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小爬蟲的覆滅
艾莉在鬆山市委宣傳部部長任上兢兢業業、有條不紊的工作。她的壓力太大了。前任羅子貴是鬆山人的偶像,稍有差錯,她就會成為鬆山人詆毀的對象,所以她必須心無旁騖,小心謹慎,不得不如履薄冰。根據市委常委會的決定,艾利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請各新聞單位、各大媒體座談,趁熱打鐵,總結、報道羅子貴同誌愛民親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先進事跡,艾莉已經和西都電視台新聞部、綜合部聯係妥當,聯合拍攝一部反映羅子貴先進事跡的二十集電視連續劇,擬定下月中旬開拍。
辦事處的工作雖然在陳光亮的指導下,布置得十分圓滿,甚至可以說是天衣無縫,臨行前她對任潔交了底、作了安排,要求任潔秘密地密切注意張格俊的動向,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及時向她報告。任潔是她的心腹,關係如同姐妹。盡管如此,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擔心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
作為宣傳幹部出身的艾莉,她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必須瀏覽一遍大報,先是人民日報,然後省報、市報,最後再隨便翻一翻、瞥一眼其他報紙,年年這樣,天天如此。
這天早晨,她翻完人民日報和省報,沒有發現什麽重大新聞,隨手把報紙放回報架上。順便取下《西都日報》瀏覽,一版、二版都沒有她感興趣的東西,正準備把報紙放回報架上去,突然,她發現,第三版右下角刊登了一則簡短的消息:
“本報訊,省財政廳廳長黎德昌失蹤五天後,被發現在家中自殺身亡,據知情人士透露,黎德昌生前患有抑鬱症。記者從警方獲悉,此案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艾莉大驚失色,手中的報紙差點掉在地上。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又反複再看了幾遍,確認那則消息是真的後,她馬上撥通任潔的手機,問任潔有沒有什麽新情況,任潔說這兩天西都傳的很凶,說財政廳黎廳長要往香港跑,在海關給擋了回來,前兩天又自殺了。艾莉問張格俊呢,任潔說前天他說他去郊區去談一筆業務,可至今沒回來。
和任潔通完電話,艾莉馬上撥通溫晨軍的手機。溫晨軍告訴她,他已經知道了,省監察廳和公安廳的人今天下午就要到鬆山市,可能與李德昌和那筆貸款有關。
這陳光亮可真神了,他推測的事來的這麽快。艾莉感到背心有冷汗在沁出來。
省裏來的人分成兩起,監察廳一起,直接到了市委辦公室找到溫晨軍,簡單地向溫成軍通報了李德昌自殺案案情後,就到五峰山養殖基地劉東明那裏了解貸款細節去了。公安廳這一起,到了市政法委辦公室找到何凡地,叫他通知艾莉到政法委來,他們要在她那裏了解一些情況。
艾莉來到政法委辦公室,何凡地招呼她坐下。公安廳來了三個人,都是經偵處的,何凡地看著那個年紀稍大的右手一攤,介紹說:“這位是經偵處馮副處長。”
馮副處長伸出右手:“你就是宣傳部部長、辦事處主任艾莉同誌吧?”
艾莉很有風度地伸出右手,一邊輕輕地與馮副處長握手一邊回答:“我就是艾莉,馮副處長一路辛苦,找我有什麽事嗎?”
“有些事需要與你求證一下,”馮副處長說:“除了鬆山市市委宣傳部部長以外,你是鬆
山市政府駐西都辦事處主任嗎?”
“是的。”
“平時上班在不在西都?”
“在,也不在。”
“怎麽講?”
“因為我以前一直在西都上班,到宣傳部任職後,工作太忙,時間和精力顧不過來,就
沒有時間過問辦事處的事。”
“那辦事處的事誰管呢?”
“我接手宣傳部長後,市裏還沒有安排其他人接任辦事處主任的職務,不過,指定了副主任張格俊代理主任主持工作。”
“這有多長時間了?”
“兩三個月了吧。”
“兩三個月,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三個月。”
“你和張格俊最近通電話嗎?你們最後一次通電話是什麽時間?都說了些什麽?”
