拆開紙條,隻見上麵寫的密密麻麻的全是字,都是關於理想和人生的怪話,三句一個理想,五句一個青春,七句一個迷茫,好像人生就是非自殺不可的。洋洋灑灑幾百字,直到最後才話鋒一轉,每一句又都說的熱血沸騰,又是洋洋灑灑幾百字,好像幹什麽就能成什麽,但偏偏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反正除了拚搏就是努力,像是生產隊拉磨的驢。
何小天看著這些字,滿身都是雞皮疙瘩,回頭問李朋:“你有理想嗎?”
李朋道:“有啊。”
何小天道:“是什麽?”
李朋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有。”
何小天道:“你都不知道,還叫有理想?”
李朋道:“我現在的理想就是考個好大學,在大學裏好好學習,將來進了社會再闖蕩一番事業,到時女人,錢,都會有的。”
何小天道:“所以說,你還是沒有理想。”
李朋道:“我有。不過,我總感覺我的心理好像有什麽問題。”
何小天道:“我也感覺到了。”
李朋拿起一把剪刀,道:“我看到這把剪刀,不知道怎麽的我就想剪我的頭發。”
何小天覺得有些好笑,不知道這算是一種什麽心理,也許是理發師綜合征,正要問為什麽,就見李朋竟然真的用剪刀剪起自己的頭發來。
一個人,突然拿起一把剪刀,剪起自己的頭發來。
何小天完完全全的怔住了,他瞪大了眼,嘴巴也張開著,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也已經忘了自己還能說話。
無論誰看到這樣的場景,大概都會怔住。
何小天還能說什麽呢?
李朋剪下了一小撮,放在自己攤開的手心上,展示給何小天看,眉宇之間竟有些得意。
何小天隻能說:“你的心理大概確實有問題。”
三
晚熄燈後,1211。
付澤坤道:“我給我姐發短信說:‘我們明天又要考試了,四縣聯考。’我姐回短信說——我給你們念念——我被子漏光嗎?”
趙羽道:“不漏。”
付澤坤道:“我要念了。‘我最最最最親愛的小老弟,你是最棒的,不用說四縣聯考,就算四十縣聯考也不怕它,好好考,老爸老媽還有老姐都在背後支持你,考一個好大學,亮瞎他們的狗眼,加油加油加油!’唉,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這種鼓勵的話,我就感覺對不起他們。我姐說等高考結束,幫我問問他認識的那個院長能不能去她們學校。”
趙羽道:“哪個學校的院長?”
付澤坤道:“中國農業大學。”
趙羽道:“你不用問院長,直接問我就行,三個字,不可能!”
王文強道:“對,想都別想。”
何小天道:“那應該是個一本吧?”
付澤坤道:“985。”
王文強道:“我原本以為趙羽的趙氏家族已經夠厲害了,原來你們付氏家族也這麽厲害。”
付澤坤道:“我大爺的兒子就在中國農業大學,我二大爺的兒子在中國建築大學,我爸一有空就和我說:“你看你大爺的兒子,你看你二大爺的兒子。”
何小天道:“你大爺很厲害,你二大爺也很厲害。”
趙羽道:“有那樣的親戚最要命了,有些孩子就是被親戚比死的。”
付澤坤道:“我高考要是考個400多分,簡直就沒法活了。”
趙羽道:“可別,專科就專科吧,你就安慰自己說你生來就是國家的人,國家現在正需要技術型人才,所以你就做國家的技術型人才吧。我想了想,我將來一定要考一個有女生的專業,要是一個班裏全是男人,那才真沒法活了。”
黃子敬道:“英語專業應該有很多女生。”
趙羽道:“王文強,將來你就學英語吧。”
王文強道:“學英語除了做翻譯還能做什麽?”
趙羽道:“學英語本來就是做翻譯。”
王文強道:“濰坊就這麽大的地方,誰還需要個翻譯?”
黃子敬道:“你可以給付澤坤做翻譯。”
何小天道:“等付澤坤和外國人打炮的時候,你就可以在一旁翻譯。”
黃子敬道:“要不是我親耳聽到,我都不相信這麽流氓的話居然會從何小天的嘴裏說出來。”
何小天道:“這種話都是為了付澤坤量身定做的。”
付澤坤道:“你等著,明早就打腫你的嘴。”
黃子敬道:“我的誌向比較高雅,我要去拉薩支教。”
何小天道:“你把人家孩子帶壞了怎麽辦?”
黃子敬道:“我怎麽帶壞人家孩子?”
趙羽道:“帶到網吧上網。”
黃子敬道:“一個城市但凡能有個網吧,也不至於需要人去支教。”
趙羽道:“隻要有你,就不怕沒網吧。聽到你去了拉薩,網吧都要跟著過去,不肯放棄你這個大客戶。”
黃子敬道:“劉峰,10年後的今天這個時候你在幹什麽?”
