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5.13 星期三
一
無論對誰而言,理想都代表著崇高,所謂低賤,隻是對別人而言。
可悲的是,人要吃飯。
吃飯隻對極少數人來說才是一種享受,對極少數的另一端,就是一種折磨,因為他們無飯可吃。
理想實在填不飽肚子,而且往往越宏大就越饑餓。
也許這就是天道的製約。任何接近於天道的人,都要被餓死。
除了天道,還有人道。
對於集體而言,他們管沒有理想,也沒有特別,叫做欣欣向榮。
所以管理一個集體,就要像一個辛勤的農民,給他們澆水施肥,在除草的同時,還要除掉一切像草的。
一整天的考試,連風都沒有一絲。
這一天,他們依然茁壯生長。
二
晚熄燈後,1211。
付澤坤道:“怎麽把理綜提到200分?”
趙羽道:“抄。”
付澤坤道:“王文強,你以前單科能過60吧?”
王文強道:“不能。”
付澤坤道:“人家單科每科都能過80,合起來就是240。”
王文強道:“唉,就剩二十多天,怎麽學啊……”
趙羽道:“郭偉偉已經開始行動了,還有二十天,他就要報複社會了。”
付澤坤道:“其實王曉君也喜歡郭偉偉。”
趙羽道:“她是學播音主持的是吧?”
付澤坤道:“那種女人很有魅力。”
趙羽道:“唉,報複社會啊。”
付澤坤道:“你知道藝博輔導班吧?”
趙羽道:“知道,在景芝。”
付澤坤道:“藝博輔導班的校長非常厲害,他就是在高考之前和一個女生在一起了,高考的時候那個女生考了一本,他考了二本,然後那個女生就把他甩了。他到了大學以後就瘋了一樣的學,為了那個公費出國留學的名額,真的和學瘋了一樣,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屋裏,天天學習,連飯也不出來吃,找了個女朋友,每到吃飯的時間就讓他女朋友給他送飯。結果送了半個月,女朋友又把他甩了。最後他出國留學,學成後回來開辦了那個輔導班。”
趙羽道:“我就佩服那些出國留學但是學成後還能回國的,有很多學成後就留在國外,連國籍都改了。師夷長技以製夷,他們是師夷長技以成夷。”
付澤坤道:“你要是出國你也那樣,外國比中國要和諧得多,出去就不想回來了,你懂吧?李連傑就是外國籍,劉亦菲也是外國籍。中國有很多明星和科學家都是外國籍,你知道為什麽嗎?”
趙羽道:“為什麽?”
付澤坤道:“因為國外的社會福利很高,官僚機構也不像中國這麽腐敗,而且重視人才。不像中國,辦什麽事都要花錢,上下打點關係。我轉學辦學籍隻蓋了一個章就花了兩萬。而且你努力十輩子也買不到北京的一套房,中國的體製從來都是變著法的壓榨無產階級。”
趙羽道:“唉,一個有五千年文明的國家居然被美國超了,痛心啊。美國才多少年?有二百年嗎?”
付澤坤道:“中國五千年文明,隻是那麽一說,其實有四千五百年都是在打仗,另外的五百年在準備打仗,根本沒有多長時間的發展。整體上美國走了一條適合他們的道路,上來就搞資本主義,幾乎沒什麽挫折。”
王文強道:“老付,你複讀不複讀?”
付澤坤道:“不複讀,我媽說考上什麽就上什麽。”
趙羽道:“我最怕做那種流水線的工作了,一個動作每天重複上千萬次,簡直要命。”
付澤坤道:“專科就是做那個的,像什麽修車,機電一體化,就和工人差不多。”
趙羽道:“什麽叫差不多,那不就是工人嘛。”
付澤坤道:“是一個有文化的工人。還有一個好點的專業,叫汽車售後服務與保險。”
趙羽道:“售後才難做,太多人找茬。”
付澤坤道:“我們村有個人學的就是那個,還參加過車展,拍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和一個車模的合影,一張是在化妝間裏,一個車模什麽都沒穿,光著身子坐在那裏,有個人在她的胸上畫花,畫了兩朵玫瑰,正好兩個胸就是兩朵玫瑰。”
趙羽道:“現在的車展基本沒人看車,就看車模。”
付澤坤道:“你見過勞斯萊斯嗎?”
