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兩處有閑愁
夏侯媛又想到了王雲卿。
王雲卿是她婚姻之外的情感標誌和生活賴以前進的精神支柱。如果草草地離他而去，哪怕是暫時的、短時間的離別，無疑會讓她的心裏發痛。雖然她十分清楚，王雲卿絕不會為了她而放棄自己如日中天的仕途，麵對她的脈脈溫情，他也隻能把她當成紅顏知己，也許兩人終生有緣相親相愛，而無長相廝守的份。怎麽辦？又能怎麽辦？夏侯媛很難下定決心，情緒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陳雅麗走後，她一個人在辦公室又呆坐了一會兒。寂寞難耐，她進了休息室就勢躺在床上。
為了方便酒樓的管理，夏侯媛在改裝酒樓時，把她的辦公室隔成了前後兩間，在後麵的一間裏，經過精心布置裝飾，妙曼玲瓏的小小休息室溫馨安詳，一架特製的不鏽鋼管單人床、兩把青藤竹椅、一個精致的全友家私衣櫃，簡潔、明了，粉紅色的牆紙，暗紅色的壁燈加上一盞橘黃色的吸頂燈，讓小小的休息室彰顯出浪漫與優雅的情調。
床頭櫃上，一邊擺著精裝的唐詩、宋詞、元曲，另一邊是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和司湯達的《紅與黑》，她失眠的時候隨手可以翻到。
一連好幾天沒有聽到王雲卿的聲音，更沒有見到他的身影，她的心裏空蕩蕩的，像一個斷了線的美麗的風箏，在空蕩蕩的天空隨風飄蕩。
她百無聊奈，順手抓起《宋詞》，沉甸甸的書本和她的心情一樣沉重，隻好把書放回原處。可是她剛把書放下，心裏卻產生了欲罷不能和意猶未盡的衝動。
她再次把書捧起來，隨手一翻，李清照的《一剪梅》躍進了她的眼簾：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綿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在《一剪梅》詞的下麵，是前幾天夏侯媛無事閱讀該詞時胡亂寫下的心得。那天，她為了穩定情緒，兼及消磨時間，簽字字筆密密麻麻的寫了兩大篇A4紙，現在細讀起來，還真有點象模象樣。
夏侯媛寫道，《一剪梅紅藕香殘》是一首抒情小令，乃李清照早期為懷念初婚不久的丈夫趙明誠而作。媛媛認為，它集中抒發了作者對丈夫的深篤愛情。吐露了夫婦各居一方的相思之苦。媛媛覺得，這首詞感情真摯、深沉、熱烈，格調清新，是作者年輕時候的代表作之一。
媛媛是這樣理解的：
“紅藕香殘玉簟秋”這一句，用“紅藕香殘”四個字來形容零落的荷花，可以說是形神兼備，這是已經凋謝可又還沒有完全枯萎的荷花，紅的色、香的味還沒有完全褪去，不過已經隨著蕭瑟的秋風，一天天地消退下去了。一個“殘”字，就把荷花此時的神態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來了。“玉簟”跟“紅藕香殘”好像沒有什麽關連，然而和下麵的“秋”字聯係起來，就把作者本人的境況給點出來了：秋天到了，竹席頗有涼意。這就暗示出了作者本人此時獨處一室的冷清和寂寞，寫出了作者對秋天的感受。由“紅藕香殘”客觀形象上的秋意到作者自我感覺上的秋意，都給人一種蕭瑟淒清之感。所以，“紅藕香殘玉簟秋”這一句，既形象地寫出了秋天的時令特色，有烘托出了作者寂寞淒涼的感傷情緒。
怎樣才能消除這相思之苦呢？
還是離開這冷冷清清的閨房到外麵去散散心吧！
所以有“輕解羅裳，獨上蘭舟”的佳句。這是作者乘船出遊時的情景。從“輕解羅裳”的“輕解”兩個字中，媛媛體會到了作者那種沒精打采和迷離悵惘的憂鬱神情。本來想借出遊消愁解悶，可是離別之情仍然排解不開。“獨上蘭舟”的“獨”字，含蓄地點出了作者出遊時的孤獨之感。越是感到孤獨，越是想念不在身邊的心上人，進而想到即使見不到心上人，總該收到一封心上人寄來的書信吧。“雲中誰寄綿書來”應該理解為作者的想象之詞，是作者想象丈夫應該寄書信來。“雁字四時”和“雲中誰寄綿書來”的自問相應，即是說大雁來到了，書信也該到了。“人似秋鴻來有信”，雁是守時令的候鳥。這裏寄寓著作者對丈夫思念和信賴的真摯感情。“月滿西樓”就是被清亮的月光畫滿了的西樓。媛媛猜測，西樓應該是接到書信的地點——在這情景之中，收到大雁捎來的心上人的書信，這多麽富於詩意啊！然而又是多麽冷清和淒涼！“雲中誰寄綿書來？雁字四時，月滿西樓”這三句寫得是多麽委婉曲折，淒楚動人啊！
媛媛再說下片的頭一句“花自飄零水自流”。一定是從丈夫來信的遐想中，作者又回到了“獨上蘭舟”乘船出遊的現實，眼前的境況是落花飄零，流水自去。“花自飄零水自流”中的兩個“自”字把作者此時的情感完全滲透到落花流水的自然景物中去了。正是這個落花流水，觸動了作者的離愁別緒，產生了“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煩惱，相思是產生閑愁的原因，閑愁是相思的結果。然而，盡管有相同的思念，卻又不可能互相傾訴。隻能各在一方獨自愁悶。這就是“一種相思”和“兩處閑愁”之間的矛盾。吧“一種”和“兩處”在詞中對稱起來寫在同上麵的“花自飄零水自流”連起來，就有一種既一致又矛盾的特殊藝術效果。“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是一個迅速變化的過程，表露作者思念之情的深度。