“最近沒通過電話,最後一次通電話是在一個月前,是我主動打電話問他加工廠和酒樓的經營情況。”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不知道,不過,今天上午辦公室主任任潔電話告訴我,說他去西都郊區談業務有兩天了,至今沒回去。”
“好了,艾部長,沒事了,耽誤了你的時間,你在記錄上簽個字吧,實在對不起,請你諒解。”馮副處長說完,公安廳來的作記錄那個人把記錄紙遞過來:“艾部長你先看看記錄有沒有出入,如果沒有出入的話,你就簽字吧。”
艾莉結果記錄紙。馮副處長轉身問何凡地:“何局,張格俊在鬆山還有沒有親戚?”
“隻有一個哥哥,叫張格宇,是市法院的小車駕駛員。”
“何局,你立即通知張格宇到這裏來,並安排警力去相關的地方仔細偵察一下。”
“我可以走了嗎”看完記錄以後,艾莉覺得沒什麽不符的,就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問馮副處長。
“對不起,對不起,艾部長,你可以忙你自己的了,如果有什麽新的情況,我們再聯係好嗎?”
馮副處長說完,和何凡地把艾莉到送了門邊。
艾莉回到辦公室,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下來。那個馮副處長雖然沒有格外把她怎麽樣,但對她像審問犯人一樣,使她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兒。她無心再做其他事情,盯著報架上那份《西都日報》出神。
晚上,溫晨軍快十二點了才回到怡園。艾莉一直在等他,見他回來,她接過他的公文包隨手放在梳妝台上,問他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溫晨軍說,吳謙用內部保密電話告訴他,張格俊跑了!出逃了,而且出逃的路線簡直不可思議。
黎德昌選擇從香港逃出去,結果被擋獲。張格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冷靜下來後,他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隻有逃跑,別無選擇。但是怎麽跑呢?黎德昌這樣老謀深算的人都被弄回來了,我從哪裏跑?但不跑又怎麽辦呢?他下定決心,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試一下。於是,他在任潔麵前虛晃一槍,說是去郊區談業務,任潔心想到郊區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所以就沒對任何人說起此事,包括艾莉。張格俊卻乘飛機到了廣州。到了廣州後,看到機場檢查很嚴,他想起黎德昌被擋獲的情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從南邊這條路出去沒有把握。左思右想過後,他立即購買了去烏魯木齊的飛機票。
他決定冒一次險,他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在烏魯木齊買了五個肉夾饃,拿一個在手上一邊走一邊啃,把其餘四個放背包裏。一小時以後,他有飛到了和田。在和田汽車站,他立即登上了去葉城的長途汽車。
五個小時以後,張格俊在葉城喜來登飯店租下一個房間,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他四仰八叉在床上躺了四五分鍾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極不情願地地坐起來,從背包裏取出一個冷冰冰的肉夾饃,三下五除二啃個精光。然後他走出酒店,在地攤上買了一張地圖、一個羅盤和一個學生用的小三角板,又急匆匆地回到房間。
