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借東風

  陳國瑞來電話了，他告訴艾莉，溫晨軍從鄉下回來了，他已經和國土局、環保局、招商局及相關部門聯係好了，後天上午在鬆山怡園小會議室，審議泰山建材的項目任務書。還說溫書記要求，李由全總裁一定要參加。


  艾莉立即聯係李仙民，要他通知李總裁。


  泰山建材集團的總裁李由全確實是一介儒商。


  一九七七年是全國恢複高考的第一年，李由全以全縣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江城地質大學，所學專業是礦山地質。那年他十九歲。


  在地質學院的四年時間裏，李友全擔任過科代表、班長、團委副書記，學生會副主席。學習地質科學並不是自己的選擇和願望，隻能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那年頭，你隻要能跨進校園的大門，就是你上幾輩子給菩薩燒高香換來的，你有書讀已經該謝天謝地了，哪裏有選擇學校、選擇專業的份兒？進入大學後，整天死記硬背礦物種類、背地層、背晶體晶係、背板塊、背氧矽鋁鐵鈣鈉鎂鉀鋅鈦，枯燥的公式、數不清的蜓類化石、記不完的地層剖麵、生物的界門綱目科屬種、礦物硬度：滑（石）石（膏）方（解石）螢（石）磷（灰石）長（石）石英黃玉剛（玉）金剛（石），地質年代的震（旦係）寒（武係）奧（陶係）誌（留係）泥（盆係）石（碳係）二（疊係）三（疊係）侏（羅係）白（堊係），背得口幹舌燥，腦殼發暈，但他還是該記的要記，該背的背，地質學的特點，在電視機還不普及、互聯網還沒有大舉進入中國的年代，就要靠背功好，成績是靠背出來的。經過勤學苦背，李由全的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那時候還沒有實行學分製，幾年下來，總共二十四門功課，全部合格，其中結晶礦物學、古生物化學、地質力學、晶體光學、大地結構構造學等幾門主科考核考試成績全年級第一。


  四年學習結束，他帶領以他所在班級編成的實習隊，用半年時間，風餐露宿，跑遍了秦嶺、大巴山、峨眉山、水城觀音山、雲貴高原及川西會理會東一帶，一篇題為《峨眉山玄武岩對周邊秦巴、川西滇黔結合部位構造及成礦規律的影響》的畢業論文，獲得了構造學教授、副院長劉照常的好評，劉教授拍著他的肩膀：


  “由全，留在學院，先做我的助手，再進一步深造，行嗎？”


  “感謝劉老師對我的器重，但由全的興趣不在地質學，我想先回家鄉去幫資助了我學習的企業做點事，然後再去進修文學，實在對不起，劉老師。”李由全婉言謝絕了劉副院長的挽留。那年頭，能夠留校找份工作並在專家的指導下深造，確實是件前途無量的美事兒，對於很多同學來說，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即，而李由全卻放棄了這個機會，這就叫人各有誌，不能勉強。


  李由全回到家鄉的鋼鐵廠，在鋼鐵廠旗下的礦山大顯身手。


  當年的礦山，是在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思想的指導下，先生產後生活，幹打磊建起來的，生產生活設備極其簡陋，礦山管理處於原始狀態，開掘、開采方式落後，地質工作如隔山摸貓，瞎子摸魚，極具盲目性。李由全帶著幾個地質測量人員，從最基本的坑道道編錄做起，不到一年功夫，把礦山地質地形圖、底板等高線圖、礦區礦層柱狀圖、地質結構圖，搞得個一應俱全，清清白白，總廠、礦區的領導眉開眼笑，人見人誇。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李由全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他參加了漢語言文學自學考試，做到了革命生產兩不誤，每天晚上，當妻子和女兒睡覺之後，他卻燒起火爐，挑燈夜讀，直到淩晨兩點，灰盡火息之後，方才上床睡覺。三百六十五個夜晚，無一例外。當他拿到由省自考辦和江城師範大學聯合頒發的畢業證書和漢語言文學學士證明書的時候，他笑了，慶幸自己完成了通向夢想的第一步。


  然而，正當他加足馬力，準備向文學碩士、博士學位衝刺的時候，改革開放的大潮把他卷了進去。鋼鐵廠的轉產改製，職工直選，把他推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從此，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他在總經理任上，大刀闊斧地對“大鍋飯”下了手，裁減冗員，開辟新路，在他的家鄉建起了第一個灰渣磚廠，以後逐步發展，又陸續建成水泥廠、高強度石膏粉廠、輕質碳酸鈣廠，實現了綜合利用，使鋼鐵廠廢渣汙染的老大難問題得到了根治，提高了經濟和社會效益。


