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井
吳雪隻琢磨不透,呆坐了一會兒,把那日記放在了懷裏,把門關上。
他愈發覺得置身此處如墜迷窟,無數的謎團猶如迷失黑夜的蛾,尋求著一點火光,哪怕這火光會要了它們的命。
吳雪再看了看其他幾間房屋,也還是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於是他滅了燈火,往院子外走去。
吳雪縮在月門邊向外看去,隻見遠處亮著些許燈光,百裏家的家丁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稍微放下心來。那幾間屋子說不上來的壓抑,可能是廢棄已久的緣故,也可能是見了那些人的物件的緣故。一想到他置身之處在很多年前發生過什麽詭異的事情,就讓他覺得不寒而栗。
就在他打量環境的時候,那胭脂鼠先跑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回頭張望著吳雪。那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示意另一個人跟著他走一般。
吳雪一怔,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了指那老鼠。那老鼠好像看懂了一般,直立起身,朝他搖頭晃腦。
吳雪道:“你是要我跟著你?”
那老鼠又晃了晃腦袋,接著往一處跑去,時不時還回頭看看吳雪。
吳雪跟著那胭脂鼠胡亂跑著,心想自己一定是發了瘋。要不然怎麽會跟一隻老鼠有如此交流?
可現下他也無其他頭緒,隻能跟著這隻老鼠而去。
一人一鼠接著陰影,在百裏家潛行著。一路上隻見到幾個看家護院,大都喝得爛醉,依靠在牆邊打鼾。整個百裏家都透露著一種絕望的氣息。這種彌漫的氣息讓吳雪渾身發冷。
他的衣服此刻已經濕透了。天空中不間斷地飄著小雨,整個百裏家幽深可怖,濕漉漉的,有一種陳腐的氣味。
吳雪和那胭脂鼠兜兜轉轉,來到了一口水井前。
那口井上蓋著一座小亭子,井沿凸起,是由厚重的青石砌成。井口足足有兩人的臂展那麽粗,就算是在火光的照耀下,依舊是深不見底。
吳雪朝下望去,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讓他隻這麽看著就渾身一顫。那井口仿佛是通往地獄。
吳雪苦笑道:“這……還是等道長和遊兄來了,再一同前往吧……”
可那胭脂鼠似執意要下去一般,身體爬上爬下來回數次,每次都要看一看吳雪的神情。
吳雪一瞧,心想此事撲朔迷離,一大堆的疑惑堆積在腦袋裏,若是見一口井就怕成這樣,那此事何時能解?
當下一狠心,就準備下去。他用火折子往裏麵照了照,發現井壁上嵌著垂梯,於是一不做二不休,順著梯子向下降去。
吳雪嘴裏咬著火折子,那胭脂鼠爬到他肩膀上,隨著他一同深入。
井口的世界愈來愈遠,此處望去隻如一個墨藍色的小圓點。井裏很潮濕,吳雪狠下心一直往下,他倒退往下很久,依舊沒有到底。
他心狂跳,心裏滿是恐懼。一邊下降,一邊在心裏罵道:瘋了,瘋了!真是瘋了!跟著一隻來路不明的怪異老鼠亂爬,怕是自己也要成了老鼠了。
吳雪心裏想著一些其他的事情,借以打消心中的恐懼。但在這種漆黑狹小的環境裏,越想越亂,越亂越想,最後終於集中爆發了。他的神經緊繃,大腦充血,愈發覺得此行是通往地獄的大門,而自己卻直愣愣地往上麵撞!
井裏空氣很是濕悶,讓他不知道額頭掛滿的水珠到底是雨還是冷汗了。
良久,吳雪感覺到一陣風從下方吹過來,讓他發脹的腦袋輕鬆了稍許。
他將火折子向下丟去,這次那火折子下落不久就到了底,落在了水上,“滋啦”一聲就熄滅了。
吳雪心想大概是到了井底了。可井底有水,哪來的風呢?
到了這裏,那胭脂鼠吱吱亂叫,在他肩頭上蹦下跳。
吳雪點燃了第三根火折子,身體換了一個方向,用手中微弱的火光照了一圈井壁。
隻見下方的水麵上有一個黑黢黢的通道。那通道大概有一人高度,五六尺寬。
吳雪一驚,看到這人修建的通道,心想難道百裏家的秘密藏在這裏?
他見到那門裏麵黑壓壓的一片,頓時有些膽怯,他自我安慰道既然已經發現了這個門,就先上去告知他們一聲,眾人一同下來也保險一點。
可他還沒向上爬去,那胭脂鼠就急促地發出嘰呀怪叫,先是縱身一躍,跳到了那通道裏。
它還探著腦袋,來回搖晃,不斷探指向那神秘通道。
吳雪心裏一苦,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當下就說道:“好!吳某就陪鼠兄走這一遭!”
