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形隱之蝶(其二)
那人見頃刻間自己的人就被打翻在地,頓時心驚不已,若是他反擊,自己豈有機會打到他?這個少年人出手如此淩冽迅捷,武功定是深藏不露,若是被這樣一個人記恨,自己無論跑到哪裏,恐怕都會不安心。
心裏想著,間吳雪揚長而去,便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吳雪停下腳步,回頭笑眯眯地看著那人,有些疑惑。
那人欲抱拳拘禮,但奈何腰身粗緊,怎麽也彎不下腰,掙紮了半天,隻微微低下頭,脖子下麵堆著一大塊肥肉鼓鼓溜溜的,就好像沒有脖子。
那人笑道:“少俠,剛才多有得罪,見諒見諒!”
吳雪微微一笑,說道:“你若不提,我都忘了。”
他確實沒有在意,因為他一直在想蝶夢的下落。她怎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呢?
那人糾纏不休,和吳雪閑扯了一陣。
吳雪得知,此人名叫胡三奇,時年二十六,是臨江城本地人氏。
吳雪不由得一陣苦笑,他若是不報上年紀,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才二十六。看來外貌會遮掩年齡,而年齡絕對不會掩飾外貌。此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滿臉獰肉,衣服撐得滿滿當當,動一步都似乎很是艱難。
胡三奇說話時,總會噴出陣陣粗厚的熱氣,吳雪不由得微微歪頭躲避。
吳雪笑道:“畢竟是特殊時期,我懂,人心難免浮躁,胡先生火氣旺盛也在所難免。”
說著,吳雪就欲離去。可這胡三奇糾纏不休,似乎不聽到吳雪說出一句原諒他的話,他就要積慮而死一般。
吳雪心中牽念著蝶夢的下落,無心跟他糾纏,便說道:“這些都是小事,磕磕碰碰在所難免,胡先生放寬心。我現在有事,不便多留。”
胡三奇笑道:“少俠能有如此身手,定也不是凡人。小人在臨江城道也有些門路,若是少俠信得過我,三奇願幫助一二。”
吳雪笑了笑,婉言謝絕。他不是信不過此人,而是抱歉的話,隻能是自己說的。找蝶夢,也是得自己找的。
胡三奇略微一笑,說道:“少俠如此行色匆匆,莫不是也為關外之變憂心積慮?”
吳雪淡淡笑道:“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麽關外之變。”
“那……”胡三奇眯著眼,笑容卻撐不起臉上下墜的肉,“少俠是在找人了?”
吳雪心中一怔,看來此人心思也不像外表那般愚鈍笨重,他倒是很會看人臉色。
瞧見吳雪默不作聲,胡三奇隻當是自己又猜準了。他得意地一笑,他向來很會猜人心思。
胡三奇道:“不知少俠找何人?”
吳雪不想再節外生枝,就隻淡淡道:“我不找人。”
胡三奇一愣,問道:“那找什麽?”
吳雪道:“我在找勇氣和良心。”說完,衣袖一揮,從胡三奇手中抽出,揚長而去。
這不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可走在街上,吳雪總感覺一種忡忡的混亂與恐慌。敵人還未來,人們就已經亂了陣腳。
人們麵色焦急不安,步履匆匆,有的幹脆拖家帶口一塊跑路了。吳雪走在其中,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寂寥。茫茫人海,潮來潮往。一切都很慌亂。
街邊,有人爆發了口角,接著大打出手,牽扯越來越多,到了在酒鋪子裏喝酒的官兵不得不管的地步。
吳雪聽到了喧嘩與騷動,酒壇子摔碎的聲音、婦女孩童手足無措的哭聲、怒漢打鬥的狂吼聲……
蝶夢到哪裏去了呢?吳雪心底一陣無奈酸澀。他長長歎了口氣,就欲先回家看看。若是她還沒回去,那自己再出來找,直到把她找到為止。
他們本是萍水相逢,自己為什麽要如此執著?吳雪試問自己。難道僅僅隻是愧疚?她來自一片謎團,終將也要消逝於一片謎團。
吳雪思忖著,穿越了慌亂驚惶的人潮,回到了家中。
家門大開著,還未燃燈。吳雪很是疑惑,夜幕已經垂垂降臨,為何家中一片沉寂?
他邁著疑慮的步子踏進家門,卻沒有發現一個人。
吳雪心中一慌,四處尋找,樓中院落無一處不是一片寂寥,被黑沉沉的夜色籠罩。
吳雪有些驚惶了。他們怎麽會突然離去?就好像他們是海市蜃樓一般,風一過,就全部消散了。
屋中事物依舊是原先模樣,看來他們是突然離去的,來收拾都來不及收拾。是遇到什麽突發情況了嗎?