  盡管他成了時代的弄潮兒，幹上了當時最為時髦的職業，但是他的文學夢想始終沒有泯滅。工作之餘，繼續鑽研文化理論，時不時地向國內一些有影響力的雜誌投稿，他的《孫子兵法與左傳的文化關懷》、《孫子兵法與企業文化》、《灌輸正義及其他》等文學學術論文和《新官渡之戰》、《小篙撐大船》、《夕陽紅勝火》等報告文學，以及《成功的起飛全靠一個“抓”字》、《建材企業的升級與換代》等企業管理論文，在國內多家省級以上雜誌刊登發表。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觸動產權的改革也緊鑼密鼓的開展起來，李由全和他的團隊成了他所在的企業的全新的領導機構，李由全的職務也從原來的總經理變成了董事長、總裁，原來的鋼鐵廠也更名為泰山建材集團總公司。通過十多年的苦鬥打拚，泰山建材逐步發展成集建材、鋼材生產和工商貿易為一體的綜合企業。


  財大氣粗，泰山建材拽起來了，李由全還沒有變，他照常在為他的企業運籌帷幄，他還在繼續做著他的文學夢，他唯一的變化是發際白了一圈。


  怡園小會議室。


  會議主持人劉明遠宣布：“我們現在開會。今天這個會議的議題就是審議泰山建材集團六千萬平米紙麵石膏板及配套工程的項目任務書、可行性研究報告，參加今天會議單位除泰山建材集團外，鬆山市有招商投資促進局、國土局、環保局、環衛局、發改委、經貿委、林業局、水保局，下麵，我們請泰山建材集團董事長、總裁李由全先生介紹項目任務書相關情況。”


  李由全很有風度地站起來，向全場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顯得十分莊重地說：“尊敬的溫書記溫市長、劉副市長、各位局長、主任，各位工程師、經濟師、會計師、審計師，由全這次、也是第一次到鬆山向各位領導匯報項目情況，耽誤各位領導的寶貴時間，希望得到各位和鬆山市市民的大力支持，能夠盡快把項目建設好，以期創造出好的經濟和社會效益。項目任務書和可研報告的事，我想讓我的副總裁李仙民向各位報告，李副總裁從一開始就負責這項工作，他已經來過鬆山多次，對項目和鬆山的情況比我了解得多。先民，你來向各位領導介紹吧！”


  李仙民從公文包裏取出一疊資料，右手輕輕地扶了扶厚厚的近視眼鏡，很斯文地說道：“溫市長、劉副市長、各位領導，我們的項目，六千萬平米紙麵石膏板生產線及其配套工程，從上次在西都簽訂意向性合同以來，我們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從市場調查、編製項目任務書、進行可行性研究、環境評估，到初步設計，一共花了接近兩年時間，各項準備工作已基本就緒，場地平整業已完成，員工居住生活區的征地工作也接近尾聲，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下個月各個工地的土木建築工程能夠全部啟動。現在我摘要匯報項目任務書的主要內容，請在座各位領導、專業技術人員審議。


  “一、項目提出的依據：


  1、根據國家產業政策的調整，石膏粉及其製品是深受廣大建築商、業主和廣大人民群眾歡迎的新型建築、陶瓷模具、醫療器械模具的材料，因其輕質、無害、可塑性強、定型快、質地堅硬，抗折、抗壓、耐磨度強等優點，成為符合我國產業調整方向的產品係列。


  2、國家已明確規定，高層建築的牆體及其裝飾，必須采用石膏製品等輕質建築材料。


  3、用石膏生產的內牆大塊板材，在建築業中具有自重輕、安裝省時，抗震、防火、吸水、隔音、隔熱等作用，其他任何牆體均無法替代。


  4、鬆山市有高速公路、國道和鐵路一、二線貫穿全境，交通運輸極為方便。


  5、鬆山市與川鄂渝秦地理關係密切，有重慶、武漢、西安、成都等大型特大型中心城市為依托，產品可直接運抵通州、巴州、嘉定、漢州、襄州、西都、鄂北、隨州、康州，然後向周邊中小城市輻射。


  二、礦產資源保障：

  1、鬆山市有豐富的石膏礦產資源，已經查明全市總儲量為十億噸。


  2、根據我們的調查，地質部門已經查明鬆山市嵖岈鄉適馬荷尹家溝礦區擁有下三疊係淺海相石膏25億噸，按我們的需求量，可保證開采兩百年。


  3、根據原國家地址礦產部西都地址礦產研究所和冶金部北京建築研究院分析檢測，最高工業品位9584%，最低工業品位6772%，平均工業品位8923%，達國家二級標準，符合建築石膏製品對原料的要求。