劉峰道:“睡覺。”
黃子敬道:“和誰一起睡覺?”
劉峰道:“嗯……”
付澤坤道:“小黃你替我上去給他兩腳,嗯你媽個頭啊,木逼!”
趙羽道:“哈哈哈……”
劉峰道:“現在不就是睡覺的時候嗎?”
王文強道:“何小天,你感覺王娜能不能考上山大?”
何小天道:“不知道。”
王文強道:“我感覺她夠嗆。”
何小天道:“你覺得以她的脾氣考不上會不會跳樓?”
王文強道:“跳吧,死了才好。”
付澤坤道:“要死也不能跳樓,要是痛痛快快的死了還好,要是半死不活,那比死還難受。”
趙羽道:“真想死的一般沒個活,很少有救回來的。”
黃子敬道:“五樓往下跳不一定死,我看一篇文章寫安全距離是10米——”
何小天道:“頭朝下。”
付澤坤道:“如果摔到小腦就會變成植物人,生不如死。”
何小天道:“我覺得王娜那種學霸一定會選一種高智商的死法,比如喝鹵水。”
趙羽道:“你還記得啊?”
王文強道:“我之前看過一篇文章,文革的時候有個數學老師的被批鬥,活不下去了就跳樓,結果沒死,別人就笑話他說:‘教數學的真是厲害啊,跳樓之前還算一下高度,正好死不了。’”
趙羽道:“我以前看過一部有關文革的電影,當時就覺得那些受迫害的人,不自殺都不正常,不知道他們活著還等什麽。”
付澤坤道:“王文強,考不上本科複不複讀?”
王文強道:“不複讀。”
付澤坤道:“你的想法怎麽轉變的這麽快?我記得你前兩天還糾結來著。”
王文強道:“我是這兩天才想明白的,咱們班主任說有人學習學出精神病,我覺得如果我複讀我就會成為精神病。”
趙羽道:“我爸說就算我複讀他也不伺候我,不讓我複讀。”
付澤坤道:“你不是還有七大姑八大姨嗎?每個人拿10萬。”
趙羽道:“又埋汰我,我要睡覺了。”
付澤坤道:“今天劉曉霞趴在凳子上做題,正對著我,胸都露出來了。”
趙羽道:“你看到她的胸了?”
付澤坤道:“大部分都看到了,那麽低的低胸,一看就看得到。”
趙羽道:“她可真要騷死了。”
付澤坤道:“小黃,你和她在一起吧,摸摸她。”
黃子敬道:“貼錢也不要。”
付澤坤道:“我感覺四班王亞萍身材就不錯,就是胸小了點,寒假我和她聊天的時候,她說她和她男朋友隻牽過手,我說難怪。”
黃子敬道:“她的屁股剛剛好。”
付澤坤道:“我發現胖一點的男生,將來的老婆都很漂亮。”
何小天道:“前提是要有錢。”
付澤坤道:“你是不是說我將來的老婆很醜?”
何小天道:“不不不,完全沒那個意思。”
付澤坤道:“我勸你睡覺。”
黃子敬道:“我覺得女生的胸不一定要大,但一定要挺。”
付澤坤道:“四班有個女生叫李秀雲,那可真醜,真他媽醜。”
黃子敬道:“咱班那個胖乎乎的女生叫李雪麗是吧?就和個土豆一樣,高一的時候我們幾個男生就對著她唱歌:‘開始的開始,我們都是土豆,最後的最後,渴望變成potato。’”
付澤坤道:“不過那個叫李秀雲的學習很好。”
黃子敬道:“長得醜的學習都很好。”
付澤坤道:“宋金金學習也很好。”
趙羽道:“你給我滾!”
付澤坤道:“按你的審美,應該也找不了太差的,怎麽偏偏找了個那麽東西?是不是她給你下了降頭?”
黃子敬道:“有錢了就是變態啊。”
付澤坤道:“十二班有個叫什麽雅的,李什麽雅來著?”
黃子敬道:“李菁雅。”
付澤坤道:“那個女生走路是八字步,女生走八字步都很醜,但是她走八字步就很霸氣,和李亞茹有點像。”
黃子敬道:“是嗎?我沒注意。”
付澤坤道:“她的身材很好,幾乎完美。”
黃子敬道:“長得也漂亮。”
付澤坤道:“學習也很好。”
黃子敬道:“對呀。”
付澤坤道:“這樣的人簡直太完美了。”
黃子敬道:“我上高一的時候就想高二分班的時候班裏千萬要有個漂亮女生,結果到了高二一看,還不如高一。”
王文強道:“唉,明天考語文,怎麽辦啊?”
趙羽道:“我一定要寫一篇另類作文,亮瞎你們的狗眼。”
王文強道:“要是跑題肯定就沒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