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酒肉穿腸過
領導要有領導的做派。
但凡一般的工作性酒場，往往最後一個到場的人，一定是職務最高的。職務越高，遲到的頻率越高，領導遲到屬於正常行為，按時到達或提前到達，場上職務低的人反而會覺得反常。
這就是領導的做派。
今晚的酒場有極強的內部性，外人不宜參加。夏侯淵很識趣地躲在吧台當收銀員，隻等酒場散場後去茶樓和王雲卿歡談。
科長們挨著次序坐在酒桌下首，把上首位置留給了王雲卿，王雲卿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即使在非正式場合，那個位置仍然是留給資曆最老威望最高的人去坐的。
王雲卿在哪個位置坐好，看上去很淡定。他很淡定地問道：“都到齊了嗎？”
信息科魏科長說：“隻差後勤科秦科長，正在往這裏趕，估計還得四五分鍾才能到。”
王雲卿說：“先上菜吧，邊喝邊等。早點兒喝好早點兒回家休息。”
場上氣氛比較冷清，王雲卿端坐如佛，科長們個個畏畏縮縮提不起精神，像一群溫順的小鬼，與喝悶酒沒有什麽區別。直到三杯老酒落肚，酒場上才稍微露出了一線生機。有幾個年紀稍大一些的科長開始輪流敬王雲卿的酒。王雲卿也沒有推杯，隻不過端著酒杯裝裝樣子，淺嚐則止，敬酒的科長們一個個則是一飲而盡，沒有半句怨言。
正喝著，後勤科秦科長也風風火火地趕到了。王雲卿說：“按照酒場上的規矩要罰酒，你自罰三杯吧。”
秦科長把手一揮，中氣十足地說：“罰就罰，怕什麽。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出家人隻要心中有佛，管它狗肉燒酒，一旦醉死，不但自己比餓死鬼渴死鬼強，還要為老婆留下一大筆經費。”說完咕嘟咕嘟連飲三杯。
科長們看這秦科長喝酒的英雄氣概，個個精神為之一振。
秦科長把桌上所有的杯子倒滿，說：“我既然來晚了，罰酒也喝了，現在我先敬王副秘書長一杯，表示對王副秘書長在這次鎮山縣喝酒醉死人的事故中挺身而出，為我們下麵的人做出了表率。雖然最後與喝酒有關的人都沒有巴錢，但一開始王副秘書長主動賠錢的那種風格，我認為是高風亮節，應該讓我們佩服。敬你，領導!”秦科長把酒灌進了嗓子裏。
“然後，”秦科長繼續說：“其實，喝酒醉死人也沒什麽可怕的，人生在世，什麽情況都可能遇到，坐飛機怕墜毀，坐火車怕控製係統失靈，坐汽車怕追尾，走路怕摔跤，坐船怕船沉，坐飛船怕著不了地，吃飯怕噎死，不吃飯怕餓死，飲酒怕醉死，不飲怕饞死，喝水怕嗆死，不喝怕渴死錢少的人怕窮死，錢多的人怕被人殺死，當平民百姓怕看不起病拖死，當官怕遭胡長清、成克傑的下場。所以，我們一小小科長，官不像官，吏不像吏，民不是民，想那麽多幹啥子，該吃吃，該喝喝，哪個管他那麽多，愁眉苦臉幹啥子，你為冉副主任鳴不平？我覺得這是看《三國演義》掉眼淚，替古人擔憂。我為啥子來晚了嗎？還遭罰了三杯酒，我從市農業局那邊過來，冉副主任在那邊當調研員逍遙的很，工資津貼一分不少，上班基本不去，在老家種葡萄去了，據說他引進了一種葡萄樹，單粒重量可達二兩，每粒單價六十元，你們算一下嘛，他栽了五十棵樹，每棵樹每季結五百粒，一年他要賺好多錢？要不是喝酒醉死了人，我們的冉副主任還是冉副主任，喝酒吃肉雖不出錢也要看人家的臉色，到了農業局當調研，這還調出商機來了，要不了兩年他就大發了，人家樂得很，虧我們還在這裏為他吊著個臉。來來來，各位科長兄弟，我們各人高興一些，該吃吃，該喝喝，千萬莫管那麽多。我敬大家一杯！”
眾人聽秦科長這麽一說，個個臉上都綻放出了笑容，幹幹脆脆把秦科長的這杯敬酒喝了個杯底朝天。
酒樓的其他客人酒足飯飽之後，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撤退。夏侯媛在吧台窮於應付。她作為老板，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坐在這裏親自收錢了。陳雅麗已經告假，頂替陳雅麗的小妹兒業務還不是很熟。加上夏侯媛坐在她旁邊她感到有些緊張，客人結賬時她抖抖索索不斷出錯。夏侯媛借故離開吧台。
夏侯媛順路進了頤和軒，來到王雲卿的酒場，一是打算禮節性地敬杯酒，二是探探場上的虛實，以便確定去茶樓喝茶的時間。
有幾個科長與夏侯淵相熟，的迎麵站起來讓座。夏侯媛發現王雲卿麵色凝重，好像正在布置任務似的，便打趣說：“王秘書長大人，這是酒場又不是會場，喝酒就要喝出快樂，領導何必這麽嚴肅呃。”