  4、尹家溝一級石膏中含遊離水3132%，二氧化硫426%，氧化鈣3132%，有害雜質低，對人體無害。


  三、交通條件好：


  1、國道線和高速公路橫穿廠區，距礦山三公裏。高速公路出口距生產線五百米。


  2、一、二線鐵路鬆山火車站距廠區八公裏。


  四、能源條件：

  1、電力資源：嵖岈變電站和白鯊供電所分布於生產線東西，距離五公裏和一公裏。


  2、煤炭資源：離生產線最近的煤礦三公裏，資源儲量大，煤質好。


  3、天然氣資源：天然氣加工輸送係統距生產線一公裏。


  五、水源有可靠保證。


  生產線所處位置距白鯊河五百米，與河床相對高度五十米，生產用水自行解決。


  六、生產工藝


  七、環境保護措施：

  在環評報告中專題說明。


  項目任務書和可研報告篇幅較長，以下還有生產規模、市場分析、投資規模、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等很多內容，全部讀完需要花兩三個小時。溫晨軍、劉明遠和李由全交換了意見後，李由全說：“仙民，整個工程嚴格按國家規定的程序進行，既有總體設計，又有施工設計，環保嚴格按環評報告實施，你重點說一下投資規模，隻說具體數據，不要照到本本念，這樣可以節省點時間，領導們都很忙，不能耽誤太久。”


  李仙民說：“那我就直接說了，第一、項目全部竣工後，整個生產規模：年生產石膏原礦一百五十萬噸，高強度石膏粉一百二十萬噸，紙麵石膏板六千萬平米，砌塊二十萬立米，工藝美術石膏三萬噸，石膏晶須一萬噸。第二、投資規模：五億八千萬元人民幣。第三、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慢點兒，仙民，”李由全插話說：“你還是先說說市場的問題。”


  “根據目前的情況和今後相當長時間的預測，由於民眾對居家生活水平的要求不斷提高，天然無害的石膏製品作為建築裝飾材料，確屬朝陽產業，越來越受國內外居民青睞，已經成為裝飾住房的首選材料，需求量不斷增大，市場前景廣闊，銷路順暢。”李仙民越說越來勁兒。


  溫晨軍、劉明遠和各大局的頭頭腦腦們一直在認真地聽，當李仙民講到市場前景的時候，溫晨軍說：“李總，這個東西需求量不斷增大倒是實在的，不過遠距離運輸行不行，成本算不算得過來？”


  “沒有問題，產成品不進倉庫，公路運輸從成品車間檢驗合格後裝車，直接運到工地上，省去中轉環節，鐵路運輸用集裝箱吊運。目前，國內相同產品主要產地在山東，全國各地以及日本、韓國、東南亞較發達的國家，市場上銷售的都是山東產品，運距不可謂不遠。”李由全回答說。


  “我們預測，”李仙民繼續說：“石膏製品作為一種主要的建築材料、裝飾材料、醫療模具成型材料，在國內外相關行業中正日益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統計數據表明，發達國家的建築裝飾材料中，石膏製品的使用率達75%，模具成型材料中石膏采用率為98%。”


  “我國的使用率和采用率怎麽樣？”溫晨軍問。


  “我國的使用率遠遠低於發達國家，不到50%，而采用率與他們差不多。”李仙民說。


  “國內市場的優勢在哪些方麵？”劉明遠問李仙民。


  “周邊及相鄰大中城市的政府和主管部門已明文規定，六層以上高層建築的牆體及裝飾材料，必須采用輕質磚、板，而石膏磚、板是首選。目前，以鬆山市為圓心向外輻射五百公裏範圍內，輕質建材特別是石膏製品的生產廠家幾乎沒有，產品完全不能滿足市場需求。”李仙民娓娓道來。


  “那國際市場的情況呢？”


  “美國、日本、英國、加拿大等發達國家對石膏製品的研究較早，采用量很大，據中國石膏網報道，美國、日本、英國、加拿大、俄羅斯等國家年產石膏板二十億立方米以上，美國每平方米建築麵積使用石膏板4平方米，日本3平方米，市場信息報報道，韓國、日本、香港、台灣等國家和地區需要大量的石膏板和石膏粉，由於這些國家和地區缺乏資源，不得不從中國進口。”


  “你說說財務指標。”溫晨軍望著李仙民。


  “整個生產線竣工投產後，每年可實現銷售收入十五億元，稅收二億五千萬元，增加就業崗位七百個，四年收回全部投資。”


  “我的意見是，情況已經清楚了，其他細節就暫時不談，聽聽你們大家的。”溫晨軍說完，眼睛向所有到會的人掃視了一遍。


  招商和投資促進局局長首先發言，他說：“泰山建材集團的這個項目，各種手續基本齊全，項目保證金一億元人民幣已經進入指定銀行賬戶，可以全麵啟動了。”


  “環保這一塊呢？”溫晨軍問。


  “石膏製品本身就是個環保項目，對環境的影響不大，省環保廳很支持這個項目，環評報告的批準文書已經下達一個多月了。”環保局總工程師老吳說。


  “燕壩的土地怎麽樣了？”


  “我們正打算向市政府溫市長、劉副市長匯報，全場折遷戶共五十六戶，已經搬遷五十三戶，其餘三戶合同已簽了，十天之內遷走，所有的征地手續均已辦好，應付款項全部到位，最後三戶的補償款都進了銀行卡。”國土局局長老郭說。


  “那就是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喲！李總，你什麽時候把東風祭起來呢？”溫晨軍問李由全。


  “隻要孫權和劉皇叔把腰杆給我撐起，東風馬上就可以吹起來，下周一全麵啟動。”李由全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