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梨花雨
吳雪靜靜的躺在炕上,張節陵和石業蘭的鼾聲在耳邊環繞,他靜靜想著事情。
現在安靜的不像話,就連鼾聲都透露著安逸的氣息。他們隻在山莊裏待了半個月,卻感覺像是過了半年一樣。
此番閑適下來,吳雪忽然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這江湖的紛爭何時安歇休止過?
按照張節陵的話說,就是他們都是勞碌命,而且還很倒黴,走到哪裏都不會安安穩穩的。
吳雪笑了笑,深以為然。但是不可否定的是,這江湖上,又何止匪患猖獗?看不見的暗流在推動著局勢的變化,一種難以描摹的壓抑感籠罩在人的頭頂,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人心悸驚惶。
之後又會怎麽樣呢?誰又說得清呢?
吳雪枕著雙臂,漫無目的地看著屋頂的房梁結構,上麵鋪著一層草席為頂。若是夏日夜晚,外麵蛙鳴蟬叫、涼風習習,若是再有一個清涼的西瓜,那就最好不過了。
可是現在是四月中旬,離夏季還有段時日,與其幹巴巴等,不如享春迎花,也有一番風味。
這村莊四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花團錦簇、樹木蔭翳,陽光在這裏似乎都變得柔和了許多。雖然隻有一江之隔,但是與那山莊比起來,卻是天壤地別。誰能想到在那裏居然還會下雪?
吳雪想著想著,忽然聽到窗戶上傳來輕微的敲擊聲,就像是一隻小鳥用鳥喙敲擊著樹幹。
他坐起身子,向外看去,隻見蘭兒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屋子的窗戶外麵,笑吟吟地衝他招了招手。
吳雪不由得微笑起來,急不可耐地穿好衣服,悄聲來到外麵,欣喜著對蘭兒說:“你什麽時候來的?”
蘭兒笑著說道:“也沒來多久,就是春桃和翎歌姐姐都睡著了,我閑著無聊出來走走。”
接著,她微微一笑,說道:“雪兒哥哥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吳雪笑道:“也沒想什麽,就是想想最近發生的事情,還有點不知所措……”
蘭兒嘴角帶著絲絲笑意,佯嗔道:“嗬,我當雪兒哥哥想到了什麽好事呢,躺在床上還笑著……”
吳雪忽然歎了口氣,悠悠說道:“最近之事每每想起,都讓人心灰意冷,隻一想到蘭兒的笑意,什麽不快都沒了,寒冬狂風也勝似春暖花開了。”
蘭兒笑著去擰他胳膊,吳雪連連告饒。
蘭兒瞥著眼眸,嘴上掛著淺笑,輕輕說道:“叫你再花言巧語說些肉麻話……”
二人一同沿著村邊的古道漫步著,隻見此處鳥雀啁啾,梨花似雪,一條緩緩的坡道穿插其間,逶迤蛇行。
蘭兒看著滿坡的梨花,很是歡喜,撿起一朵雪白的梨花,拿在手裏,就像是一個珍貴的寶物一樣。
輕輕的山風吹過,掀起一場梨花雨。飄落的梨花鋪滿山道,也落在蘭兒頭上。
吳雪有些失神,她的青絲上落著潔白的梨花,就好像是一個山中精靈般,輕靈嫋娜。他隻好像是喝了滿滿一壇梨花釀,心中泛起甜甜的漣漪,不由得意醉神迷。
蘭兒悠悠說道:“這裏梨花如雨,景色甚是優美,誰又能想到這裏匪患猖獗?”
吳雪說道:“可能是因為土匪也喜歡在景色秀美的地方安營紮寨吧……”
蘭兒吃吃笑道:“這麽說,就算是窮凶極惡的土匪,倒也有點詩情畫意在心中嘍?”
二人相視一眼,皆是不由得一笑。
吳雪也是不由得感歎,這樣一個風景秀麗景色宜人的地方,誰又能想到居然匪類橫行?
過了一個緩坡,二人到了一處凸出的平緩山坡,在此處一眼望去,下麵一片白色的花海,清風拂麵,空氣中滿是清甜的香味。
整個村莊盡收眼底,樹影婆娑掩映著古樸的房舍,午時的炊煙嫋嫋升起,一派安詳柔美之氣。
正待二人閑聊之餘,忽而聽得一陣異響,蘭兒眉眼一沉,低聲道:“有人!”
