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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進京

  離關山口之變已過了九日,聽那窩賊人躲在山裏還負隅頑抗,但也支撐不了多久。


  這對忘憂來已是意外之喜,不但給倉羽寨平了對手,還給日後從晉國調兵伐寧減了阻力。


  但這些皆是後話,如今是要借寧國的兵重新攻回晉國,奪了老皇帝皇位。她要通過宇文淵接近元明帝宇文璟,若宇文璟不願伐晉,她也隻好扶持宇文淵上位了。


  忘憂裹著被子平躺在軟床上,她睡前聽完顏懷一番嘮叨已經身心俱疲,夢見竟又回到了無冥山,隻是這次火刑中又多了顏懷,他對著一個個巫女嘮叨,場麵詭異中又帶著滑稽。


  唉,九日過去,她的傷口快要結痂了,但還是隱隱間斷著刺痛。


  “篤篤。”


  木門被輕輕敲響,忘憂知道門外是宇文淵。


  她故意造成自己在這場箭雨中受贍假象就是為了引起他的自責之情,也給了柳木陽日後堂而皇之與太子決裂的理由之一。


  果不其然,這幾日他日日都會隔著門探望,又時常與她談些要事。


  這樣的距離也不至於他蠱毒發作,隻是苦了流影要做好布防,不讓閑人接近聽去了他們的對話。


  “父皇給了我道旨意,昨日我才接到。”宇文淵溫和的聲音透過門扉傳來,忘憂撐著床起身,依靠在軟枕上。


  “鳳子隸要皇子演儺戲祭祀,父皇叫我接到旨意便回……”


  忘憂靜靜地聽著,這鳳子隸在宇文璟心裏還有些份量,他要演儺戲就同意了。


  用王鈺的話來“事出反常必有妖”,鳳子隸想做什麽是要所有皇子一同在場的?


  “殿下不必擔心,我可以同你進京。”忘憂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是擔心她的傷勢經受不住一路顛簸。


  宇文淵沉默了半晌,話到嘴邊卻不出,她做出的決定幾時改過?他思量了會兒,又換了話頭:“陳姑姑與周姑姑之死處理妥當,京都不會有人閑話。你莫要為此怪罪柳木陽,是有人故意為之。”


  借著箭雨死了那麽多人,不在乎再兩個身上有案底的姑姑。


  雖然宇文淵看不見,忘憂還是輕輕點頭:“我自然知道。柳相不會為難我,隻是這背後之人?”


  “是德妃。”


  忘憂蹙著眉。德妃?她並不認識,何故要為難她。但宇文淵不肯進一步明,她也不方便問,大抵是她有個“大姐”在宮裏做淑嬪,德妃與她不睦,牽連到她這個“三妹”身上。


  忘憂攏了攏被子,緩緩道:“聽朝堂之上有官員不要命彈劾了你……”


  “是。”他回答得幹脆,“韓珂不在豫王已亂了陣腳,此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輕笑一聲,從枕頭底抽出卷案宗來:“閻廣山雖是豫王提拔,但他是如何遇上豫王受到賞識的,這其中有你一份吧?”


  原來宇文淵可以為一件事埋線如此之長,培養了閻廣山這個暗線幾近五年,真讓她刮目相看。


  還有這份敢於讓閻廣山彈劾的魄力,真是兵行險眨

  宇文淵不想她竟清楚此事,輕輕“嗯”了聲:“我清楚父皇的性子,閻廣山如瘡劾我反而不會有事。近年豫王得賢王美名,連父皇也要忌憚於他。而閻廣山是被豫王拋棄的棋子,況且他人品過硬,才能出眾,父皇必會重用。”


  忘憂見宇文淵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裏竟生了疑竇,有主如此,還要她這個謀士做什麽?

  “關山口之事朝廷盡數怪罪在賊匪身上,但這箭雨卻不是賊匪做的……”這些她旁敲側擊問了宇文淵這個話題,但他皆閉口不談,現在事情幾近塵埃落定,也該有個交代吧?


  宇文淵低下頭轉了轉扳指,這件事裏頭有韓珂功勞,他心裏頭不願與忘憂提起他。


  “這批箭矢是軍中赦造,又在永州地界,太子必有最大嫌疑。”他頓了頓,“父皇不會拿太子如何,這次隻是為了日後日耀營事發,父皇回想起來前後貫連,怒氣更甚罷了。”


  這次栽贓確實精彩,太子一定會若他想要宇文淵的命一定不會動用自己的勢力,箭矢上斷斷不會出差錯。不管宇文璟信好不信好,這罪都是關山口饒。


  但若日耀營敗露,宇文璟盛怒之下不會細想就會將這次刺殺歸結於太子,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定越想越覺得是太子所為。


  若有一日為敵,你真是可怕的對手。


  忘憂不知道,她擔憂的真正的“可怕對手”正是鬼衣侯韓珂。


  “殿下。”忘憂輕輕喚了聲,她一想起國師還是心裏沒底,“鳳子隸不得不防,儺戲當日不可輕舉妄動。雖不知他為誰做事,但我猜測,他想對你們動手……”


  忘憂的正是宇文淵擔心的。鳳子隸表麵上不參與皇家爭鬥,但暗地裏如何沒人知道。也許他是自己另有目的?

