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鐵門之後
吳雪直愣愣地看向那扇鐵門。
他靜下心來,仔細聽著那隱隱約約的聲音。從哭泣轉變為竊竊私語再到詭笑,吳雪聽得腦袋發蒙,像是貓一般弓著腰,踮著步子走進那扇鐵門。
他很感激那扇鐵門將裏外隔成兩個世界,這讓他安心不少。
他支起火折子,靠向那鐵門。鐵門上有一個小窗口,像極了監牢裏給凡人投飯的窗口。
那扇鐵門在燈火下閃著寒光,他輕輕打開那小窗口。
裏麵的聲音停止了,就好像收到了某種訊號一般,戛然而止。
甬道裏重新恢複了平靜。一片死寂。吳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那胭脂鼠戒備地弓起腰,眼睛盯著那扇鐵門上的小窗口,裏麵是漆黑如墨。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讓它很是警惕,很是忌憚。
吳雪微微笑了笑,心想就算是生活在暗處的老鼠也有害怕的東西。它這是求援來啦!
他定了定心神,呼了一口氣,將拿著火折子的右手靠近小窗口。
可是那微弱的火光怎麽也照不透那凝滯的黑暗空間。
看來隻能把火折子丟進去看看了。他這麽想著,忽然從窗口吹出一股風,那火折子登時被那股風掃滅。
整個甬道陷入了黑暗之中。
吳雪一愣,心想這股風好生詭異,立馬又從懷裏摸出最後一根火折子。
他伏著腦袋吹亮火折子,就在那火焰升起的一瞬間,他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張臉。
吳雪驚叫了一聲,火折子脫手而出,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去,咣當一聲撞到了身後的鐵門。
那一聲猶如驚雷般在這死寂的甬道裏炸響。
吳雪心跳到了嗓子眼,大口大口喘著氣,驚魂未定地盯著那扇門。
就是火光亮起的一瞬間,在他驚駭到火折子被丟掉之間,就是那麽一瞬的光亮,他看到了那張無比詭異猙獰的臉。而他怎麽也不會忘了那突然出現在麵前的臉。
那張臉出現在小窗口裏,半張臉猶如覆蓋了金屬泛著光澤,整張臉還有一部分像是肉體一般,隻是那肉體的部分卻猶如枯樹皮一般皺褶。
嘴巴像是開裂的車輪,微微上揚,露出了森森獠牙。那獠牙像是鯊魚的牙齒般排列在嘴中,擠得滿滿當當。那雙詭異的眼睛裏不知暗含著什麽東西。吳雪難以理解。
那雙眼睛的瞳仁已經消失,變成了空洞的白色,隻在外圍還有一個黑圈。猶如荒草一般雜亂的毛發鋪麵而下,稀稀疏疏的蓋著半張臉。
吳雪呆滯了良久。先前那在黑暗中出現的突兀的臉幾乎把吳雪嚇得魂飛魄散。他緩緩收回心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正常調理氣息了。
他渾身發涼,猶如被冰水浸泡。他挪動著僵硬的身體,撿起那火折子,鼓足勇氣再次對著那小窗口照去。
可是那張臉已經消失了。那張臉又消失在了鐵門後的黑暗裏。
吳雪想到了在江底迷宮裏的夜叉,跟這個怪物如出一轍。
可百裏府下麵怎麽會關有夜叉?
事情發展到這裏,吳雪心裏已經大致有了底。
他看向那一扇扇漆黑的鐵門。那後麵還藏著多少夜叉?
吳雪不想再在這裏停留,他拿著火折子,繼續向裏麵走去。那老鼠就跟在他身邊。
走了很久,地勢漸漸開闊起來,走道的寬度增加了一倍多。
這裏像是一個大廳的走廊,吳雪打著火照去,這牆兩邊有一個個沒有上鎖的房間。
空氣裏充斥著說出不的寂寥,風到這裏就停止了。
吳雪看見兩邊有一排排長架青銅燈,裏麵的燈油還有些許參與。他心裏念叨這些燈油可千萬還能用,不然這最後一根火折子滅了,自己在這樣一個黑暗地帶,恐怕是要嚇死。
盡管他經曆過一次,但是隻那一次就讓他夜間時時夢魘,回想起來,都還覺得不寒而栗。
他將火苗對著燈上的焦黑燈芯,一陣滋滋啦啦的聲響過後,那油燈竟然奇跡般地燃燒了起來,像是一隻螢火蟲一般騰空在幽深的黑暗裏,換煥發了生機,也點燃了人的希望。
漸漸的,那螢火般的火苗蔓延開來,將整個燈芯點著。
吳雪不由得驚喜,接連將其他四盞燈點了。
在這四盞燈的照耀下,這個空間的情況大致出現在了吳雪的眼中。
隻見這兩排有著四個房間,門都沒有上鎖,有的還保留著人離開時隨手帶上的半遮半掩的痕跡。
燈影在牆上搖晃著,猶如張牙舞爪的怪物。
吳雪吞了口唾沫,將其中一扇門輕輕地推開。那門吱呀一聲就開了,讓他放心的是,裏麵並沒有衝出什麽怪物,也沒有夜叉。
裏麵隻有一張桌子,旁邊架子上還擺放著瓶瓶罐罐,不知道裝的是什麽。
吳雪見裏麵安全無奇詭之物,便放心走了進去。
那胭脂鼠一下子跳上書桌,嗅著桌麵。
吳雪看見,那桌麵上有塊深黑色的痕跡。他伸出手摸了摸,手指上粘著些許黑色的細微顆粒。
他聞了聞,又用手指搓了搓,心想這大概是血跡,不知道什麽時候的血跡。
這裏原先發生過什麽?