吳雪回身望去,隻見不遠處的石頭後麵,閃過一道黑影,一步作三步,如山間猿猱般輕盈靈健,頭也不回的向著山裏跑去了。
想要追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並不熟悉山裏的地形,如果貿然闖入,恐怕要著了土匪的計。
蘭兒蹙眉道:“這些匪類真是無處不在,就算是走走路,都能遇到幾個。真想不到在這些土匪的覬覦下,村民該怎麽生活。恐怕每一天都提心吊膽吧……”
此人引起了吳雪的警覺,他思忖道:“他大概是被派下來打探情報的土匪,你看他腳步利落幹脆,在山間如履平地,就算是放在武林裏,恐怕也是個不錯的好手。”
蘭兒說道:“我們還是先回村子裏吧,這裏遠離村莊,他們若是圍來,我們也不易脫身。”
吳雪點點頭,沉聲道:“走吧,先回去將情況告訴村長,看看能不能提前做好防備,他們絕對還會再來的……”
二人回去後,將在山裏見到的情況告知村長。村長歎了口氣,說道:“那些悍匪殺人不眨眼,而且他們人數眾多,不知道哪天就從山上衝下來了,大肆劫掠一番,就又回到山裏了,令人防不勝防啊……”
吳雪想想也是,不由得歎了口氣。此事還有待商榷。
張節陵遇見了吳雪和蘭兒,古怪一笑,說道:“你們去山上了?”
蘭兒說道:“你怎麽知道?”
張節陵哈哈一笑,說道:“你與雪兄弟頭發裏還有衣服上都沾有梨花花瓣,還能去了哪裏?”
吳雪和蘭兒見事情被他撞破,俱是臉上微微一紅,一股酸澀的微甜流淌過心間。
張節陵搖頭晃腦,向著前堂走去,嘴巴還情不自禁地又唱了起來:“四月梨花開呦,情郎啊嬌娥呦,風華正茂……”
蘭兒古怪地瞥了吳雪一眼,輕聲細語道:“這老道士又開始了……還唱的這麽難聽……”
吳雪臉上也是紅紅的,笑了兩聲,偷偷看了看蘭兒,隻覺得她比梨花更加清雋秀美。
蘭兒嬌嗔道:“你這麽看著我幹嗎,笑得有古怪!”
吳雪笑道:“我隻覺得你笑起來宛若清蘭幽綻,很是好看嘛……”
蘭兒湊近他,笑道:“那比起梨花、茉莉又如何?”
吳雪正色道:“此間繁花百般爭豔,而我獨愛蘭花一朵。”
蘭兒麵若桃紅,抿著嘴唇淺淺一笑,嬌羞道:“那你喜愛蘭花什麽呢……”
吳雪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哪裏都喜歡,怎麽樣都喜歡。”
蘭兒吃吃嬌笑一陣,那嬌俏模樣隻像是春風掠過,夾雜著絲絲甜美與溫暖。吳雪怔怔地看著她,覺得就算是不喝酒,也會先醉意三分。
為何獨愛蘭?她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讓他喜歡。或嗔或喜的臉頰,抬頭垂首的動作,都讓他心生向往。
吳雪有時候也就也得奇怪,他們之間並無太多情感表露,為什麽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呢?就好像是兩塊磁鐵一樣,情難自禁,情不自禁。
從什麽時候呢?從什麽時候喜愛上蘭呢?恐怕就在那一晚的船上,見到蘭兒的第一眼起,就無法自拔。
吳雪一直覺得奇怪,他們之間也不太多表露,可是誰也沒有拆穿彼此心裏的情愫。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蘭兒也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當吳雪那晚被他們救起,看到他第一眼起,就有種宿命的感覺。
好像是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將他們拉在一起,中間是他們看不見的紅線。正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他們之間間隔了何止千山萬水?可是因為種種巧合讓他們聚到了一起,而吳雪也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那種感覺很是微妙,就好像是天作之合,他們的相逢是一種必然。
吳雪和蘭兒在外麵低語一陣,笑語盈盈,襲擾了屋內睡夢人的清夢。
石業蘭悠悠轉醒,這才發現屋子裏隻有他還在睡著,而且窗戶外麵不時傳來陣陣笑語,低低切切,宛若雲雨纏綿。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往外看去,見是自己女兒和自己的徒弟,他二人說著什麽,歡聲笑語好不快意。
石業蘭兀自怪笑一聲,忽然心中一陣失落。
他想起了已經香消玉殞的長孫公主,他的妻子。而每當想到她時,這個看似對什麽都不在乎的大漢才會隱隱露出悲戚的神情。
往日的一切都還在他腦海裏,宛若夢魘,揮之不去。所以他想把自己灌醉,可是說來也怪,別人喝酒是為了忘記煩惱,而他越喝越清醒,越喝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就會愈發深刻。
他重新躺下,用胳膊捂著眼睛。他的眼睛難得的有些發酸。
石業蘭至今還記得那晚,大月國,弦月高懸,一場無法挽回的悲劇讓他們注定陰陽兩隔。
最痛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他還活著,她已經香消玉殞了,隻留他一人在世間遊蕩,像個孤魂野鬼。
愛得越濃,恨得就越深。
至今他還記得那個人的臉,他不會忘記那個人的臉。
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