吳雪站在庭院裏思索著,一陣晚風吹過,他突然打了一個抖。他感到一種深刻的寒意涼徹骨髓。
他看到,那兩把劍依舊躺在地上。吳雪閉上眼睛,還能記起先前發生的種種。吳雪突然覺得荒唐。若是自己沒有跟蝶夢鬧翻,自己沒有慌忙追出門,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消失?
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吳雪不由得苦笑,這一路來,他已經問了不知多少個怎麽回事了。
吳雪長長歎了口氣。
他該自己麵對一些事情了。一路來,他總是庇護在他們的羽翼之下。那樣讓他很安心,但終究無法獨當一麵。
吳雪長長呼出一口氣。冷靜,冷靜下來。不要慌亂。
他們必然是有什麽事,才會全員出動。那會是什麽事呢?吳雪想到,也許是他們出去找他和蝶夢去了,待一會就回來了。可他們為什麽全部都出去了?
不過,吳雪卻並不為他們太過擔心,因為他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該擔心的,是他自己,還有獨身一人跑出去的蝶夢。
他呆呆站在院子裏,晚風吹過,飄落幾片落葉。
太安靜了。
吳雪突然被一種孤獨感侵蝕。如果按照矛盾修飾法的話,那種感覺像是一群螞蟻在啃噬著他脆弱的堅強。
有的人,不是習慣孤獨,隻是喜歡安靜。這實在是一種矯情的措辭。可吳雪內心現在一點也無法安靜。他感到無助和恐慌。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輕得就像是貓落腳踏在了枯葉上。
那腳步聲忽然停止了。
吳雪回過身,忽然一怔,接著苦笑起來。
離他不遠,站著蝶夢。她怔怔地看著吳雪,見他回過身看著她,就突然扭過臉,冷冰冰的,有些手足無措。
她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胳膊,一言不發,神色恍然。
吳雪道:“你回來了?”
蝶夢隻偷偷瞥了他一眼,有些膽怯,微微點點頭。
沒等吳雪再開口,蝶夢先開口了,說道:“蝶夢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我永遠也不原諒你,永遠記恨你一輩子!”
吳雪一怔,神情恍惚地看著她,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怨尤與失落,那是受了傷的眼神。他在她的天真的眼眸裏劃上了傷。他沒有刺傷她,卻刺傷了她的心。
蝶夢沒有理會呆怔的吳雪,徑直走進房間。
吳雪久久地站在原地,與她擦肩而過,隻留下陣陣芳香。那是一種花香,幽深冷冽,就像是冬天的寒花一般,香透心扉。
那幽冷的香味久久不散,停留在吳雪的鼻尖,挑逗嘲笑著他的過錯。
過不多久,蝶夢又從屋子裏跑了出來,急匆匆地跑到吳雪跟前,眼神遲疑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說道:“他們人呢?”
吳雪垂著眉眼,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
蝶夢道:“你不知道?”
吳雪沒有看她,隻是淡淡說道:“我剛才才回來,一回來就沒有人影了。”
蝶夢沒有再追問,也不需要再問了,她已經心知肚明了。
蝶夢道:“那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去找找他們?”
吳雪摸了摸鼻子,思忖道:“他們應該是遇到了什麽突發事件,才會全部消失。”
說道“消失”的時候,蝶夢忽然打了個冷戰,她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夜風有些微涼,她穿得很單薄。
吳雪歎了口氣,說道:“夜晚還是有些涼,你先回屋吧……”
蝶夢一怔,抬起頭看著他,她有些驚慌,問道:“你要去哪?”
吳雪道:“我去找找他們,你先在家等著,看看他們待會回不回來。”
蝶夢很是抗拒,她一想到要自己待在這樣一個黑咕隆咚的院子裏,還隻有她一個人,渾身就犯悚。
她追上了吳雪,小心翼翼跟在他身邊,懷裏還抱著那兩把黑劍,好像這樣她才會安心。
吳雪微微苦笑,說道:“你抱著劍幹嗎?”
蝶夢道:“防身……”
吳雪:“……”
無論吳雪怎麽勸說,蝶夢就是不願意回去,無奈,也就隻能讓她跟著。她懷裏抱著劍,總教吳雪膽戰心驚,總感覺她是在堤防著他。
誰教他差點下殺手害了她?
二人走在街上,良久無言。
吳雪走一步,蝶夢就跟一步,好似劍童一般緊緊跟隨。
這時候,吳雪說道:“那個……”
蝶夢加快腳步,跑上前來,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段安全距離。
蝶夢說道:“什麽?”
吳雪徑直走著,說道:“抱歉……”
蝶夢側耳傾聽,問道:“什麽?我沒有聽清,街上太吵了……”
吳雪道:“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兩把劍有古怪,當我拿著它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不是自己了。這黑乎乎的劍好似可以侵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