他看向那椅子,椅子上麵也是半邊都被那幹涸的黑色血跡覆蓋,說不出來的可怖詭異。
他點燃屋子內的油燈。
那胭脂鼠衝著吳雪揚了揚頭,尖尖的腦袋有種說不出的狡黠。
吳雪笑道:“這次可得多謝你了,鼠兄。”
這裏大概就是百裏家的秘密所在了。他翻開那些案卷資料,隻看了幾頁就汗如雨下,如墜冰窟。
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下他明白了,明白了這些夜叉是怎麽回事!
他趕忙翻開其他的卷宗,接連看了幾頁,頓時胃裏一股酸水上湧,他捂住了嘴巴才沒有吐出來。
他看著那厚厚的卷宗,瞪大了眼睛看著裏麵觸目驚心的記錄,先前的恐懼懷疑頓時轉變為了憤怒惡心!
吳雪握起拳頭往桌子上一砸,罵道:“可惡至極!”
就在他悲憤交加的時候,那胭脂鼠突然不動了,匍匐在桌子上,直直地看向門口處。
吳雪剛想回頭,頓時腦袋一沉,身體向地上傾倒。
他大腦一片空白,火折子掉在了地上。
他想起來自己倒在了地上,眼睛發黑,眼前的火光開始模糊起來。
他微微苦笑,看來吾命休矣……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死在這個地下的黑暗深淵裏,一種無比的孤獨和寒冷的感覺席卷了全身。
他有些害怕,有些想哭,甚至還想大吼一聲。可是嘴巴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了。
他被憋屈和遺憾盈滿,絕望的情緒湧上心頭。
吳雪微微苦笑,看來自己就隻能到這裏了。可他已經揭開了百裏家甚至這一係列事件的謎團。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此行前來的張節陵他們,希望他們可以發現這裏,發現這一係列事件的起因。同樣,可以發現自己。
黑暗就是他的結果,是他的歸宿。他感到無比寒冷。
若是獨自一人死在這樣一個地方,那也太寂寞太可悲了……
他眼前的事物都化作了那眼皮夾縫裏模糊的光暈,從哪那微弱的火光裏,一種溫暖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想到了蘭兒。若是他失蹤了,她會不會焦急,會不會失落?雖然那樣他可能會很開心,開心這偌大江湖上還有一個人思念他,心裏就感到很是寬慰。可他還是不想讓她如此。他不希望她對他最後的思念是由悲傷構成的,他希望看到她笑,她笑起來更好看。
她之後會怎麽樣呢?他不得而知。可他在意識下墜的時候還想著她,腦子裏滿是她的身體,她的一顰一笑,每句話每個動作都烙印在他腦海裏,記憶猶新。
曾經以為,日子久了,有些濃烈的感情就淡漠了,變得平常了。原本可以暢談徹夜的話,最後三言兩句就可以代替。曾經光是心裏想著,就心潮澎湃翻山倒海。眼睛不見他,就算晴朗烏雲滿世界也是雨天。若是見了他,心底也是掛著彩虹的晴天。原以為有些事情必須是轟轟烈烈,後來覺得清清淡淡就好。
根本就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所謂的轟轟烈烈也隻是一個人在心中的自導自演。在初見的動情過後,終是隻剩下了燃燒殆盡了的灰燼。
吳雪以為自己沒有跟她說話,沒有交流這就叫做淡漠了。可是沒有。
那一點點光暈將他的意識包圍,變得溫馨無比。他想到了從前的生日,想到了海邊的篝火,想到了燈火下的飛蛾,想到了所有讚美的詩……
其實那些原本以為很遙遠的東西,一直就還在身邊。那留存在記憶深處的溫暖,就算是麵臨嚴酷的寒冬也不會凋零。
他們會怎麽樣呢……他們會繼續前進吧……
一些熟悉的感覺又回到了心裏。吳雪一度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經是荒蕪一片,雜草叢生。可現在才發現,隻是自己虛構了一個內心世界,自己在裏麵扮演一個啞劇小孩。他不想說話,話說多了像是矯情。
可他現在卻有千言萬語想說起,從哪裏說起呢……
他的意識已經跌入了最穀底,那最後殘留的火光就是他唯一見到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