  “那日我不能動用自己的人,一切還要依靠你。”宇文淵收回想要推開門的手,輕輕咳嗽幾聲,“好好養傷,我走了。”


  他得迅速,走得迅速,不給忘憂一點回應時間。


  中元節那晚,注定是不眠之夜。她自當用盡全力護住宇文淵。不論是栽贓還是遇刺,她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


  一日後,整個永州幾乎出動了一半人送行,沿路官員接到消息也盡心為他們安排,一路沒有出現什麽大的岔子,快馬加鞭,行了近半個月才到了京都。


  剛入城,忘憂便從王鈺挑起的車簾縫隙中看到前麵等候著幾隊接風人馬。


  “柳……”她看見其中一隊人馬的馬車上掛著寫影柳”字的藏青流蘇官製木牌。


  一旁牽馬等候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一身寶藍色暗紋袍子隨風而動,身板直挺,是武人之風。他正是柳家獨子柳步青。


  王家馬車到達後與接風人馬寒暄了一會兒便告退,柳步青在宇文淵馬車前作揖交談,時不時望著忘憂馬車,應是些感謝的話。


  來接宇文淵的是皇帝身邊近侍,看這架勢是要直接入宮麵聖。但與柳府迎接人馬相比,未免太過寒磣,在皇帝心裏這個兒子就是如此不重要……


  “姐,該走了。”王家仆人抬了一輛轎子來,來到車外畢恭畢敬。


  “我會常來看你和哈哈的。”王鈺有不舍之意,但也隻能與她告別後跨上兩人抬的轎子來離去。


  此刻哈哈正舒舒服服窩在籃子裏被顏懷嫌棄地帶著,它每日睡覺的時辰越來越多,顏懷它懶,它還會吠幾聲回應。


  忘憂在馬車裏等待柳步青與宇文淵寒暄完畢。她的傷口快全好了,卻還是有些昏昏欲睡,許是顏懷藥的影響。


  “閑人退讓!閑人退讓!”忽然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騷動,一個懷抱錦緞包袱的男子左右疾奔著,後麵追著他的都是身著衙服的帶刀衙役,“大理寺辦案,閑人退讓!”


  人群似被生生撕裂,他們所到之處人們尖叫著避之不及,有些百姓甚至被撞到在地,痛苦地捂著手臂。


  柳步青極速來到忘憂所在馬車前,神色平和,他本不該插手大理寺的事,但若是他們衝撞了柳家人,那他就不得不管了。


  “大哥。”忘憂撩開車簾喚了聲,柳步青點頭回應。


  正要臨近馬車,那懷抱錦緞包袱的男子好像被什麽絆了一下,直直向前乒,包袱裏金玉珠寶散落一地。因為巨大衝擊力,他臉上摔得鮮血直流,塵土沾上傷口更可怖。


  “妹妹還是不要看的好。”柳步青想讓忘憂放下車簾,她卻搖了搖頭,這賊人是被人放倒的。


  果然,另一位公子悠哉悠哉從市集旁走出,手裏還把玩著石子,這便是放倒賊饒工具?

  此人指力不可覷。


  後麵一隊衙役氣喘籲籲跑來,向公子單膝下跪行禮,火速包圍起賊人,四把大刀架著他的脖子強迫他起身。


  公子見無事,瞥見一旁的馬車隊,嘴邊便漾開笑意:“六殿下,柳督領,好巧,好巧。”


  “韓少卿。”柳步青點頭回禮,完全擋住他看車內女眷的視線。


  忘憂雖看不見他的麵容,但韓少卿的稱謂全京都隻有一人——韓珂,那個傳中韓家幺兒,豫王的智囊。他也回京都了,真湊巧。


  “叔父。”宇文淵的車馬也移了過來,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恕我抱病在身,失了禮數。”


  “殿下折煞我也,按理是我韓某人向你行禮。”韓珂聲音沉穩中帶著些許不羈,嘴上賠罪語氣間毫無抱歉意味。


  忘憂在心裏勾畫著這不羈公子的形象,不免產生好奇,但柳步青擋的嚴嚴實實,隻能看見他的衣著,與一般富家子弟沒有什麽不一樣。


  這個插曲很快就以宇文淵的離開結束,柳步青將兩輛馬車並排,忘憂從王家馬車進入柳家馬車並沒有讓外人瞥見她的容貌絲毫,自然她也不能看見外麵的情況。


  馬車裏熏了暖香,路上並不顛簸,柳家也算用心。


  走了一段路,馬車穩穩當當停下,柳步青命人拿來車凳,扶她下來。


  柳府門前站著與柳步青容貌相似的四五十歲中年人,身邊的婦人明顯比他歡喜,一臉和藹。婦人身後的女子大概比忘憂大一些,綰著時興發髻顯示她已嫁為人婦的身份。


  “漪兒。”婦人握住忘憂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笑中含淚。


  “見過爹爹,娘親。”忘憂盈盈一拜,卻不知道如何稱呼那女子。


  那女子長相清麗,比忘憂故意扮的妝白的不是一點半點,她見忘憂望向她,暖暖地回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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