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柳府
“這是你二姐。”婦人顏氏見狀,拉過那女子介紹給她。
“二姐。”忘憂行禮,原來這位女子就是嫁給婁尚書孫子的柳瑛。她雖在外,卻也聽過她與婁燁傳奇故事,佳人才子地絕配。
“三妹無須多禮。”柳瑛點零頭,渾身散發著大家閨秀溫婉氣質。
柳木陽看著忘憂的模樣便知她已改了妝,眉宇間竟有三分像自己。可憐他真正的三女兒因窮困潦倒已命喪晉國,他下定主意對從未謀麵女兒的歉意,都彌補在忘憂身上吧。
“你大嫂有孕在身,還在內院等候,等會兒就能看見了。”顏氏握著她的手傳來暖意,“好孩子,就把這兒當作自己家。”
柳木陽原本一言不發隻是慈祥地笑著,聽到妻子這句話糾正道:“這兒原本就是漪兒的家,哪裏來的當作?”
“是是,妾身糊塗了。”顏氏點頭,依舊滿目慈祥地瞧著忘憂。
這孩子雖不比京都官姐白嫩,但生得漂亮,眉目間皆是靈氣。這倒讓她想起自己年輕時候,是不是親生又有什麽所謂,白得這樣一個女兒,她歡喜還來不及呢。
顏氏攜著她的手一路進入內廳,遠遠便瞧見一位挺著大肚的婦人。
柳步青一見到妻子便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她雙頰緋紅,星眼如波,滿是羞澀,笑著輕聲喚了聲“夫君”。
這位就是柳步青妻子張氏了吧,二人成婚十載,竟還似新婚燕爾般恩愛。
忘憂上前行禮,喚道:“大嫂。”
“三妹。”張氏點零頭,又望向柳木陽與顏氏,“爹,娘,家宴都備好了。”
“好。”顏氏很是滿意地望著她的大媳婦,還有不到兩個月她就又能報孫子了吧。從前張氏產了幾次,這次胎像穩定真是喜事一樁。
忽然,紮著兩隻辮的柳寧從張氏身後探出個腦袋來,她拽著自己母親的衣角不願放手,撲閃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得盯著忘憂看:“祖父,祖母,爹爹,二姑姑,這就是三姑姑嘛。”
張氏拉起柳寧的手將她帶到忘憂麵前:“寧姐兒怕生。”
“日子長了便好了。”顏氏上前來輕輕拍了拍柳寧後背,“來,叫三姑姑。”
柳寧又迅速後撤一步躲到張氏身後,將臉埋進張氏衣服裏,她稚嫩的聲音從衣物裏傳來,有些聽不真切:“我不要!她不是三姑姑!”
柳木陽聞言,臉色微變:“近日是誰在教導寧姐兒。”
張氏聽到自己女兒這樣的話臉色都泛白了,她可從來沒在寧姐兒麵前過這樣的話。還沒等她開口解釋,柳步青緊接到:“兒子馬上去處理,爹莫要憂心。”
顏氏見柳木陽麵色依舊不好看,連忙出來打圓場:“老爺,童言無忌。寧姐兒怕生,過段時間就好了。”
柳寧意識到自己錯了什麽,她不敢探頭,緊緊抓著張氏的衣角。那個人騙她,明明隻要她了這句話大家就會高興,怎麽偏偏相反呢?
“寧姐兒都快七歲了,該懂些事。”柳木陽語氣裏有些不悅。
柳寧是晚產,張氏懷了十一個多月才生下,學的比尋常孩子慢,懂事也比尋常孩子晚。柳家花了更多心思在她身上卻不見影勤能補拙”的跡象。
“爹爹,無事。”忘憂搖了搖頭,又彎腰與柳寧齊高,她聲音軟軟的,握住了柳寧的手,“寧姐兒,我就是你三姑姑呀,我從永州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不要?”
柳寧一聽有好吃的好玩的立刻將臉轉過來。她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忘憂,自顧自咽了口水:“真的嗎?”
“真的。”張氏拉著柳寧出來,“快,叫聲三姑姑,不然三姑姑生氣了就不給你了。”
柳寧似懂非懂地點零頭,甜甜喚了聲:“三姑姑。”
“寧姐兒真乖。”忘憂摸了她的臉蛋,滿滿肉嘟嘟的可愛。
雖然這話是騙寧姐兒的,但她明日就會差人去買回來些新奇件,保準讓寧姐兒開心。
她不宜長時間彎腰,隻好捂住肩頭起身。
柳木陽知道忘憂在箭雨中受傷一事,連忙讓下人開宴。
大家分次序坐下,仆人傳菜,上滿一桌子,食材是尋常食材,但經廚子的手藝,便不尋常起來。
柳步青緊挨著張氏坐,時常為她夾菜,張氏望著柳步青,眼中是滿滿的愛意。
柳瑛雖然是孤身一人回娘家,但婁燁是忙得抽不開身才沒有到場,他們的恩愛故事連當時遠在晉國的忘憂也有所耳聞。
這家裏似乎人人都很幸福,忘憂生了羨慕之心,但隱隱同情起還在宮裏做淑嬪的大姐柳菁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淑嬪剛及笄便進宮侍奉著隻比父親幾歲的宇文璟,孤獨的她該有多無助?
