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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形隱之蝶

  蝶夢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她抹著淚,低著頭,消失在了吳雪麵前。吳雪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將逝之物,她像一隻從指縫間溜走的蝶,任憑他張手,卻也觸不可及。


  那是兩顆迥異的心之間的距離。你怎麽去抓一隻飛遠了的蝶呢?

  一瞬間,悔恨、迷惘、混亂將他占據。怎麽去抓住那些後來追悔莫及的事物呢?吳雪心中一抽,幾乎是下意識地追了出去。


  蝶夢情緒激動,有些失控,就像先前的他一樣。不過是他失了神,傷害了她。


  自己為什麽會失神呢?吳雪滿心疑惑,可他無空細想,任由她這麽跑出去太危險。雖然他不知道外麵有什麽危險,但好像處處都危險。而危險又目不可視,怎麽去提防呢?


  吳雪呼喚著她的名字,她的身影遠去了,消逝了,可他為什麽這麽悲傷呢?他怎麽也無法明白,這種感覺占據著心頭的高地,向他耀武揚威,告訴他,你已經失敗了。


  吳雪萬分焦急,在人群中尋視著她的身影,那一點點的倩影,卻如風一般輕飄飄,隻在他身邊打個轉,就消失了。


  他有時會不像他自己。有時是因為他走神,深陷那些情感漩渦裏,無法自拔。而他又怎麽會傻到對她出手呢?隻不過是尋常的交手,甚至隻是玩耍罷了,何故下如此殺手?

  吳雪感到後怕,若不是他及時回過神,那把黑劍上,豈不是已經染了血?蝶夢的血。


  自己為什麽會有如此殺心?那一瞬間,他好像失去了意識,變成了一具空殼,一個隻會殺戮的空殼。他站在冰冷的水麵,聽著那一點水滴落在水麵上的聲音,卻掀起了萬般波瀾。


  他忽然意識到,那看不見的險惡正逼向蝶夢。時間回到那晚,綁架蝶夢的那夥人還沒有落網。他們究竟是誰?又在給何人做事?他們是為色,還是另有所圖?

  她像一隻無邪的蝶,在春天的花園裏漫舞,周身卻帶著晦澀的陰影,卻不知飛往何處。


  那些綁架者,是不是百裏父子所派,還是還有其他躲在陰影裏的覬覦者?吳雪來不及多想,他追著蝶夢,不知道跑了多遠。


  可到哪裏去尋她呢?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之中隱去了行跡,要從哪尋找?吳雪站在街頭,左右四顧,在這個十字路口。


  從各處往來的行人絡繹在十字路口,道路紛雜,車輛推開人群,像一條船劈開綿密的波浪緩慢前行。抱怨聲、吆喝聲、叫罵聲、瘦馬的嘶聲、車輪卡在石頭上的聲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篇瘋狂放肆的樂章。


  他看了一會兒,卻怎麽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去哪了?

  吳雪顧不得多想,來到一處僻靜處。說是僻靜處,其實隻是兩棟房屋中間的小夾縫,裏麵肮髒不堪,堆著很多垃圾,陣陣酸臭味撲鼻而來。現在,又有何處是僻靜之處?

  吳雪皺著眉頭,腳尖點牆壁,左右三四個來回,上到了房頂。


  他蹲在樓頂上,像脊獸一樣,睥睨著下麵的人潮車海。所有的事物都似乎遵循著無序性,混亂,肆意。而他,就是要在這種原始的混亂之中,排布出一條規律,就好像在算式之中用上一條定律公式就可以解開。


  他想要的解是蝶夢。吳雪的眼睛盯著方圓的人群和車輛,她會不會就藏在其中,如若不然,她還會去哪呢?


  吳雪的眼睛很痛很脹,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休息片刻,再次尋找。


  臨江城的人驟然激增,都帶著無比惶惑的情緒在街上逡巡著,他們在盤算著什麽,又在害怕著什麽。


  維護秩序的官兵顯得很是無措懶散,他們被擠在一邊,有的甚至幹脆放棄,跟著幾人去喝酒去了。


  一種無力窒息感從吳雪心裏深處翻湧上來。隻看了這麽一會兒,他就感到呼吸困難,頭腦發熱,一切都變得朦朧模糊。


  他從心底呼喚著她,可是她不會聽見。在這喧囂的深海中。


  他在連綿的房頂上奔走,換了很多方位,所有她可能走過的方位和街道。可還是沒有找到。


  怎麽能在這樣的環境裏找到一個人呢?

  他無比失落地下了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市上,跟著人群一起,像是海浪一般撲向沙灘,碎成了白沫。


  吳雪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她去哪了。他現在被自責痛苦侵蝕。難道這麽快就要放棄了?可不然呢?這樣一個人心惶惶的江湖,他又要到哪裏去尋她?