本來眉頭上表現出來的憂愁和心理的憂愁其實就是一回事，沒有什麽根本的區別。所不同的是，愁在眉頭是看得見的，是外人可感知的，而愁在心頭卻是不可見的，外人隻能靠他的表現來分析，去判斷。作者在這裏用“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來描寫離別之情不能排遣，有外表及於內心。這就把作者那種濃烈的情感作了進一步的渲染。“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和上麵的“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樣，它們都運用語言上的對稱所造成的既一致又矛盾的特點，長生一種特有的藝術效果，不但含蓄生動，而且讀起來朗朗上口，耐人尋味。
媛媛竊以為，作者在這短短的小詞中，創造了完整感人的意境，表達了強烈的思想感情采用移情入境的表現方法，把自己真摯、深沉的思想感情融入客觀外界的景物之中，又借著對景物的描寫將它巧妙地抒發出來。詞的上片和下片的開頭兩句：“紅藕香殘玉簟秋”、“花自飄零水自流”，互相補充、襯托，勾畫出秋天的自然景色。這常見的自然現象經過作者帶有相思的主觀色彩一描繪，就有了人的情感在內，具有了多層意義。潛流著牽動人心的情感。根號地抒發了女主人公濃厚的思想感情。
媛媛之所以崇拜作者，乃是因為她在900多年前就已經洞悉了媛媛今天的處境。作者當時的心情和今天的媛媛的境況又有什麽差異呢？“獨上蘭舟”，“眉頭”“心頭”，字字敲打在媛媛心上，句句盯緊媛媛眉頭。——哈哈，不管怎樣，總讓媛媛附庸風雅一回，不管你“有木有，”不管你“哇塞！”
夏侯媛看完自己寫的心得，不覺黯然神傷。
她實在忍不住了，向王雲卿發了一條短信：“獨上蘭舟，眉頭心頭，相思閑愁。”
半個小時以後，王雲卿回了電話，誇獎夏侯媛文學功底見深，連發一條短信都和她的氣質相關，韻味十足。
夏侯媛軟綿綿地回答說：“我都快要愁死了，王哥你還在取笑我，你是不是已經消失了？”頓了頓她又問道：“晚上有空嗎？找兄弟姊妹們到酒樓坐坐，然後我請王哥喝茶。”
王雲卿剛剛開完辦公室的中層幹部會，在會上他講的特別嚴肅和嚴厲。科長們心事重重，個個十分糾結。自從辦公室常務副主任冉從因鎮山縣農商銀行成幫先副行長醉死以後受到處分以來，辦公室的各科室負責人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人人更加謹小慎微，下縣到基層生怕有人請喝酒，甚至個個擔驚受怕，人人自危，談酒色變。在一些公共關係交際場合裏，該出手的時候也沒有人出手了，有些工作因此出現被動。王雲卿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鑒於自己在那次事件中也沒有走成幹路，無法公開矯正。
夏侯媛的邀請正中王雲卿的下懷，於是他痛快地答應：“兄弟姊妹們的酒就改天吧，今晚我請我們單位的幾位科長收收心，順便喝幾杯吧。”
下班前半小時，幾位科長還在向家裏請假，王雲卿就提前去了天然居酒樓。
王雲卿直接走進夏侯媛的辦公室，沒等主人謙讓就坐在離夏侯媛最近的位置上。兩人都有一肚子的話，卻無從張口無從說起，二人都默默地看著對方。
到底還是夏侯媛缺乏一些定力，她率先打破沉默，有些抖抖瑟瑟地說：“王哥，我想到西都去發展，您覺得如何？”
王雲卿一下子弄明白了夏侯媛抖抖瑟瑟的原因，他心裏難以割舍，嘴裏卻十分大度地說：“好啊，天大的好事，小譚已經去了西都，夫妻常在一起比翼雙飛，那才是婚姻的最高境界。”
夏侯媛本意是希望王雲卿說一些挽留的話，即使是違心地說說，她也會感到一絲絲安慰，而王雲卿卻如此違心地說出她不願意聽到的話，讓她感到傷心透頂，她更加傷感地說：“王哥，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不懂？看來我那短信是白給您發了。王哥，咱們之間的事情，在辦公室裏談起有煞風景，待會兒去茶樓裏談吧，現在先說說你的事。”
王雲卿憂慮滿腹地歎息道：“我其實也沒事麽大不了的事，現在的關鍵是如何把辦公室那一班子人帶好，讓他們從冉叢受處分的陰影中解脫出來，盡快消除影響，升職的事吳書記壓在那裏的，壓在那裏就是對我有利。”
夏侯媛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隻能是幹著急，最多說上幾句安慰的話，不過，她想了想說：“別的媛媛也幫不上忙，隻是我的酒樓情況還很好，最近也賺了些錢。如果王哥要錢用的話，酒樓的賬戶隨你任意調度。”
王雲卿調侃地說：“那王哥豈不是成了吃軟飯的了？這要是傳出去了多難聽啦！話說回來，假如你到了西都，我再想吃軟飯卻無從入口，隻有等我也到了西都才行。”
夏侯媛麵若桃花，咯咯咯地笑著說：“王哥，你揣著明白裝糊塗，到讓我虛驚一場，哪個不知道你回西都是早晚的事，你記住我的‘飯軟’就好，其實我的軟飯都在給你的短信裏麵。”
夏侯媛說完，兩人心領神會，共同甜蜜地笑出聲來，二人再往攏擠了擠，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估計幾位科長已經按時到達，王雲卿故意拖延了幾分鍾，在邁著四方步慢慢吞吞地進入了頤和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