趙羽道:“沒見過。”
付澤坤道:“我見過,醜死了,就和老爺車一樣。”
趙羽道:“歐美的車側重舒適和安全,那輛車應該很結實。”
付澤坤道:“中國什麽時候也有大品牌的車就好了。”
趙羽道:“紅旗。”
付澤坤道:“那種車都沒有人開。”
趙羽道:“大眾。”
付澤坤道:“一汽大眾和上汽大眾都是德國的。”
趙羽道:“比亞迪。”
付澤坤道:“比亞迪是中國的,但是不怎麽出名。”
趙羽道:“我現在在想我將來就業的問題。我將來能幹什麽?”
付澤坤道:“我在想等將來我畢業,我爸就老了,我再管我爸要錢創業,要是賺錢還好說,要是賠了呢?想著想著就又不想折騰了,橫財不富窮人命,夜草不肥勞命馬,創業發財什麽的,實在要依仗機遇,光有一腔熱血肯定賠到褲衩都不剩。其實將來找個廠子打工也不差,不甘心歸不甘心,但是人的一輩子實在不長,怎麽也就過去了。”
趙羽道:“我看《中國合夥人》上麵有句話,千萬別……千萬別什麽來著……”
何小天道:“別和最好的朋友合夥開公司。”
趙羽道:“對。”
何小天道:“千萬別和丈母娘打麻將。”
趙羽道:“千萬別和心思比你多的女人上床。那電影簡直太棒了,我現在就覺得中國隻有兩部電影拍的好,一部《中國合夥人》,一部《狼圖騰》,其餘的除了談戀愛就是分手,都是屎。”
付澤坤道:“我從星期一開始就沒學進去,我這個樣子到高考肯定不在狀態。”
趙羽道:“是不是腦子胡思亂想?”
付澤坤道:“不是,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幹什麽,從星期六開始就這樣,我想回家看看。”
趙羽道:“回家找個神婆叫一下?”
付澤坤道:“最近景芝有幾個村子拆遷,很多都是被強拆的,還死了人,上麵也不管,離我們那裏不遠。我想回家看看,要是沒什麽事,睡一覺就好了。王文強你為什麽要搬到我上鋪?”
王文強道:“不為什麽,突然想睡上鋪。”
付澤坤道:“我上鋪有個人我睡不著。”
王文強道:“你別把我當人。”
付澤坤道:“趙羽上麵也沒人,你到他上麵去。”
趙羽道:“別,我求你。”
何小天道:“現在幹什麽最掙錢?”
付澤坤道:“開學校最掙錢。開一個私立學校,肯定掙不少錢。”
趙羽道:“開學校前期肯定砸進不少錢去,又是找關係又是辦證,沒個幾十萬幾百萬,實在難說,好幾年回不了本。”
付澤坤道:“那就和學校搞好關係,賣書本,這個也能掙不少錢,而且還是固定收入,每年賣兩次。”
趙羽道:“開個印刷廠也掙錢,整天印練習題輔導資料之類的,也是固定收入。”
付澤坤道:“學生的錢最好掙了,一口價,沒人敢講價。”
趙羽道:“何小天,我想問你個問題。”
何小天道:“問。”
趙羽道:“你對高考這件事是怎麽想的?”
何小天道:“沒怎麽想,能怎麽想?”
趙羽道:“以前你也是個差0.5分過一線的學生,現在怎麽這樣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墮落,但我知道你是在看了韓寒的書之後是吧?”
何小天沒有說話。他已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羽道:“人家都說韓寒的書毒害學生,我一直不信,直到我遇見了你。”
王文強道:“你看我呢?”
付澤坤道:“你現在心裏一定非常糾結,絕對非常糾結。”
王文強道:“唉,我現在覺得我就和死了一樣。我到今晚才知道咱班二線進了18個,劉峰19,我20。”
趙羽道:“18名多少分?”
付澤坤道:“495.”
趙羽道:“王文強呢?”
王文強道:“470。”
趙羽道:“要不咱們高考一起考專科算了。”
王文強道:“高二440就能過二本,現在490了,隻有一線沒怎麽動。”
付澤坤道:“二本線高考更高,要五百三四。”
王文強道:“五百三四才考個二本,咋考啊……”
趙羽道:“你可能不適合學理。”
王文強道:“我學文更完蛋,我不想哇啦哇啦的背書。”
付澤坤道:“我現在頭疼,腦袋一鼓一鼓的,到高考說不定就要精神分裂了。”
趙羽道:“不至於,隻有受重大打擊才精神分裂,你最多是抑鬱症。”
付澤坤道:“抑鬱症也是精神病的一種。抑鬱症都喜歡跳樓,今年一中、二中、六中都跳了,就咱們學校還沒跳。”
趙羽道:“我操!有蚊子!去找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