他牙一咬,心一橫,就跳到了那通道裏。
那老鼠見吳雪來了,頓時搖頭晃腦扭動著身體,顯得很是高興感激。
吳雪頭腦一陣發蒙,心想這老鼠怕不是把我引到它的老巢了,一大堆老鼠分別出去把人引來當做食物,遍地是被啃的殘缺不全的枯骨。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隻剩下兩根火折子,通道裏漆黑一片,也不知道通往何處,於是他就又點上一根。
火焰在黑暗裏微微顫抖著,從深處徐徐吹來濕漉漉的涼風。
吳雪伸手照了照,才發現這通道是青石塊砌成,堅不可摧。甬道很長,向著不知名的黑暗深處延伸而去。
那胭脂鼠對著吳雪嘰呀叫了兩聲,就先往黑暗裏奔去。
吳雪一見,趕忙跟上那老鼠。
這漫長無邊的甬道讓吳雪想起了在江底的那個迷宮。可不同的是,這次沒有那麽多奇怪的岔路,而是隻有一條路。
胭脂鼠的皮毛在閃爍的燈火裏泛著幽幽的光亮,他跟著那老鼠一直向裏奔去。
過不多久,這條通道就到了盡頭。這裏有個向下的石階,一人一鼠沒有猶疑徑直向下奔去。
他們一頭紮進了黑暗裏。
這條石梯很長,跑了好久才到了平地。
這又是一條漆黑的通道,隻是那胭脂鼠的步子慢了下來,吳雪打著火跟在它後麵一點一點向裏深入。
過不多久,吳雪見到通道兩邊豎著一道道鐵門,那鐵門後麵黑黢黢一片,走在裏麵吳雪感覺自己像是過街的老鼠,跟著另一隻老鼠在眾目睽睽之下亂逛。
那感覺讓吳雪不寒而栗,這條通道上,全是緊鎖的鐵門。
吳雪有種感覺,這是個監牢。這裏麵曾經關著什麽?為何會這麽多?那一扇扇不透光的鐵門像是一隻隻漆黑的眼,盯著冒失闖入這裏的冒犯者。吳雪打了個冷戰,恐怕就算是臨江城的天牢都沒這麽幽深恐怖。
讓吳雪稍微安心的是,那些密不透風的鐵門都關著。那一扇扇鐵門隔絕成了兩個世界,裏麵怎麽樣的都無法侵蝕吳雪的這個世界。
他繼續和胭脂鼠走著,通道裏回蕩著輕微的腳步聲,噠噠……
這聲音無比單調,在黑暗神秘的通道裏滋生一種恐懼虛無感。就連吳雪自己都在懷疑,這腳步聲是自己所發出的嗎?還是另有其人?一個看不見的人。他曾經走過這裏,這彌留的腳步聲都是時間的回響。
沉悶壓抑,吳雪深吸了一口氣。
隻在這時,這種單調的聲音被另一種聲音侵入。那聲音飄飄忽忽,在陰風陣陣的通道裏傳來,蕩蕩悠悠起起伏伏。那聲音雜合著腳步聲,顯得很是突兀詭異。
吳雪支起耳朵,聽著那通道深處傳來的聲音。
那是一段悲戚的哭聲。像是女子的哭聲,又像是其他什麽。
那哭聲猶如魔咒一般鑽進他的腦袋裏,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聲哭泣。
吳雪呆怔地看著通道深處,那撲麵而來的聲音猶如源自深淵的神秘蟠紮的藤蔓,迅速向他這裏蔓延,將他拖入黑暗。
這時,那胭脂鼠激烈地跳動著,嘴裏發出憤怒的嘶叫,似對那蔓延而來的哭聲,又似是喚醒吳雪。
吳雪被它那竭力的嘶叫驚醒了。他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渾身潮濕,衣服貼在身上很難受。
他甩了甩身上的衣服,身體接觸了涼風的過跡,這才感覺舒服一點。
可那不是幻聽啊,那時斷時續的低泣聲幽幽地從通道深處傳來,讓人聽了心生寒意。
這樣一個環境裏飄來的女子哭聲……吳雪抹了一把冷汗,感激地看向胭脂鼠。那胭脂鼠彎著身子,警惕地看著黑暗深處,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哭聲夾雜的莫名恐懼和隱匿威脅。
吳雪雖然恐懼,但一想到還有這麽一隻神奇的老鼠伴在身邊,心下也是寬慰不少,那緊繃的神經也舒緩了些許。
他定了定神,對著那胭脂鼠說道:“走吧!”於是他們向著裏麵深入。
吳雪循著那斷斷續續的微弱哭聲走去。他踮著步子,那胭脂鼠也是彎曲著身子,挪著輕快的步子。
膽戰心驚地走了一會兒,吳雪停下腳步,再次聽起那聲音。
到了這裏,那哭泣的聲音就像是在耳邊一樣。詭異的是,吳雪離那哭聲近了,低低的哭泣聲轉而變成了呢喃般的細語。
吳雪壓製著內心的惶惑,看向那一扇鐵門。聲音就是從那裏麵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