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調查(其二)
無果,三人隻說些打動氣氛的話語,但總是打動不起來,他們似乎都有各自的心事。
吳雪被這次的事件搞得摸不著頭腦,如果說之前的案件都是由恐懼來構築,那這次的就是純靠所有的情感構成。會不會是因愛生恨呢?
他這樣想著,可馬上就發現了疏漏,就像之前張節陵對他說的:你不能看一個女孩子漂亮就說她行為不端。那些都是片麵刻薄的看法,說到底都是自己求不得所致。
百裏穆和子愉感情可能真的有點問題,但這跟盜經還有殺害那幾個人有什麽關係呢?
情感,感情……
吳雪苦笑一聲,覺得自己太過糾結個人的感情,無法將邏輯擴散到細致的線索中,這樣怎麽也不能破解這起事件。
他不自覺就會用所有與案件有關人的情感去推理,去編織所有可能的可能。他是不是太過忽視真實的線索證據了呢?
可他又無法破解人的心靈密碼,隻能從得來的情感線索中編造出一個可能的故事,將事件進行還原。但這又難免出差錯,而且很不靠譜。
感情是會變的,故事從來沒有特定結尾。當你原本在腦海中預想一個故事的時候,當落筆到結尾的時候才發現那些人都已經活了起來,超出了編造者的預料。這是一種令人激動又令人沮喪的發展,事情的結果根本無法預料,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有特定的結尾。結尾也不隻是一個單薄的句號,也不該有任何標點符號可以收束。
有些故事像是一條射線,從懵懂混沌的一點出發,在某些節點發散出無數旁枝錯雜的去向。隻有一點可以確定,它們沒有盡頭。故事沒有結尾,情感沒有盡頭。愛一刻,就永遠都愛。這些東西永遠無法消亡毀滅。它們隻是去往了自己該去的地方,可能隻是藏了起來,跟世人開玩笑,讓他們自己都忘了,有些事情,還沒有結尾。
所以如果是這起事件的起因是因為百裏穆和子愉的感情發展,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想到這兒,吳雪不由得苦笑起來。他為何要抓著他們不放呢?他們隻是有嫌疑,但未必就是犯案者。
他微微歎了口氣,鼻尖是從林蔭道深處吹來的細微花香。就像是隻聞到花香,就會在腦海中聯想出花的美麗一樣,隻是看到一些事情,就會在心中引發一係列的震動。
那些東西太過複雜,太過模糊,令一個人突然失落,卻又突然激動。失落是因為那些東西隻是自己根據一些瑣碎幻想出來的。激動的是,你知道它的存在,就算它很遙遠,就算是世事多艱也不會改變的,像是墓誌銘般銘刻心頭的。
在吳雪的腦海裏原本浮現的故事大綱,現在全部都已經被推翻。現在,他需要最真實的東西來證實他心中的想法。
他開口道:“惠悲大師,那幾個被害人的屍身現在何處?”
惠悲大師道:“在旁院的一間房子裏。”
三人當下一同前往。
屋子裏很幽暗,隻有幾盞小油燈點燃著,小小的火苗在推開門的刹那搖擺了一下。好像它們感受到了活人的氣息,都不由得為之一振。
那四具屍身停放在木台上,他們整齊地躺在那裏,身上蓋著白布。他們已經毫無生機,成了一具沒有生命意義的屍體,隻是一件東西,被人剝奪生命的人。
吳雪不由得渾身一顫,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查看一具屍體。
惠悲大師也是不由得歎了口氣,將臉略微撇向一邊。
張節陵略微一笑,帶上了手套,說道:“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卷起衣袖,揭開白布,那幾個人的麵目挨個顯露出來。
他們的屍體已經僵硬,身上遍布屍斑,看起來不像是毒殺後再放血誤導的可能。
他們四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條深紅的傷痕。
吳雪皺皺眉頭,道:“他們是被割喉致死嗎?”
張節陵問惠悲大師道:“發現屍體的時候藏經閣裏麵的血跡就是隻在地麵上有嗎?”
惠悲大師點點頭。
張節陵冷笑一聲,說道:“這歹徒是欲蓋彌彰。”
吳雪看向屍體,道:“也確實如此。這麽深的傷口,是被人用狠厲一刀劈砍出來的,若是如此,血跡不該那麽規整。”
惠悲大師道:“那真正的死因是什麽呢?”
張節陵一笑,猛一下子拉開他們的衣襟,道:“是心髒部位的這一點!”
吳雪接著燈火看去,隻見他們每個人左胸部位都有一個孩童指甲蓋大小的紅點。
吳雪一怔,說道:“一點紅?!”