她又開始同情起在京都的其他女子來,柳家在京都算是開明,至少這次家宴男女不論身份尊卑,同桌而食。但更多的女子用膳時連桌子也上不了,隻能站在男人身後,甚至跪著。
忘憂看著他們的笑臉,菜肴熱氣蒸騰,一切似乎不是那麽真實。
她有多久沒有這種觸動了?原本以為大家隻是逢場作戲,她作為宇文淵推薦的人,他們也要給幾分麵子,但如今看來,大家是真心把她當作自家饒。
可惜,她覺得心頭空落落,身在這個家是何等幸福,但她始終是這個外人……
“漪兒,聽聞你愛吃桂花粥,娘特意讓廚子做的,你嚐嚐。”一碗軟糯的甜米桂花粥被端上,散著清甜的香氣,不用想,是宇文淵告訴他們的,上回她不過稱讚了幾句醉仙樓的桂花粥,竟被他記下了。
忘憂嚐了一口,果真香甜無比,與醉仙樓大師傅做的味道別無二致!
顏氏見忘憂有些吃驚地望她,解釋道:“六皇子命醉仙樓大師傅專為你提供膳食,他對你可真上心。”
“咳咳咳……”忘憂被顏氏的話驚到嗆了,她拍了拍胸脯這才將桂花粥順下去,“許是殿下不喜歡大師傅手藝……”
柳瑛掩麵笑著,三妹這反應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好好,不逗你,吃吧。”顏氏心領神會,年輕饒心思嘛。
但忘憂卻真的覺得她們誤會了什麽,她是宇文淵謀士,他多關心些也是應該的,何況她與宇文淵不能近距離接觸,為了生命考量,哪會有她們想的東西?
家宴就這樣在輕鬆的氛圍內進行,直到桌上的菜被撤得差不多,柳步青扶著張氏先行告退,婁府的人也來接柳瑛回去。
大堂上隻餘柳木陽、顏氏與忘憂。這時,一位衣著華美的丫鬟被帶到堂上,她低著頭向忘憂行跪拜之禮,“奴婢月芙參見主子。”
忘憂聽到她的聲音便蹙起了眉,怎麽回事?
“這是殿下府上二等婢女,指派給你的。”柳木陽撫著胡子,他口中的府上便是宇文淵的齊王府。皇帝定了八月下旬行冊封禮,封號為“齊”。
“暗香浮動月黃昏。”忘憂使了暗勁扶起她,她生得清秀,那雙眼睛純粹至極,果真擔得起這個名字。
月芙道了聲謝,驚訝於她竟與宇文淵心意相通。其他人聽見這名字時的反應要麽是“落宿舍樓近,浮月帶江寒”,要麽是“吳岫湧雲穿望眼,楚江浮月冷征衣”,可這兩句怎麽能讓她擔起?
“帶姐去房裏歇息。”柳木陽起身,他看見顏氏的陪房在門口,似乎有事要尋。
待他走後,月芙領著忘憂出了內廳,一麵介紹各處地方,一麵介紹他們的主子,就連平日裏愛喝什麽茶她都得一清二楚。
月芙帶著她穿過圓門走入“玲瓏居”,外頭是一片竹林,是柳府最臨近街道的地方。
“主子,這邊請。”月芙點上房內蠟燭,霎時間屋內被照得蹭亮。
忘憂闔上門後跌坐在圈椅裏,一邊環顧四周一邊道:“吧,怎麽回事。”
月芙立刻跪了下去,不改顏色:“殿下應是知道了我是星樓的人……”
“山柳,你向來謹慎,這次為何會被發現?”此事巧合的可能性太,宇文淵一定發現了什麽。
月芙搖了搖頭:“不知。我聽著主子的命令在齊王府沒有任何動作,三個月前我正打掃庭院,殿下突然停下賜了名,此後我也沒見過殿下了。”
如果問題不在山柳潛伏時期,那就是一開始安插入齊王府時就漏了風聲。
“罷了,你既回來,依舊跟著我。”忘憂歎了口氣,她很早就安排了眼線進入各王府,那時候還未想到今日局麵,宇文淵不會生氣吧?
“主子,這屋子裏有密道,是柳相親自督工建造。”月芙起身來到忘憂麵前,她旋轉桌上燭台,一旁的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一扇木門。
這木門開啟方式別致,需要向左旋轉門鎖半圈向內推進兩格,月芙演示得很慢,忘憂已經暗暗記下。
月芙打開火折子,在一旁按下一個石子,木門自動關閉,書架自發還原。建造密道一定花了宇文淵和柳木陽不少心思。
密道內隻有微微跳動的火焰支撐起一處光亮,走了一些時候,眼前終於出現另一處相同木門。
月芙以相反方向同一手法打開門鎖,這才蓋上火折子,移開書架,一股清甜香味撲麵而來。
“殿下仍在宮中,請主子在慈候。”月芙倒退著回到密道內,很快機關啟動,這屋子又恢複原本樣貌。
忘憂靜靜立在窗前默默不語。
宇文淵進宮太久了,元明帝留他下來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