王雲卿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回敬道：“今天的酒場有點兒特殊，雖然酒場不是會場，但特殊時期特殊情況可以特殊處理，有些事情沒有辦法，把酒場當成會場布置任務安排工作往往效果還優於會場，夏侯老板不是外人，若有興致的話，歡迎坐下來，看看我如何安排工作布置任務。”
夏侯媛溫順地入座，靜觀王雲卿的表演。
王雲卿想，夏侯媛來得正是時候，等於充當了節目主持人的角色，不露痕跡自然而然地把他推上了主席台，讓他發表主旨演講。
王雲卿清了清嗓子，用極富磁性的男中音說：“雖然這次的事情曲折多變，但是，現在的社會是法治社會，而我們也算得上是執法人員，處理問題是考慮的更多的是法律效應。有時候好事能夠變成壞事，反過來壞事也能夠變成好事，這個話是毛老人家說的，我認為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就拿這次來說，喝酒時不是好事？應該算是件好事吧，良辰美酒，對酒當歌，酒足飯飽，飲酒取樂，不僅僅是好事而且是美事，好事美事不能過頭，過了頭就成壞事了，把人喝死了，還不是壞事？肯定是壞事，真正的壞事，壞到頭了！不少的人受牽連受處分了，遭罰款了，沒有比這更壞的事了。千裏做官隻為發財，人入仕途隻想向上，而為喝一頓酒，官也免了，人也貶了，財也蝕了。到底了，到底了的壞事又變成了好事，正如剛才秦科長說的，冉叢同誌因禍得福，過不了多久就要變成大富翁。”
王雲卿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說：“所以，酒我們照樣要喝，請大家舉起酒杯，為冉叢同誌鳳凰涅槃幹杯！”說著，他帶頭把滿杯酒喝了，科長們無一幸免。
王雲卿說：“近段時間，市委領導對我們辦公室的工作有意見，主要是說我們缺乏生氣，死氣沉沉，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們必須馬上把這個印象從領導那裏清除掉，重新給他們一個好的印象。因此，我想分成三步走，盡快讓領導改變對我們的看法。”
接著，王雲卿胸有成竹地講出了他的方案。
第一步，從明天起，各個科室的頭頭要以身作則，帶頭從酒醉死人的陰影中擺脫出來，不要在辦公室或公共場所議論該事，以免影響情緒。
第二步，從明天起開始實施笑臉工程，科長帶頭，整潔衣冠，講究姿勢，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注意形象，不能在辦公室或公眾麵前歪起、倒起、趴起，接人待物，笑臉相迎，在整個機關營造出一種微笑祥和的氣氛。
第三步，同樣是從明天起，不許在領導麵前唉聲歎氣，陪領導外出檢查工作時，本著喝好喝對不喝醉的原則，該吃吃，該喝喝，關鍵時刻要挺身而出保護領導，特殊情況下，為了領導的安全，可以特殊處理。隻要我們高舉“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旗幟，什麽樣的酒都要去對付，什麽樣的酒也能夠對付。
本來毫無頭緒的熱點熱議，經過汪雲青的梳理，一下子變得縝密嚴謹，有很強的可操作性。體現出了整頓機關作風的主導思想。既能對上級有所交代，又能使科長們感到垂直領導在真摯地關心他們，鼓舞科長們的士氣。桌子上所有的人都由衷地佩服王雲卿的大智慧大手筆大氣慨。一陣陣恭維吹捧之聲在科長們中間此起彼伏，一個接一個的科長舉起酒杯向王雲卿表示敬意。
喝酒進入了高潮，王雲卿也進入了微醉狀態。困擾了自己很長時間的醉酒問題，基本得到了解決，醉酒問題帶來的流毒基本肅清，
科長們個個都染上了微醉，因為上司都微醉了，他們哪敢保持清醒。先前，王雲卿已經放話，今天是內部喝酒，誰喝死了我負責。我最反感你們像美國人對待人權問題那樣，喝酒也用雙重標準，同外人喝酒往死裏喝，輪到與我同桌時，全部成了小貓小狗小綿羊，好像幾輩人都不會喝酒的樣子，今天大家都要展勁，喝個一醉方休。過了今天大家都要節製，節製不是不喝，但不許往死裏喝，如果不信邪的，哪個要往死裏喝，他就是喝不死我也要把它整死。
正因為王雲卿事前發動，所以科長們個個都壯著膽，直著腰，聳著肩，拔著背，昂著頭，迅速掀起了“比學趕幫超”的喝酒熱潮。不管你吼得多凶，也不管你叫得多響，多喝、高喝、喝了不醉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