吳雪想到了從前江湖上流傳的關於“一點紅”的事跡。沒有人見過這個殺人的人長什麽樣,也不知道讓究竟用什麽手法殺的人,隻是每個被他殺的人,胸口都會有一個梅花狀的紅點。久而久之,人們給這個殺手取了個稱呼“妙夜郎君”。
張節陵一笑,道:“哦?你也知道這個妙夜郎君?”
吳雪點點頭,他曾經聽說過關於這個殺手的事跡,也依靠過家中關係調查過。他看了很多凶殺案件記錄的卷宗,幾乎每個人死相都出奇的一致,表情帶著詭異的微笑,隻是那嘴巴上揚的弧度太過猙獰,一度成為吳雪年少時的陰影。
吳雪接著道:“可這傳說中的妙夜郎君不是已經銷聲匿跡快二三十年了嗎?”
張節陵哈哈一笑,道:“確實如此,就算是他重出江湖,恐怕也是個老人家了,你看,他的手法都變得如此粗糙了!”
吳雪仔細看著那個傷口,傳說中的妙夜郎君殺人不見血,就算是那胸口一點點紅,也是沒有任何傷痕,就好像是女人在額頭畫的梅花妝一樣。所以一度有人懷疑,妙夜郎君其實是個女人。
可這個“梅花妝”卻是有傷口的,而且那梅花是用血畫出來的。
這下子吳雪倒是疑惑了,喃喃道:“難道是有人學著妙夜郎君的手法把罪名推脫給他?”
張節陵笑道:“這恐怕是自欺欺人了,這麽明顯的傷口睜開眼都能看見。”
吳雪道:“那這究竟是這個妙夜郎君的手法生疏了,還是有人裝模作樣呢?”
張節陵略微沉吟,說道:“這個人裝模作樣也太過了一點。先是模仿妙夜郎君的殺人手法,再進行一次偽裝把他們脖子抹了。”
吳雪苦笑道:“他不會這麽大費周章吧?”
張節陵也是笑了,說道:“這個人真是很閑,閑到發慌的境地了。”
吳雪百思不得其解,這起盜經事件越發詭異起來。
他脊背發涼,好像有人在偷偷看著他們一樣。這種感覺讓吳雪覺得很是不舒服,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環境裏。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門咣當一聲被吹開,幽幽煙霧撲麵而來,整個屋子的燈一下子被吹滅了。
屋子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吳雪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節陵按到了木台底下。
“趴下,別動!”
吳雪隻聽張節陵這麽一句話,隨後黑暗中響起一陣“嗖嗖”。
是暗器!吳雪頓時反應過來,縮在木頭台子底下動也不敢動,隻聽著屋子裏那驚心動魄的聲音。
接著,他聽到一陣打鬥的聲音,再之後就什麽聲音都沒了。
死一般的沉寂。吳雪非常害怕這種氣氛,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過了一會兒,吳雪小聲喊道:“道長,張道長?!”
可是沒有人回應,在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黑暗中有著幽幽的悲鳴聲。
吳雪一咬牙爬了出來,道:“是誰?”
“雪公子……”
吳雪一聽,是惠悲大師的聲音,於是立馬重點燈火。
隻見惠悲大師蜷縮在角落,身上中了幾處暗器,那幾枚鐵蒺藜穿破僧衣,鑲嵌在他的肉體裏,衣襟染紅了一片。
吳雪一驚,立馬跑了過了過去查看了一下傷口,隻是這傷口周圍立馬浮現出紫黑色的痕跡。
有毒!
吳雪心裏一陣發苦,眼見德高望重的老法師中了暗器奄奄一息,心裏發急。
於是立馬跑出去叫了巡邏的武僧來,那幾個武僧卻顯得懶洋洋的,見了方丈受傷中毒也沒有什麽太過激動的神情,隻是交換了個眼色就背著老方丈到了他的禪房。
其他幾個住持問訊也接連趕來,隻是令吳雪氣憤又懷疑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顯露出震驚痛惜的神情,而是麵色冰冷,就好像是麵對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一樣。
吳雪緊迫道:“各位有沒有會醫術的?”
其中一個住持說道:“阿彌陀佛,此是小廟,哪裏有什麽醫生?”
吳雪氣極反笑,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他們也不看他,隻是各自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惠悲大師,他閉上了眼睛,氣若遊絲,眼見是活不成了。
若是現在下山叫醫生的話,一來一回恐怕人都涼了。
吳雪頓時心生絕望,會醫術的張節陵此刻也不知跑哪去了。
他突然心生寒意,隻感覺這個寺廟太過人情淡薄,太過詭異。
就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惠悲大師微微睜開了眼睛,擺了擺手,用盡力氣小聲說道:“你們先出去,我要跟這個小兄弟說點話……”