  也許她過後就會回來了,回到家中。他這樣想著。他有些期待,希望一回到家,就見她像往常一樣,笑吟吟地坐在那裏了。那種期望反而讓他不敢回去了。


  今天原本是眾人歡聚的時候,可在這時偏偏鬧出了不愉快。吳雪追悔莫及,自己為什麽要答應她練劍呢?自己又怎麽會失控,拔劍相對?


  他被各種情緒占據著,渾渾噩噩走在街上,他覺得胸悶。


  吳雪長長歎了口氣,眼前黑壓壓的人群,還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全部淡去了。他望向遠處的天空,就在這條街的盡頭,掛在人群的頭上。離得很近,卻怎麽也抓不到。


  他不想回到家中發現沒有她的蹤跡,要讓興致勃勃的眾人一同去尋找。就算是一同找尋,也無法找到她吧?吳雪心裏很亂。不知是不是膽怯,他沒有回去,隻是一個人彷徨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落荒而逃了。無力承擔責任的膽小鬼。隻會逃跑的懦夫。虛情假意的騙子。


  他茫然走到河道邊,那裏忽然安靜了下來。一排排垂柳包圍的河道,忽然將此地與外麵隔成了兩個世界。一個喧囂,一個死寂。


  吳雪來到河邊,在堤岸邊慢步走著。河上偶爾漂過幾條小船,船夫站在船尾,用一根長杆,撐起一片綠波。


  吳雪覺得好笑,若是逃跑的話,走水路比走陸路要快很多。隻要出了城,到了江河裏麵,真的是日行千裏了。


  他呆呆地站在河道邊,想象著船在大江之上的情景,那是一幅孤帆遠影的畫麵。遙遙遠去,遊若浮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蜷縮在一片卷積的烏雲後麵,周遭的天空一片赤紅。遠天飛過一排鴿子,盤旋一陣,消失在了天空。


  天空再次沉寂了下來。耳邊依稀可聞外麵街道上的嘈雜,還有河上吹來的涼風。


  吳雪知道,在這樣一個晦暗時刻,有很多人神秘失蹤,又有很多人誕生了新身份。


  她會不會也想那天邊歸回的鳥雀一般,終將消失在落寞的夕陽裏呢?


  吳雪呆怔了很久,直到耳邊的喧囂將他吵醒,正待他想要回頭之時,他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出之未防,吳雪一個踉蹌,差點跌入河中。


  “不長眼的,別擋道!”


  吳雪心裏一陣氣憤,回過頭來,卻見一群人急匆匆地往船上搬著東西。那是一個個大箱子。


  吳雪不由得微微一笑。看來他們也是要趕緊跑的了。他忽然想到,這還隻是風言風語傳言而已就已經是人心惶惶,不戰而逃。若是十六國真的打過來了,豈不是要舉國齊遷?

  他那笑容很淺,隻是在心懷不軌者看來,是懷著深深的惡意的。


  他們感覺受到了侮辱,這是一種嘲諷的冷笑。明明就隻是一個普通的笑,卻讓人在心中有了千萬個理解。


  他們頓時不懷好意地圍將上來,充滿威脅教訓的意味。


  吳雪依舊笑著,嘴角微撇,看來愛笑也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有人就喜歡看人哭,見不得人笑。


  一個家主模樣的男人突然疾步走了過來,怒氣衝衝的模樣隻教人想起了脫籠的野狗。


  吳雪笑眯眯地看著他,那人足足比他高一頭,塊頭很大,站在他麵前像是一座山。


  吳雪笑道:“你這是幹嘛?”


  那人從鼻子裏噴出熱氣,厲聲道:“叫你別擋道,聽不見?!”


  吳雪左右看了看,麵帶笑意,說道:“這裏是私人領地嗎?”


  那人冷笑一聲,看來他也是會笑的。


  他忽然抬起手,衝著吳雪的臉上打去,而就在他揮手的一瞬間,一群人抓住了他的手腳,甚至還有一個從後麵卡著吳雪的脖子,將他的臉抬起。


  吳雪不能動彈,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很重,也沒有絲毫的情麵可留。他的半張臉瞬間就腫了。


  那人抽了他一把掌,似乎很解家恥家恨,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陰惻惻地斜覷著吳雪。


  可他依舊在笑著,似乎不感覺疼,也不覺得臉麵有辱。


  那人瞬間暴怒,呼呲呼呲喘著粗氣,無比憤怒,暴跳如雷,張口叫罵道:“我讓你再笑!”說著就又是一巴掌甩出。


  可這一巴掌卻甩到了吳雪身後的那人,一聲脆響,那人直接被甩翻在地。


  吳雪已經站在了幾步開外,笑吟吟地扭動著脖子。


  其他幾個控製著他的人,也已經倒地不起,身上各有一處中擊,在地上打著滾,哀嚎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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