回到房間裏,張格俊打開地圖,首先在地圖上找到了葉城所處的位置,然後用三角板在地圖上比來比去,仔細推算走哪條路能夠快速安全地離開國境。從葉城繼續西行,一百六七十公裏可以到達帕米爾高原的卡什庫爾幹城,卡什庫爾幹往西再走一二十公裏就可以出國了,那裏是高原,人煙稀少,很利於偷渡,就走這裏出去!唉!不行不行,過境後就到了塔吉克斯坦的領土上,塔吉克斯坦和中國是友好鄰邦,到了他那裏很容易遭引渡回來,絕不能走這條路。往南走可以到克什米爾,但路途比較遙遠,而且盡是些荒山野嶺,更不行,弄不好會凍死餓死在大山裏,或者被高原狼活活吃掉。去巴基斯坦也不行,巴國和中國是鐵哥兒們,去了等於沒出國,說不定三兩天就把你遣送回來了。
比過來比過去,最後張格俊終於選定了一條比較安全的出境之路,他從地圖上看到,塔吉克斯坦和巴基斯坦之間,有一個如長舌形的狹長地帶是阿富汗的領土,而中國的邊境小城克克吐魯克正在這蛇形地帶的舌尖上,隻要到了克克吐魯克,一腳就可以跨出國門。而阿富汗聽命於西方國家,與中國的關係隻是一般般,加上那個國家那麽窮,長期戰亂,自己的事都管不過來,有誰來管你是不是偷渡過來的。況且哪裏山高林密,一旦被人發現,躲起來也很方便,本拉登在那些地方躲好幾年了還沒找出來,我雖然不能和本拉登比,但我也當過兵,受過特殊訓練,而且當年偷伐樹木,在山裏呆過一兩年,積累了一些山地、森林生存經驗。因此,他決定,立即退房,租車向西去卡什庫爾幹,再從卡什庫爾幹南下,經達布達爾到卡拉其古,再折向西,直奔克克吐魯克,到克克吐魯克之後,伺機進入阿富汗的蘭加爾,如果能順利到達蘭加爾,就可以從從容容確定下一步該怎麽走了。路線確定以後,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壞笑。他決定立即行動。
當晚,張格俊從葉城租車抵達克克吐魯克,他拖著勞累疲倦的身軀,住進了克克吐魯克的魯克爾賓館,他實在是太疲倦了,一路奔波,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網之魚,身心俱乏,顧不上衝洗,就著滿身灰塵和臭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淩晨三點,房間響起滴滴滴滴的電話鈴聲,張格俊驚坐起來,伸手去接電話,手正要觸到耳機時,馬上又把手縮回來,難道是警方發現了我的蹤跡?不,不會,有誰會知道我到這荒蠻邊遠的地方了?不可能!這裏應該是很安全的,張格俊想著想著又睡下了。
可他剛躺下,電話鈴再次響起,真倒黴,究竟是誰嗎?他決定去接電話。
“誰呀?深更半夜的,有什麽事嗎”張格俊用他那特有的標準西都普通話問對方。
“啊!老板,深夜好,打擾你了,請別介意喲!我是總服務台,您需要服務嗎?”電話那邊甜美而帶著妖嬈挑逗的女聲回答。
“這半夜三更的,服務,服什麽務啊?”張格俊解除了戒備。
“我這裏有正宗的俄羅斯、烏克蘭、塔吉克、阿富汗小姐,一個個像鮮花兒一樣,水靈啦,至於服務嘛,老板,你想怎麽服務就怎麽服務,當然是由你決定囉!”
聽對方那嬌滴滴的聲音,張格俊心動了,這一路逃亡,吃沒吃好,睡沒睡好,更不說享受了,冒這麽大的險究竟是為了什麽呢?不就是,他正在猶豫,對方那嬌滴滴的聲音又來了:“要一個多大的?十八的?二十的?哪種的?啊?我這過來了哦!”
“好吧,來一個二十的烏妹兒吧,什麽時候到?”
“兩分鍾後你開門吧,拜拜!”
時間剛過兩分鍾,當張格俊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五個身著警裝的彪形大漢衝進了他的房間,其中一個手裏拿著一張照片,高聲問道:“你是從烏魯木齊過來的張格俊吧?”張格俊慌亂之中連聲說“不,不,不,不,不,不是。”來人當中的其餘三個人衝上前去將張國軍撲倒在地板上,一人按腳,一人銬手,一人將張格俊的腦殼扳過來麵對天花板,剩下的那個人手裏拿著照相機,劈裏啪啦照了好幾張,定格後和帶來的照片反複比對。
“就是他,張格俊!”手拿照片那個警察肯定地說。
新疆警方將張格俊移交給正在烏魯木齊火車站等候的、西都過來的警察,西都警方根據上級的指示,將其押送到鄰省的漢西市監獄進行審理。
一聲警笛,給張格俊帶來無盡的迷惘,無限的惆悵,無比的神傷。他看著把他雙手合在一起那兩個亮琤琤的不鏽鋼圈圈,傻眼了。奮鬥多年,曆盡了酸甜苦辣,嚐遍了喜怒哀樂,今天還是回去了,他又回到了起點,同時也走到了終點,但是,這終點還是起點嗎?張格俊艱難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